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火灭了

  和凯文那次一样,林安如法炮制地选择了力量的赐福。

  即将脱离幻境的女伯爵瞳孔缩小,一手持冲击杖写出恶魔咒文,另一只手翻动着巨大魔典的泛黄书页,操控红龙的方法跃然纸上。

  “想和【红罂粟商会】作对,你还缺少几百年的沉淀!”她强撑着冷笑一声。

  红龙遵守命令,张大嘴巴,夹杂一丝玩味笑声的火焰朝林安扑面而来。

  “呼——!嘻嘻……”

  被龙炎吞噬的林安全然不怕,【贤者之石】的气流迎上,周围顿时上升了几十度,火焰却未曾烧到林安分毫。

  “啊。”

  火焰熄灭之际,红龙发出异常的叫声,女伯爵定睛一看,林安伸出覆盖着甲胄的手,一把拉住大红龙的尾巴。

  “哗啦啦……”

  女伯爵捏紧锋利的冲击杖,将书页翻到大魔典的《魔法艺术的秘密》,身影轻盈,连带着红龙挣扎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毫无耐心的催促使得红龙的瞳孔闪过一丝阴晴不定的光,狂热的女伯爵没有发现,契约三角阵的光芒耀眼异常,犹如濒临崩溃的灯泡。

  林安可没打算放跑她。

  正如扎伊所言,现在是最后一次机会。

  随着红龙的挣扎,系统瞄准的重心开始“模糊”,林安双眼眯起,脑海闪过思绪。

  “系统,使用《魔法大全第一册》——【割喉之器】!”

  半圆形的青铜武器出现在掌心,锋利的双刃剑割破了林安的皮肤,鲜血染上青铜古朴陈旧的表面,像是千年前流下的褐色血迹。

  《亚舍拉诗篇》的两项条目加之于身,林安基本上有了当年迦南女神的五分之一力量,他的另一只手犹如钢钉般嵌入红龙的身躯,稳固身形,瞄准她的咽喉将武器丢了出去。

  “不好,快避让!”女伯爵连忙写下咒文。

  尽管林安算准她没有写完命令的时间,和凯文那次一样,不等女伯爵完成指令,红龙忽然移动了。

  祂摆出匪夷所思的姿势,扭动腰肢,乘坐龙身的两人顿时失去重心,东倒西歪,半秒后才稳定身形。

  摇晃的视野中,他们看到粗大尾巴“啪”地一下打中林安甩出的武器,极度锐利的边缘划破了红龙的鳞片,紫色血液飙射而出,而祂的瞳孔反射着诡异的光芒。

  林安见状,忙不迭地搜索新的进攻条目,却听女伯爵发出不可置信的惨叫。

  “恶魔!你想干什么?!”

  他定睛一看,红龙明知祂不是源头级迦南女神的对手,仍是帮助女伯爵挡下这致命一击,并不是因为祂服从指令,或是护主心切。

  而是甩动尾巴之前,红龙早就计划好了【割喉之器】的落地位置,青铜武器划出一道略微歪曲的直线,“喀嚓”一声割断了构成契约三角阵的蜡烛。

  在女伯爵惨白的脸色之中,它从中断裂,火焰骤然熄灭。

  “不——!”

  蜡烛熄灭的刹那,守护她的三角阵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芒,无人操控的《大魔典》哗啦翻页,停留在一页拉丁语上。

  “当蜡烛熄灭之际,这名人类的灵魂将永远属于我。”

  赫然是《大魔典》开头的第一句话。

  红龙仅是“柯默思”辐射具象化的神秘原型,没有个人意识,祂只是按照《大魔典》的记载和设定而行动罢了。

  “该死、该死的!”

  女伯爵彻底陷入癫狂,她一口吞下冲击杖,“喀嚓”用牙齿咬成碎片。

  “嗬呀……”

  舔舐着牙齿的红龙动作一顿。

  趁此机会,女伯爵把书翻到129页,一把拿起纯白的象牙烟盒。

  “主啊,请庇护我升入天堂!”

  齐声歌唱的人影伴随“上升”的概念浮现,这次它不仅笼罩了女伯爵一人,还不断扩散,直到玫瑰云取代雨林清澈的天空,倒印在方圆几百里人的瞳孔中。

  玫瑰云的圣徒好似一副镀金的三联画,勾勒出近乎天堂般光景。

  信徒们化身为圣徒、先知、天使、救主,分别站在玫瑰云的不同阶层,九重天递进,终点是无欲无求的虚无。

  熏香取代了湿润的水汽,蜿蜒而上的长长台阶以十为组,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石头,浮空飘起,两侧种着郁郁葱葱的橄榄树、摇曳的百合花和罗勒。

  “万能的神灵,圣洁的处女,保佑信徒的灵魂与天国之王同在。”

  “喜乐颂赞,在父座前,深望那日快现!”

