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两个方向

  不远处的短发女郎摘下墨镜,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诧异。

  多丽丝!

  “母亲,你认识她?”林安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伍德小姐是位优雅的淑女。”爱得莉娅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我下午和她约了一节私教课。小安,你还有其他事吗?”

  林安瞪大眼睛,他一直担忧的事情成真了!

  当时多丽丝在视频里叫的“教授”,真的是他的母亲!

  她为什么会缠着爱得莉娅?林安皱起眉头,母亲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看样子和神秘者的世界毫无关系。

  “休斯教授和安……咳,林同学。”

  与此同时,多丽丝也非常惊讶,尽管早已证实了猜测,看见林安和爱得莉娅站在一起,颇为相似的两张脸仍是带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以及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但她毕竟是伍德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平日的自信迅速驱散了心底莫名的不自在,多丽丝从善如流地和爱得莉娅聊了几句,转向林安。

  “没想到你是我最爱的休斯教授的儿子,看来我挑人的口味一直没有改变。”

  多丽丝弯下腰,凑近林安的耳畔,用一种让人误会的语气开口,轻柔如同枕边私语。

  “安安,天文馆首日参观的包场票,好好保存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女士钱包掏出票根,掰开林安的手指,塞进他的掌心,后者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没想到在视频里的约定,竟然被她当真了!

  多丽丝想做什么?

  她应该还没发现我有赫梯仪式……不过,恐怕知道了我是神秘者。

  林安合拢手指,收下这张票。

  这算是一种拉拢吗?

  林安很想跟母亲说,不要接近这个女人,可惜他知道不仅爱得莉娅不会听他的劝告,这还会触怒多丽丝的霉头。

  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林安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必须想个办法提醒母亲,不能放任多丽丝和她越走越近。

  餐厅四周的窃窃私语愈发大声,全是在讨论林安到底何许人也,不仅收服了那位高冷的休斯教授,还得到了着名社交女王多丽丝的青睐。

  “我想起来了,他是林安!”

  忽然,一个大嗓门点破了人们的猜忌。

  “什么!?”

  林安马上警觉起来,在一堆人涌向他之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由于餐厅的混乱,林安提早来到了教授的办公室门口等待。

  坐在员工走廊的椅子,他开始整理母亲邮件的附件,曾外祖父的家族和形象渐渐出现。

  休斯家族在这座小镇的统治历史悠久,大约15世纪,这块土地就属于他们了。

  镇民的普遍猜测是,休斯家族的经历有点像卢森堡公爵,曾在西洲有着庞大势力,直到丢光了其他领土,不得不回到最后的领地养老。

  这个家族在百年内保持着低调,住在一座偏僻的城堡。

  他们的成员成年后,都会离开城堡和小镇,到海外留学工作,在世界各地开枝散叶,组建家庭,从此和本家不相往来。

  休斯家族还有个习俗,无论男女,结婚后都得改成配偶的姓氏。

  纵使如此,这二十年间这些成员也没逃过不幸的命运,根据诉讼人的统计,总计56名直系或旁系成员因各种事故死于非命。

  母亲跟了她养父母的姓氏,只是恰巧那个家庭也姓休斯罢了。林安想,她本人得到了博士学位,所以没有跟着我的父亲一起姓林。

  反而是大大方方保留姓氏的她幸免于难了?

  休斯家族的每代人只有长子会留在城堡,但他们却不怎么长寿,像受到了某种诅咒般,三十多岁时就死了。

  一百多年间,唯一没有离开过城堡的便是瓦西里卡公爵,林安的曾外祖父。

  和短命的子女不同,公爵活了足足147岁,镇民们总是看见他笑呵呵地待在花园或是自家图书馆;要么在读书,要么在逗弄他的猫。

  据统计,公爵一生养了大概3000只猫,大部分先他一步老死了。

  镇上的老人说,他小时候曾经淘气地闯入公爵的花园,还不小心掉进了池塘,公爵让佣人把他捞上来,请进城堡。

  公爵风度翩翩,模样约摸三十岁出头,唯有一双眼睛分外深邃。

  后来这名镇民背井离乡地外出打工,飘零半生,足足40年后回到家乡,公爵又一次请他做客。

  他的皮肤因衰老变得有些柔软,身姿却依旧笔挺,分明已是百岁老人,看上去却更像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可镇民却从一个毛头小伙,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镇民当时觉得有点恐怖,没敢和公爵说话就回家了。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镇民们一致认为,公爵的衰老速度实在过于缓慢了。

