百官下值之后,梅翰林——此时的他,已不是普通的翰林,而是翰林院掌院。
原翰林院掌院学士苏学士在上一次逼宫之中已经请辞,太上皇应允,此时已是告老还乡。
翰林院因为反对新法被调离或贬谪者,并非仅苏大学士一人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梅翰林反倒是捡了个便宜,竟是被升为翰林院掌院。
实在是比他资格老,比他官职高的人,已经先后被贬谪。
反倒是他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人,白白捡了个便宜,被升为翰林院掌院。
若没这起子事情,掌院一职,哪里轮得到他?
下值之后,梅翰林掌院主动找到礼部侍郎范钟玉,并邀请道:“范侍郎,回家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去清风楼坐坐如何?”
范钟玉瞥了梅翰林一眼问道:“噢,梅掌院请客吗?若是你请客的话,我便去。”
梅翰林笑道:“今儿这个东道我请了,范侍郎请!”
两人相约去了清风楼,到了二楼雅间,范钟玉却是发现,雅间里面竟还有人。
那两人却是刑部的官员,见状,范钟玉脸上,顿时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四人坐下闲话一番,不多时,又有吏部、户部、工部、兵部官员先后到来。
等人到齐之后,竟是有十几人之多。
所幸这本是一个大雅间,饭桌极大,倒是不怕坐不开的。
这十几个官员,并没有大学士、尚书等高官,然也都是各部中层官员。
梅翰林看了一圈,不由询问道:“工部员外郎贾存周怎么没来,难道不曾邀请他吗?”
工部员外郎贾存周,便是贾政。
原来这些人在一起喝酒,也邀请贾政一起来的。
然后便听孔祥景说道:“老夫也曾邀请贾存周,不过贾存周以家中有事推脱,不曾前来。”
实际上,他们这十几个官员在一起名为喝酒,实为串联,进一步说便是结为朋党。
他们邀请贾政来,必是没按好心,存心要利用贾政的。
而贾政本就是方正之人,卫道之士,听到这等反对新政的集会,原本必定会来的。
不过贾政因为上一次要参与静坐逼宫,被贾母直接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三天。
结果静坐逼宫的三位大学士并原吏部尚书,直接被太上皇逼到告老还乡,其他人在事后也遭到各种清算。
贾政被那一次事件唬破了胆子,暗自后怕不已。若不是母亲将他关在家里三天,他必是会参与进去的,那么事后怕是也会遭到清算。
因此,这一次孔祥景邀请,贾政才没敢前来。
梅翰林沉思片刻说道:“不来也倒罢了,这一次所图谋之事,本和存周有些关系。他若来了,反倒是不好说话。”
范钟玉忍不住问道:“梅掌院叫我等前来,想必是为了新政之事。”
“只是反对新政,各位老大人皆不出头,反倒是让我等在前面冲锋陷阵。”
“成功了皆是各位老大人的功劳,失败了自然是我们这些马前卒遭到清算,这未免让我等寒心了吧?”
范钟玉说罢,其他官员纷纷附和。
梅翰林微微一笑说道:“范侍郎难道不知,各位老大人不好轻易出面的嘛?我等冲锋陷阵,即便事后遭受打压,还有各位老大人护佑。”
“而各位老大人一旦出事,则我们便是群龙无首,必将成为一盘散沙。范侍郎难道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都不懂吗?”
孔祥景忍不住说道:“陛下还有两位大学士推动改革之决心甚坚,其势不可挡也!”
“我等强行阻拦,怕也无济于事。老夫不知各位老大人命我等拼死阻拦,是作何想?”
梅翰林说道:“孔祭酒莫急,此次请诸位同僚来此,正是为解决此事。”
“孔祭酒所言极是,陛下还有两位大学士推动改革之心甚坚,我等实无法阻拦。”
“不过嘛,我等却是可以在平安县县令人选方面做做文章。”
范钟玉忍不住嗤笑道:“梅掌院,我等在朝堂上争的,不就是平安县县令一职吗?你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梅翰林笑道:“范侍郎莫急,因为接下来我们决定推出的人选,乃是他们自己派系之人,让他们反驳不得。”
听到这里,孙福脸上不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不由问道:“不知梅翰林所推何人?”
梅翰林说道:“乃是新科状元贾环,此子六元及第,诗才艳艳,又得陛下称赞贾生一诺值千金。他的状元文章写的便是: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试想一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如果我等皆推荐此人为平安县县令,不知诸位同僚以为,会有几成胜算呢?”
梅翰林说完之后,一干官员,不由都是陷入沉思之中。
在座之人,无不是朝廷高官。他们未必有实务之才,但是朝堂斗争的经验无比丰富,个顶个的都是老阴比。
梅翰林一说出贾环这个人选,他们马上搞明白了梅翰林之险恶用心。
改革派实际上想推出的人选是泽县县令冯奇,此人出身寒门,爱民如子。
并且颇通政务,将泽县打理的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他的考评同样为上上签,正要升迁的。
而泽县为中县,平安县为上县,调他到平安县,恰是高升。
如果真的让改革派任命冯奇为平安县县令,说不定冯奇真的能顺利在平安县推动变革,此人自身能力极强。
因此,梅翰林干脆推出另外一个人选,这个人选同样是你们改革派阵营的,并且名声比冯奇还要响亮,比冯奇还要根红苗正。
但是唯独一点,贾环今年年方十五岁,哪怕他再聪明,再妖孽,文章再好。
然而他哪里来的实务能力?
即便再妖孽的人,总也要有个限度。
他可没有冯奇在地方为官的经历。
只要将贾环推到平安县县令的位置上,再有他们在背后各种搅局,这个十五岁的小小少年,能坐稳这个县令的位置便是不错了。
让他推动变革,是断然没有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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