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自然的祝福

  巨响撕裂了夜幕。

  雷声如同末日般轰鸣,风狂暴地将尘土、落叶和废弃的塑料袋卷起,四处乱舞。

  办公楼在闪电的照耀下只剩惨白的颜色,突如其来的地震波动使它开始摇晃,哔哔剥剥地回荡,玻璃窗被震得粉碎,砖石从墙上脱落。

  彻夜加班的人们惊叫着四处奔逃。

  街道上,巨大的裂缝突然出现,一条狰狞可怕的、似蜥蜴般的怪物撞翻路边的水管,它从口中喷吐出炙热的岩浆,热量和冷水混合在一起,蒸汽“嗤”得氤氲在一片混乱。

  大批沉睡的人被震动惊醒,这座城市短时间面目全非,恐惧弥漫。

  一处公寓,扭曲的蜈蚣从裂开的地面冒出,不明所以的住客们尖叫着逃跑,但这条突然出现的蜈蚣动作极快,残忍地咬住最近的人,他的鲜血飙射,顿时不省人事地昏厥过去。

  从基金会跑出来的失控神秘者们如同无法阻止的洪流,吞噬了周围的小镇,向圣弗朗西斯这座城市蔓延。

  “吼!”

  城市的边缘,空间一阵扭曲,随即一头巨兽发出咆哮,庞大的爪子撕碎钢筋铁道,漫无目的地冲撞破坏。

  失去支撑,横跨两岸的金门大桥轰然倒塌。

  “扑通、扑通、扑通——!”

  汽车像蚂蚁一样掉入水中,溅起远远近近的水花,落水者绝望地挣扎,尖叫声、哭泣声、呼救声交织,形成一幅绝望的乐章,还有些人随着汽车永远沉入海底。

  恐慌即将继续扩大,直到吞没整座圣弗朗西斯科的时候,海岸港口亮起一颗星辰般的光点,照亮了一艘轮船的轮廓。

  迎着海风,一名戴着礼帽的男人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竭尽全力地投入救援,把灾难造成的伤亡尽可能地压到最低!”

  “是的,勋爵!”

  训练有素的增员乘坐快艇出发,他们上岸以后,和得到消息的消防员、搜救人员等政府救援队汇合,迅速开始处理那些狂暴的、到处破坏的失控神秘者。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绿色制服,胸口绣着两只手放在一起的图案,形成酷似金字塔的形状,中间是一根燃烧的蜡烛。

  除了城市,增员赶往基金会总部,和剩余员工一起压制失控神秘者们的暴乱。

  这些人之中还有许多普通人,他们和神秘者兵分两路,抱着沉重的电脑和一堆数据线,往“王冠”区域的控制室飞奔而去。

  黎明协会的技术支持团队带着代替X、临时接管基金会功能板块的新型超级电脑。

  放下望远镜,一名青年甩动满是尖刺的粗尾巴,打在船舱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啪嗒”声,向身旁人报告。

  “没想到我们掌管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那群西洲的放贷人擦屁股。”他查看平板的实时情况,“所幸这次付出的代价比预计中的更小。”

  “想要建造一座巴比伦塔,怎么能没有最基础的工匠呢,华生。”

  “我不是华生,勋爵先生。”

  被称作“勋爵”的男人用手打理着胸口一面熠熠生辉的精美勋章,没有皱纹的脸几乎认不出年龄。

  他面带笑容,眺望着地平线的朝阳,头发金得近乎呈现粉色。

  远方,一层又一层薄薄的暗色薄纱被揭开,事物的形状和颜色即将复苏,黎明以其古老的模式重塑世界。

  “世界即将迎来新纪元。”

  …………

  亮光消失,空中的战斗尘埃落定。

  耶利歌死了吗?

  相隔的距离太远,林安没法确认,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一颗陨石般的东西砸向地面。

  “咚!”

  烟雾散去,一个矫健的人影向他扑来。

  “林安!”

  赫然是郊狼。

  她用毛茸茸的手臂搂住林安的肩膀,随她而来的雷鸟于天空巡逻了片刻,缓缓降落在天花板的破洞处,雷霆裂开,缝隙浮现黎明协会靠近的幻象,旋即收拢。

  它说:“走吧,趁那些人发现我们还活着之前。”

  “再让我和他说几句话,鹰展翼,因为我答应过他的!”

  小犬牙放开林安,后者注视着如今的部落少女。

  她依然朝气蓬勃,比两年前幻象里看上去更高,更健壮,由于神秘原型的侵蚀,全身长满了灰紫色皮毛,覆盖着野性又线条分明的肌肉。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点缀着不同颜色的羽毛,瀑布般垂在身后,迎风飘扬。

  久别重逢,林安向她笑了笑,但他的视线迅速被另一面数据吸引。

  绿光数字出现在小犬牙的胸口,看不到本体,疑似是被她收进了某种空间。

  【名称】:亚当之心

  【评级】:源头B级

  【辐射值】:5.3%

  【污染程度】:9.5%

  【介质】:梦境之主

  这是……耶利歌的心脏?

  “梦境之主”?