  古堡、贵族、不老容颜……多项因素糅杂成了吸血鬼的传闻。

  然而罗曼尼亚的媒体不发达,奇事和异闻仅在小镇和周边城市传遍,互联网也因语言不通,没有向他们敞开信息的大门。

  结合种种消息,林安基本确定了曾外祖父是世家之一,或者属于某个庞大的西洲世家,又在一百多年前脱离了它,到了这座小镇写下了《魔法大全》。

  这两种怀疑诞生了两种解释。

  一,曾外祖父窃取了一个西洲世家的核心物品,类似耶利歌的圣裹尸布,将它占为己有,远走高飞,后来世家找上门,他被追回失物的同时还丢了性命,子女也遭到了连累。

  二,曾外祖父本就是古老王朝的继承人,但他的财产遭到了其他势力觊觎,因此隐姓埋名,躲在小镇等待“柯默思”到来之际,可惜追杀者提前赶到,把他洗劫一空,顺便灭了他的血脉。

  这其中的关键物品,林安认为非《魔法大全》莫属。

  准确的说,是【神秘百科大全】的原典。

  《魔法大全》12册是曾外祖父根据“一手材料”撰写的神秘学合集,原本的参考对象却在遗产中不翼而飞。

  不管过程对不对,总之休斯家族毫无疑问是遭到了迫害,期间他们也想通过出国、改姓、隐藏自身的方式避难,却仍然无法逃过追兵。

  林安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这些胜利者为何没有收走《魔法大全》,反而让母亲继承了它呢?

  (

  是世家之间做的某种交易吗?

  兴许单纯没想到它有让人觉醒神秘的力量?

  最不详的解释是,有人想通过《魔法大全》钓出休斯家族最后的血脉,把他们一网打尽……

  “林安!伱是林安吧!”

  沉浸在思维的海洋,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安打了个机灵,向出声的人看去。

  此人身材魁梧、小麦色皮肤,扎着一头挑染蓝色的脏辫,穿着短袖,露出绣满了刺青的胳膊和打着环的肚脐眼,破洞牛仔裤紧紧包裹健壮的大腿,蹬着短铆钉靴。

  “请问你是?”

  “桑德尔·德尔普拉特,名字有点长,叫我桑桑吧。”年轻人不由分说地搂住林安的肩膀,“老兄,你是我的偶像啊!”

  自从被多丽丝关注后,林安成了大学里的风云人物,不得不天天穿着连帽衫,防止被认出来。

  不过,桑桑倒不是冲着多丽丝来的。

  “愣着干啥,咱俩以前不是在艺术学院一起玩过电吉他吗!”桑桑用食指比了个枪支,“最近我才发现,哟哟,你居然是LGBT+的忠实支持者。”

  擦,话题太跳跃了。

  从世家古老又曲折的历史抬起头,一下子看见这么个紧跟时事、全身标签的版本之子,林安猛然有种穿越的错觉。

  哪怕在现代化的2038年,各国文化之间的差异着实有点太大了。

  桑桑继续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胳膊比划。

  “你在博德汇的演出看得我心潮澎湃!明明是男人,却出演了女主角,真是太勇敢了,你在为我们这个群体发声。非二元性别万岁,呜呼!”

  “对不起,哥们,我要去找教授了。”林安懒得理他。

  “你怎么能假定我的性别。”桑桑一甩细细的挑染脏辫,单手叉腰,“我的生理是女性不假,但我其实是个男人,还有,我是异性恋,所以你别担心咱俩会发生啥。”

  “……啊???”

