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思想凝视中

  林安的教育有两方面的考量。

  普通人潜力上限基本是怪谈级,这些神秘原型能力不强,限制很多,还因评级过低难以掌控。

  林安对“农耕之神”和“大地之主”的研究也仅限亚瑟勋爵对他说的场面话。

  即农耕之神的关键词是“提供有价值的劳动”,大地之主是“维持以往的生活习惯”。

  一旦谁的污染值突破阈值,陷入疯狂,林安就无能为力了。

  如果此人具有攻击性,他还不得不杀掉他。

  为了防止问题,林安决定效仿圣安尼洛夫基金会的入职模式,先给新人“科普”几节神秘学入门课程,再按照他们各自的介质倾向进行专业训练。

  配合系统的【编辑】功能,就能使得更多人成为评级更高的神秘者,失控危险大大降低,也能转化为更多的测量值,更快地融合“提灯女神”。

  林安可没有忘记,再过两年,当“柯默思”和泰坦星的星轨完全重迭之际,爱得莉娅的仪式就再不可逆了。

  到了那时,如果还没反抗以【黑都】为首的激进派世家的力量,林安将被永远卡在星际轨道之间,成为两个星球互通的桥梁,失去人格和自我意识。

  具体该怎么做,还要等半年后林海南来找他再详细说明,但林安觉得趁这段时间得到的提灯女神之力越多越好。

  不然和激进派开战是一回事,他也不想成为保守派的棋子。

  说不定父亲是特意为他争取了半年的时间,让林安在人迹罕见的雨林增强实力,只要自身实力过硬,在纷争中就不会太过被动。

  面对林安的请求,大长老沉吟片刻,说。

  “科普?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有不少日常工作,恐怕分身乏术啊。”

  “你只要教他们认字就行。”

  林安伸手,绿色数据忽地凭空浮现,梅耶吓得退后一步,大长老倒是面不改色,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代码如同蝴蝶般飞舞。

  “这是什么?”

  “世界树系统Alpha1.0。”林安说,“我花了一星期制作的。”

  大长老挠了挠下巴,一面数据心灵感应般向她飞来,右上角出现了她的名字,“福拉米·斑狮”,她阅读着上面的资料。

  “‘顾问部门部长’?”

  “随着斑狮部落的成员越来越多,我们不能依靠简单的‘酋长、长老和首领’管理体系。这太混乱了,而且效率低下,分工也不明确。”

  “确实如此。”

  林安被任命为顾问小队队长时,恰巧在总部进修了相关课程。

  老东家提供了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于是他干脆照搬到班图雨林,直接文职、后勤、研究、直面、教官和顾问一条龙服务。

  宣传和考核部门被林安砍掉,让管理体系更加简单易懂。

  除此之外,他还准备设立督察组,监督各个部门的工作。

  只是“督察组”这一词给了林安不好的回忆,他决定将其改为“护林人”。

  简单框架初具雏形,现在的困难在于语言。

  土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文字,所以数据全是以法语的形式呈现。

  住在斑狮部落期间,林安了解到,班图的教育全靠“吟游诗人”。

  歌唱者从一个小镇游历到另一个小镇,说着神话故事、历史寓言和天文地理,和希腊的游吟诗人职能相似。

  只有城市里的少数人才能接受慈善协会和教会学校的教育,前往海外深造,大部分人基本上一去不复返。

  雨林条件恶劣,吟游诗人鲜少踏足,要不是有大长老这位布若塞尔大学硕士时不时做些讲解,斑狮部落恐怕还停留在胎教肄业的阶段。

  多亏了她,斑狮族人懂得一些简单的法语交流,只是大多不识字。

  必须让每个族人学会识字,否则“世界树系统”推广不了。

  “其实我早就想教他们了,只是以前咱们连生存都困难,学这些没什么用。”大长老点点头,忽地话锋一转,“图尔弗先生,梅耶懂法语哦。”

  被她点名的梅耶瞪大眼睛,很快镇静。

  “愿意为你效劳,先生。”

