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休斯家族

  林安步入了透明的世界,无数光点一呼一吸地闪烁。

  环顾四周,他看见这间教室,乃至于整栋教学楼都没有神秘者,尽管时间来到了2038年,约书亚之前的政策影响尚未消退,觉醒的人还是少数派。

  快速将注意力移到母亲身上,林安看清了她的光芒。

  比起大学生们,她显现出耀眼的华彩,像一朵飞驰的流星,几乎和神秘者的气场一样旺盛。

  她的光点旁没有【新建】的标签……

  不对。

  又出现了?

  林安试探性地用意识触碰,母亲的神秘树状图如同蜘蛛网似的发散,作为民俗学教授,她有着觉醒各式各样原型的可能性。

  刚刚数据延迟了几秒。

  是我因心情波动产生的错觉吗?

  林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之前他的世界仅有两种不同的光点,一个是可触发树状图的普通人,一个是神秘者,非黑即白。

  哪怕耶利歌和本土四神,也没法在林安的透视中隐藏神秘者的身份,

  既然有树状图,母亲应该是……普通人吧?

  怀着疑惑又惴惴不安的心情,林安回到现实,继续听讲。

  抛开成见,母亲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民俗学教授,没有她十几年日复一日往林安邮箱塞论文链接,就没有今天的他。

  等到课堂结束,爱得莉娅一边回答几名学生的课后问题,一边收拾电脑和讲义材料,把它们整齐地放进公文包夹层。

  “休斯教授,我们能和您合个影吗?”一名提问的学生图穷匕见。

  “如果这里是迪士尼乐园的话,你就可以。”

  爱得莉娅拎上公文包,毫不在意那名自讨没趣的学生,跟上一个穿着连帽衫的年轻人,两人并肩而行,消失在拐角处。

  “小安,吃中饭了吗?”

  “没有。”

  “我请你,前面是大学的职工休息室。”

  二十分钟后,林安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学餐厅,对面坐着用刀叉把肉酱面切成一节节的爱得莉娅。

  她的长相端庄,皮肤白皙,五官纤巧匀称,分明超过了四十岁,脸上却没有皱纹,身上的一切穿戴都显得和谐而富有节制。

  “我原先不知道你回迪特里市了。”爱得莉娅对林安说,“伱不该选择听今天的课,它太基础了,只适合入门……算了,不说这个,你跟林海南有联系吗?他怎么样?”

  “二婚了,孩子能打酱油了。”林安喝着苦涩的黑咖啡。

  “啊。”爱得莉娅的脸上没有震惊或是悲痛,她陷入沉思,语调安详沉静,“别在意那些亲戚的胡言乱语,你的父亲不可能背叛一个幸福的家庭。”

  “幸福和家庭这两个词都和我们无关吧。”

  爱得莉娅停下刀叉,盯着林安,目光看不出心里有什么情感,又或是压根没有情感。

  “你长得不像林海南。事实上你更像我一些,除了眼睛的颜色。这令我感到荣幸。”

  “我不这么觉得。”林安说。

  短暂的沉默,爱得莉娅淡淡地笑道:“你是不是对我很反感,因为我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和你产生情感上的联系?”

  “反感?我对你基本就不了解。”

  “人一生的最初几年建立人际交往的时候;心理学家反复证实了这一点。只有从小得到关爱的孩子才能适应社会,可我在你断奶后就让你一个人生活,你肯定是有怨言的。”

  “我无所谓。”林安浮起一阵油然而生的恐惧。

  每次见面,爱得利都会主动找话题,但这些对话建立在神秘学和学术论文的基础上,而不是敏感的旧事。

  这次的母亲和以往不太一样。

  果然,爱得莉娅用动听的声音说:“有所谓的,过去就有,以后还有。尽管对我来说,事业是第一位,向来如此。不过小安,我很高兴我们再次相聚。现在也许我能帮上你的忙了。”

  林安的动作僵住,他抬起头。

  窗外斜斜的灯光照在爱得莉娅的黑发,她的蓝眼睛美得无法形容,他就那样看着她,不敢出声,生怕任何动作都会扰乱这一完美安逸的时刻。

  可惜爱得莉娅无知无觉,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现在十分开心,从未奢望的开心。前不久一个叫圣安尼洛夫基金会的组织联系了我,希望使用我的人脉和社会影响力,帮助他们的后勤部门展开推广和科普教育。”

  五雷轰顶,林安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来母亲是基金会后勤部门最近联络的合作者之一!

  她从那些人嘴里知道了我在基金会的工作!