  林安的CPU都给他——她——呃,牠给干烧了。

  你这沃尔玛购物袋简直和休斯家族的历史一样错综复杂。

  “林豆,我想请你顶替一下我们乐队主唱。”桑桑非常自说自话地继续下去,“两个方向,知道不?最近大学里很火的那个加勒比人乐队,下周演出,转发都爆啦。”

  “碰!”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德尔普拉特,再喧哗几句,我就把你的论文扔进垃圾桶。”怒气冲冲的教授看到林安,语气缓和了不少,“林,进来吧,我跟你说一下前几节课的重点。”

  桑桑马上噤声,和林安一起走进办公室。

  教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先给林安罗列了补课要点,又向桑桑指出了她论文中的问题。

  原来桑桑是林安的学姐——学长?——这学期和林安报了同一节埃米特教授的课,但前些阵子缺勤了一段时间,导致进度和林安一样落后。

  教授希望他们两人成立学习小组,这段时间内互相监督帮助。

  除开最初的震惊,林安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报考安娜堡大学时,性别那一栏跳出的42个选项早已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

  何况,桑桑虽然“前卫”了点,学习成绩意外不错,因此教授也没有像对待麦克一样放弃她。

  次日两人约在图书馆的自习室见面。

  刚一打开门,健壮的阴影展翅扑向林安。

  “林豆!”

  林安早有准备地一闪,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自习。

  吃了闭门羹的桑桑毫不气馁,拉开椅子坐到他的身边,殷勤地递出一个塞满资料文件夹。

  “放心好了,摇滚和乐队只是爱好,不会影响大学成绩。教授让咱们过两天一起去博物馆实地考察。诺,我这边的准备资料,林豆。”

  “林豆是啥,瑞士莲巧克力?”

  “加入两个方向,得有个朗朗上口的昵称。”桑桑弹了弹纸张,“我是吉他手兼伴唱桑桑,鼓手阿哲,贝斯罗哥,你作为临时主唱,叫林豆多押韵啊。”

  林安接过资料,粗略地看了一眼,桑桑整理的重点倒是有用得很,省了他不少功夫。

  除此之外,林安继续容忍桑桑还有一个原因,系统给出的树状图中,他发现她身上“农耕之神”介质的枝条格外长。

  普通人认知的神秘原型很少,因此树状图分叉稀疏,而且每个介质伸出的枝条非常短,意味着他们仅能觉醒到怪谈评级。

  但是桑桑的“农耕之神”长度远超常人,单论这个介质,甚至比母亲还长,说明她蕴含了传说级的潜力。

  然而接触之下,林安发现桑桑对神秘学避之不及,甚至表露出了些许厌恶。

  每当林安提起相关话题,她就刻意地转换重心,模棱两可地一笔带过。

  并非无知,而是下意识的排斥和恐惧。

  她最近经历了什么和“柯默思”有关的事件吗?

  “你们原先的主唱咋了?”林安漫不经心地问道。

  “啧!”桑桑像是一只聒噪的鸡被捏住脖子,陷入沉默,半晌才说,“他、她、他和我吵了一架。哎,你能不能加入咱们,林豆,我给你50刀乐。”

  到底是他还是她,你们这乐队能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性别。林安无语。

  “这不是钱的问题。”

  “500刀乐!这是我的底线了!”

  “我推荐一个主唱给你。”林安掏出手机,点开视频,“他叫佐佐木晴人,正在MyTube用变声器当虚拟歌姬,你找他吧。”

  “两个方向需要酷哥,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又帅又能唱的人。我没时间物色其他队员啦!”桑桑连连摆手,“答应嘛,林豆,我请你逛夜……吃烧烤。”

  不等林安接茬,电话声响起,林安看到联系人的姓名,用胳膊肘推开桑桑,摁下接通键。

  “林,【幽灵】的牺牲者出现了。”

  西蒙低沉的声音传来。

  目前林安还属于他的控制小队,需要配合执行任务。

  二代目幽灵真不老实,天天顶着我的马甲作案。林安舔了舔嘴角。

  说不定就这么把它抓住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天天被基金会内部用“迪特里市的幽灵”指桑骂槐了。

  “什么时候和你们汇合?”林安谨慎地说,他可不想回到基金会设施,再次被“预言家”的神秘术影响。

  “不,你留在原地。”

  “为什么?”

  “因为【幽灵】现在极有可能在安娜堡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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