  “不错,你愿意做世界树系统Alpha1.0的测试员吗?”林安问道。

  “好。”梅耶言简意赅,“请您告诉我具体需要做什么。”

  林安本就想让梅耶成为第一个测试者,她是三兄妹中唯一一个“农耕之神”介质,意味着她的性格行为和大多数人相似。

  “白天我们都有事,晚上再跟伱单独讲讲。”

  林安抹掉漫天飞舞的数据,世界树系统还不完善,需要多次测验和修改。

  “哦。”

  梅耶表情严肃,虽然没有不情愿,却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公事公办。

  这么多天了,林安唯独吃不准她的态度。

  没必要胡乱猜测,他干脆对梅耶施展了【月裂兔唇】的【聆听信徒之心】,只听一个怯怯的心声在脑海响起。

  “约我单独会面,林该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吧?真不想去……没有祖母的指导,我说不定会搞砸。呜呜,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我……要是能带上我的小姐妹就好了。”

  听到了大实话,林安再看向她紧绷的脸时,忽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局促。

  怪不得每次她找林安说话时,四周的人越少,梅耶的表情就越凶,看起来像充满了怨气和不满似的。

  敢情是个隐藏的超级社恐。

  因为内向,梅耶总是显得冷冰冰的,其实她是害怕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罢了。

  林安有点想笑,但他受过专业的训练,再怎么好笑,他都不会当面笑出声,忍不住揶揄几句。

  “梅耶,我找梅佐也有点事。你晚上不妨带着她一起来吧。”

  心思被人猜中的梅耶瞳孔一缩,心脏猛地扑通直跳,不苟言笑的面颊闪过一丝热血上涌的红晕,有种被对方看穿的窘迫感。

  但她转念一想,要是林安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肯定早就乐不可支了。

  (

  没错,她还是那个雷厉风行、办事干净利索的梅耶!

  她可是下一任大长老继承者,怎么能暴露自己一和别人说话就紧张的毛病!

  整理了情绪,梅耶语调庄重。

  “好的,谨遵您的吩咐,先生。”

  …………

  回到自己的住所,林安掏出了鬣狗人手掌的【上帝的独眼IV】。

  系统的命名通常充满深意,这个名字意味着两颗眼球仅是被时间和文明传播打碎的“怪谈”,得不到像贤者之石碎片【帕拉塞尔苏斯的五个矩阵】那样的后缀。

  上次使用了【魔法大全II】炼成贤者之石,可【全视之眼】和炼金术所属的体系不同。

  林安略作尝试,炼金术只能提取【上帝的独眼IV】中的能量精华,把它分解成盐、汞、硫磺,再进行重组。

  这显然偏离了溯源的目的,林安只得放弃炼金术,脑海划过更多关于“全视之眼”的信息。

  这个符号在不同地区有着不同名字,基本表现形式是一只眼睑。

  从它的内部,无数光束向各个方向发射,是无所不知的实体,既至高神的象征,传说它可以看到一切。

  这涉及到一个古老的神学理论。

  从柏拉图开始,神学家和哲学家认为上帝和他的创造物之间存在矛盾。

  既然世界由神创造,所有的场景都由上帝以祂的视觉布置,因此只有上帝才知道世界上一切对应概念的真实面目。

  奥古斯丁认为,神是真理的标准。

  只有通过祂,真正的“世界”才在人类眼前显现。

  所有人都能感知其他事物,例如大小和形状,奥古斯丁将其称作是一种客观事实的“外感”。

  但在他的理论中,认识世界最重要的因素是内感。

  奥古斯丁用了“蜡中印章戒指的印记”这一比喻,认为“内感”就是物体的图像和概念,在它们的作用下,人类得到了记忆中的物体。

  这个物体是外感所见物体的相似物similitudo,因其灵性的本质,与有形的必然物分离。

  内感是“抽象概念”,赋予了此物体确切的意义。

  奥古斯丁结合两种感官解释了视觉,把一个人看见的事物从称之为“思想凝视中”;它构成了概念被智慧看到的景象。

  神学家阿奎那认为,“感官理解普遍性前,我们就已经知道它们了,因为神给予了思想,使我们看见的事物具备可理解性。”