  “阿门,阿门,阿门!”

  太狠了。

  饶是知道“提灯女神”的恐怖,林安忍不住吸了口气。

  怪不得扎伊不敢冒险,不光是为了我的小命着想。他想,一旦让凡·霍夫韦根伯爵施展“玫瑰升天”,不知多少万倒霉蛋要“陪葬”!

  事不宜迟,林安用指腹摁住喉咙,新学到的“间接奇迹”微弱出声。

  下一刻,天空中油画般的景象出现变化。

  代表“地狱”入口处,无边黑暗塌陷,一群隐形人和创造奇迹的巨人轮着大砍刀,如同军队般冲了过来。

  鬼魂的数量多得不可胜数,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地构筑着自然世界,砍树的手臂时不时穿过圣徒无形的肉身,但互不打扰,犹如穿过一个个空虚躯壳。

  其中的领导者悬空而行轻盈而安详,周身笼罩着一团火焰,黄色的蝴蝶在他头顶盘旋,随即振翅高飞,消失在黑暗,化作一颗悬在林梢上的星星。

  两种异象互相交迭,星星和上帝的圣所恰巧融为一体。

  地下的战争瞬息万变,红龙回神,按照契约,吞噬起了玛丽埃特的灵魂。

  没有祂的阻挠,林安抓住红龙粗糙的鳞片,欺身而上,手臂高高扬起。

  “你融合了‘提灯女神’!啊,伱并非【熙雍】那群被诅咒的后裔——你到底是谁!”她不可置信地叫嚣道。

  “以前我像玫瑰云上的圣徒,是个虚幻的幽灵;现在我努力成为那些砍柴挑水的一员,活生生的‘护林人’;至于未来么。”

  “啪!”

  林安的手掌落下,迦南女神的战力加持之下,只听“喀嚓”一声,女伯爵上下半身分离,碎裂成了两半。

  “我想成为‘林安’。”

  “林……安?”

  女伯爵喃喃自语,尽管被一分为二,她仍保持着意识。

  (

  于是林安抓住那本几乎四分五裂的书籍,将它一点点地撕成碎片。

  书页的缝隙血如泉涌,像人类身体上的一条条伤口和疤痕。

  隐约间,林安听到了鬼魂们微弱的低语。

  “一个刽子手为恶行付出了代价。”

  “可她的血就像承诺一样,一文不值,比地上的灰尘更加廉价。”

  “我们对她的恨意永远不会消散,但我们即将踏上新的生命。望公义善良与爱步入轮回。”

  “公义?善良?爱?!”

  女伯爵哈哈大笑,《大魔典》的书页散落,一页绘制着她那双充斥着愤怒和恶毒的眼睛,一页绘制着她巧言善辩的嘴巴。

  “少说这些虚伪的话!生命就是战争,只有强者才能胜出!所有的文明都不过是把鲜血隐藏起来,用漂亮的辞藻把仇恨掩盖起来而已!”

  随后,她转向林安,怒火熊熊燃烧。

  “该死的人造人,我诅咒你永远漂浮于孤独的宇宙,没有一个星球接纳你,没有一处智慧文明是你的归所!你永远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生命!”

  “嘶啦!”

  林安双手用力,《大魔典》被撕成了一沓纸屑。

  她的叫声骤然停止,不怀好意的红龙“呼”地喷出火焰,烧光了召唤者的尸身。

  “人类的文化冲突,真是一场精彩的戏剧!”