  “直面部门队长,‘柯默思’的顾问,神秘者!龙国的林安,这就是你吧?我承认你令我骄傲。你的成就连带着让我如此高兴,好像你是我拥有的某件物品一样。”

  (

  爱得莉娅开口的时候,她的整张脸突然掉了下来,变成了一堆碎片。

  当然,这只是林安的幻觉,实际上爱得莉娅没有多余的表情,吃起了分割完毕的肉酱面。

  “你还好吗,小安?”

  “如果你能继续把我当成一个转发邮件的传输助手。”林安面无表情地说,“我也许会感觉更好些。”

  餐厅陆陆续续坐了更多人,他们窃窃私语,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林安,猜测他何德何能能和高冷的休斯教授分享同一张桌子。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林安恨不得用叉子戳碎这个女人的脸。

  “确实,除了生理之外,我们不能算母子。”爱得莉娅挂着笑意,“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再有相干。此时此地,我们终于是平级关系了。这才是真正重要的。”

  深吸一口气,林安明白,爱得莉娅是发自内心的不在乎,并非想故意激怒他。

  比起“柯默思”波澜壮阔的冒险,和另一个星球无尽的未知,我这点渺小的个人情绪不算什么。

  他默默地想,心情平静下来。

  毕竟,林安早就没有期待能从她的身上得到正常的亲情了。

  整整21年,母子俩说过的话还没林安在旅程中和小队三名伙伴多,她给予林安的情感反馈几乎全是负面的,甚至加起来都不如雷鸟那一个吻来得温柔。

  回忆驱散了林安的惊惶,他打断爱得莉娅的自说自话。

  “母亲,期待日后的合作吧。今天找你是想问几个问题。”

  “哦?”

  “我在互联网上查了查休斯家族的历史,据说他的祖先是瓦拉几亚大公弟弟拉杜之子,后来投靠了奥斯曼帝国,然后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销声匿迹。”

  “再次出现时,这个家族和各个国家的贵族都建立了关系网,尤其是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后来的奥匈帝国,在巴尔干地区扮演着雇佣兵的角色。”

  “他们似乎得到了大量财富,一战后在罗曼尼亚继承了祖先的领地,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无论国家政体发生什么变动,他们都没有再离开过那个小镇。”

  “这是市面上的全部资料了。”林安说,“它们不一定准确,而且有被刻意篡改或消除的痕迹。所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更多内幕。”

  爱得莉娅继续卷着肉酱面。

  “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和休斯家族的任何人都没碰过面。在我出生不久后,他们就把我送到了鸽国同姓的养父母家,一次性给了一大笔抚养费——和你的成长经历很像。”

  她欣慰地说,像是期待林安的感同身受。

  “至此他们切断了和我的联系。直到半年前,一个诉讼人找到了我,说是休斯家族的继承人在这几十年间均死于非命,以至于我成了最后的合法继承人。”

  “来到那个与世无争的小镇后,诉讼人带我来到了休斯家族的城堡,清点着我能继承的财产。他说这个家族已是坐吃山空,大部分土地和产业都将被银行收走。”

  “如果你感兴趣,我在镇民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休斯家族的传闻。啊,我还把它们写下来了,作为论文的素材。”爱得莉娅点着手机屏幕,“发到你邮箱了。”

  “曾外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安一边查收邮件,一边追问。

  “风趣幽默、乐善好施的贵族——与其说公爵,在这种时代更像乡绅。他的知识渊博。对天文学、考古学和神学有着浓厚的兴趣,酷爱收藏古董和古书。”

  爱得莉娅陷入了回忆。

  “饶是如此,当地人给你的曾外祖父起了个绰号,‘末代的吸血鬼’;他足足活了147岁。”

  “那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三年前。”

  “自然老死吗?”

  “是的。我在当地教堂参观了他的坟墓。”

  林安微微皱眉,身为《魔法大全》的作者,这位疑似世家的成员居然会倒在“柯默思”到来的前一年?

  真的不是被谋杀了?

  “母亲,我还有个问题。”林安说出疑惑,“你为什么要提前把曾外祖父的遗产寄给我?而且单单是那几本《魔法大全》?”

  “因为你会很感兴趣。”爱得莉娅笑了笑,“难道这不是和我一直以来在做的事吗?不断将我的兴趣分享给你,直到我们站在同一知识的高度。”

  注视着母亲不似作伪的神情,林安愈发不解。

  经过交谈,他发现母亲是实打实的普通人,对于她的家族一无所知,甚至需要基金会告诉她有关“柯默思”的情报。

  这几十年来,休斯家族因意外事故全灭……

  莫非曾外祖父当初是特意把母亲送到国外,以此保存血脉吗?

  世家之间的博弈,或者单纯的世俗纠纷?

  “休斯教授!”

  忽然,一个悦耳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谈话。

  “哦,伍德小姐。”爱得莉娅站起身,“很高兴见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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