  换言之,该理论认为神赋予了事物的一切概念,普通人只能通过光看到具体的物品,而神秘学提供了一条进一步解读这种概念的方法。

  越研究神的本质,在灵性主义上更进一步,一个人看见的“真理”就越多。

  在“柯默思”到来的时代,这种神学理论分外适用,毕竟辐射值提高以后,看见的能量变得愈发具体。

  结合神秘学对“上帝之眼”的理解,林安猜测,【上帝的独眼IV】可以让他看到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直接“看见”藏在冥府的扎伊,或是提前预知神秘者的行动。

  望着两颗眼珠别致的造型,林安禁不住又想到一个科学发现。

  螺旋星云NGC7293,也被天文学家称为【上帝之眼】,位于距离太阳系650光年左右外的宝瓶座。

  它的外形分外美丽,犹如一只睁开的眼睛,蓝色的“瞳孔”外包覆白色的光圈,酒红色的眼眶如梦似幻,光是直径就长达2.5光年。

  根据太文学家的观察,螺旋星云是由比太阳质量大3倍的超新星爆炸形成,周围是行星结束生命后的残骸,中心则是恒星的核心,未来将会成为一颗白矮星。

  星系死亡途中,恒星富含尘埃的外层在太空散开,受到原恒星炽热核心所发出的强烈紫外辐射,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芒。

  根据天文学家估计,再过50亿年,太阳也会进入死亡阶段,导致这里的星系也逐渐发展成一个行星状星云。

  到了那时,整个太阳系也许会变成一颗“上帝之眼”,注视着浩渺无边的宇宙,等待创造新一轮的生命和死亡。

  不知“柯默思”位于宇宙的哪个位置,离这里有多少光年的距离。

  通过理清传说,林安窥见了一丝继续溯源【上帝的独眼IV】的秘密。

  首先,【全视之眼】是一棵独眼,而非双眼。

  它们既有“上帝是一”的隐喻,也涉及到来自埃及神话的起源,同样代表全能全知之眼——荷鲁斯之眼,象征完整无缺的太阳。

  林安深吸一口气,将两颗眼珠平放于身前,使用了《魔法大全V》的【塔罗牌占卜】。

  这是他曾放在【附鬼箱子】送入基金会内,逼疯了凡娜莎的手段。

  只见显示着塔罗牌的虚影一闪而没,“太阳”和“月亮”两张大阿尔卡纳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了两颗眼球上方。

  灵感涌向林安,他将【贤者之石】贴近“月亮”眼球,小世界流转,一道光线从同时有着男女面孔、站在蓝红球体上的赫尔墨斯左眼射出,将这颗眼球击得残缺不堪。

  荷鲁斯的右眼是完整无缺的太阳,有着远离痛苦,战胜邪恶的力量,而左眼象征有缺损的月亮,代表着另一古埃及神明托特的眼睛。

  在希腊神话中,托特和赫尔墨斯属于同位神,并称为三重伟大。

  埃及、希腊和南洲的神话在这一刻汇聚,世界神秘学通过林安的收集和研究,迸发出无尽光芒。

  “经过你的见证,【上帝的独眼III-但丁的九重天】图鉴已解锁。”

  “该神秘物品在诞生过程中吸收了你的‘求知者’本源能量,【神秘百科大全】辐射值下降了1%。”

  林安睁开眼睛,“月亮”破损的眼珠流出带有褶皱的条状七彩纹路,包裹了另一侧的“太阳”眼珠,一朵含苞待放的光玫瑰浮现。

  它的形体像是一个以璀璨光湖为中心的同心圆,散溢的光芒迭层向外排列,每层花瓣都在不住涌动、生长和放射,美不胜收。

  中心的光芒似有若无,仿佛正在孕育着什么的花蕊,仅能窥见一丝微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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