  祂一边笑,一边飞向天际,若隐若现的轮廓慢慢暗淡,和雨林融为一体,再不可见。

  林安看到周围鬼魂犹如刚刚孵化的蝴蝶般,围绕着书页的灰烬,以螺旋式的圆圈轨迹向深沉的夜幕飘散。

  它们虚幻而洁白,在黑暗的地平线上涂抹上了崭新的灵性色彩。

  “是啊,最初我只是不想被队长质问,是否走在正义的路上……现在我却在按照自己的意志,想要赶走你们,保护我现在的同伴。”

  林安望着这幅美景,喃喃自语。

  “或许我确实成为不了真正的人类,但我只想继续以林安的身份活下去,行走于世界的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伴随着另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

  “条目《隐知的主人I:大魔典》已收录,你得到了介质‘战争皇帝’x6、‘欲望之母’x3,‘求知者’x3,‘预言家’x3,‘真理之神’x2,‘梦境之主’x2,‘幻想家’x1。”

  “这场大火终于熄灭了。”清澈悦耳的声音从鬼魂的窃窃私语中脱颖而出,它属于彬彬有礼的牧师扎伊,“干得漂亮,护林人。”

  “你也一样。”林安向雨林的某处略微点头,转而收回视线,“让我们好好相处吧,牧师。”

  …………

  战争戛然而止。

  杀红了眼睛的人们恢复神智,他们望着染血的利刃,小腿肚子直打颤。

  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大的杀意呢?

  分明他们曾经一直是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生活在同一部落的族人。

  但是突然之间,以往那些微不足道的怨恨一下子被激化,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癫狂和激动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悲伤,孩子跪在地上抱住父母的尸体,丈夫搂着死去妻子的肩膀,女人抱着尚未满月的婴儿低声抽泣。

  伤痛持续了没多久,憎恨再度爆发。

  他们开始互相指责对方突然失去理智的行为,以前和谐的部落族人,忽然莫名其妙地成了彼此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人们在收拾战场的狼藉时,每个人的单手都不敢放开腰间的长矛,生怕被其他人偷袭,或是想要企图趁人不备,为死去的手足报仇。

  他们开始大声斥责对方犯下的罪行,并下意识地为自己开脱。

  吵架还不够,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大打出手,人人被打得头皮血流。

  没人发现上方盘旋着一条邪恶又傲慢的恶魔,祂带来分化和不满的种子,在祂离开以后,这颗种子就在每个幸存者心底生根发芽了。

  幸运的是,今时不同往昔。

  不是所有人都没看见那只隐身恶魔的影子,他们觉醒了看得清神灵之光的神秘,因此不再是一无所知的瞎子。

  动荡的种子刚躺进斑狮部落,米苏鲁不等它长出新芽,一脚踩了上去。

  他站在酋长的屋顶之上,扫视着下方惊惶不安的众人。

  “斑狮的族人们,给我住手!谁敢不听,我就把他扒光了扔给鳄鱼!”

  米苏鲁的吼声炸裂在每个人的耳畔,大家在战争中见过他的大瓦,此刻纷纷放下互相指责的食指,略带畏惧地看向这名意气风发的少年酋长。

  “我宣布刚才谁也没犯错!假如任何人继续记恨那个挑拨离间的邪恶,我同样会把他扔给鳄鱼,听懂了吗?”

  众人陷入尴尬的沉默,直到有个人出声。

  他来自别的部落,是来斑狮部落学习“大瓦”的客人。

  “难道你们斑狮部落屠杀我们部落人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话音未落,米苏鲁的瞳孔掠过一丝洁白的色彩,透明虚幻的人影在提问者身后浮现,“喀嚓”一声砍掉了他的右胳膊。

  提问者痛苦的惨叫回荡在寂静无声的部落,米苏鲁环视四周。

  “是又如何?”

  没人再敢“讨公道”了,连梅耶也有些震惊,看着她忽然间变得陌生的兄长。

  尽管手段粗暴直接,米苏鲁干净利落地压下一场二度爆发的战争,恐惧制服了人们,让他们不敢提出异议。

  米苏鲁踏出一步,振臂高呼。

  “我的族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打仗,为什么在森林里和野兽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要见血,要打得头破血流不可?”

  众人不敢开口,久久的沉默中,梅耶不忍兄弟的演讲受到挫折,高声附和。

  “因为大洋彼岸的殖民者掠夺了南洲的财富,一切都是【红罂粟商会】的错!大家听好了,这是弗兰德人搞的鬼!让我们仇恨他们,不要仇恨彼此!”

  “你说得对,但这不是我们总是在自相残杀的根本原因。”

  意外的是,米苏鲁摇了摇头。

  “今天我们获得了和平,可明天我们就会问:房屋在哪?粮食在哪?学校在哪?这些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前,战争永远不会停止。”

  天空难得无云,赤道的太阳从地平线探出脑袋。

  米苏鲁露出自信的笑容,太阳在他略显青涩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迷幻的粉色。

  “而我将带领你们找到问题的答案,为了班图未来的繁荣昌盛。服从于我,族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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