  除了评级有所下降,神秘物品和创造它们的神秘者介质一致,例如蛇怪和它的宝石,因此这个面板倒是令林安颇为意外。

  他还以为亚当·卡德蒙是“提灯女神”呢。

  “首先,我非常感谢你!非常想见你!你在讯狼部落跳的舞蹈……很好看。”

  (

  小犬牙的声音拉回林安的注意,和其他三神不同,她还在用一口蹩脚的英语磕磕巴巴地说。

  “伱今年是21岁,而我是20岁。”

  “感觉遇到你就像昨天一样。”林安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安,我继承了母亲的十五只鸡、五头羊和七头牛,以及一座帐篷……”小犬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炮语连珠地数数,“还有一口锅、一张弓、两床铺子……”

  “啪沙!”

  黄沙塌陷,两人身前的地板裂开一条沙土的缝隙,海狸从里面钻了出来,用两只小手抱住小犬牙的裤管。

  “我们该走了!”

  “守帐篷,我还没说完呢!”小犬牙挣扎着走在塌陷的地上。

  因为文化差异,林安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他见小犬牙如此急切,略一思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现在不是闲聊的好机会,不如我们用绿泡泡交流吧。你也有手机,来,加个好友。”

  “好友?”小犬牙欣喜地眨巴眼睛,“你答应先从朋友做起吗?明白了,我们部落也有差不多的习俗。不过‘绿泡泡’是什么?”

  “你到应用商店搜索……”

  海狸见状,绿豆大小的眼珠变成了燃烧火焰的红豆,它叉着腰跳到了林安的屏幕上。

  “你要带我们年轻的创世神弄什么‘APP’?高马,鹰展翼,为什么沉默不语?你们认为这场结合会以幸福告终吗?”

  “只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警戒中的雷鸟摇了摇头,“什么是APP?”

  “什么是手机?”驼鹿追问。

  林安向小犬牙亮出账号的二维码,解释道:“其实我们可以创个群,以后常联系。小犬牙,我先加上你。等其他人注册账号,我把群邀请发给你。【烟斗献礼】对距离限制太多了。”

  “我可买不起电子产品。”雷鸟遗憾地说,“我的账户余额像高马的鹿角一样白。”

  “没事,我请你们。”

  林安捡起一根掉落的铁柱,贤者之石符号转动,消耗了0.1%辐射值,将它瞬间变成纯金。

  点石成金!

  离他最近的海狸双眼发光,一把抢过金棒,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又放在门牙上咬了一下,黄金发出差点断裂的响声。

  “咔嚓!”

  察觉到同伴们审视的眼神,海狸脸色讪讪,仍然不舍得放手。

  “这可以作为撤离部落民众的必要资金。”它一边心虚地嘟囔,一边偷瞄林安,警觉的神情变得分外纠结,“我、我拿走了啊,小子。”

  林安感到一阵好笑,没想到本土四神居然还有这样令人意外的一面。

  可惜,放松的时光总不能长久。

  “咚咚咚……”

  脚步声在控制室的外侧响起,紧接着是炸药和子弹的声响,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往这里靠近,动物神们瞬间收敛了情绪。

  “如果你不打算跟我们来,那么这次相逢到时间了,林安。”海狸用心灵感应说道,“但我们就像所有的动物一样,一直生活在你的身边。”

  它小巧的身躯没入地板,黄沙翻涌,只剩下一副简陋的麝鼠沙画。

  “可惜,我不能留下来。”小犬牙讷讷地说,“我肩负着帮助民族和部落的使命,我属于自然和荒野。”

  “这又不是永别。记得加我好友,小犬牙。”林安向她挥手道别。

  “嗯!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整理好所有的财产,再试一次!”小犬牙满脸皆是依依不舍,“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叶片纷飞的开花之树遁入穹顶的开口,郊狼那似狐非狐、似狼非狼的身影恍若转瞬即逝的幻象,往云端飞舞而去。

  “再见,林安。”驼鹿澄净的微风抹去沙画,白雾消散,风声止息。

  此刻的空间之内,只剩下林安和雷鸟。

  “雷子哥。”林安忍不住叫住它,“你是为数不多见证过我的冒险的人……你觉得我和耶利歌……和那个基金会总会长真的是一类人吗?”

  “我无法给出答案,林安。”

  雷鸟站在半圆形空间穹顶的缺口,它高大的身躯遮蔽星月。

  “因为生命总在不停移动,就像风一样变幻无常,嬉戏、打闹、哭泣,从未真正静止,像水一样从一处流向另一处。种子和果实、雨水和干旱,一切都在巨大的循环中运行,一个永恒的、认知新事物的过程。”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靠我自己找到生命的意义?”林安皱起眉头,一知半解地重复道。

  “但这条路上你并不孤独,因为我会祝福你,林安。”

  雷鸟垂下脑袋,和林安四目相对,没有肯定或者否定他的总结,雷霆的声音四处奔涌,轰隆隆得使人畏惧。

  它展开翅膀,投下微凉的阴影。

  “天空、海洋、森林和大地曾把这个神圣的吻给了我。”

  林安顺从地闭上眼,感到额头被浅浅吻了一下,带着腥甜的自然气息。

  “如今我把它送给你。”

  部落的小人在民族之环中唱起圣歌,原始的语调悠远流淌。

  直到我们再次相见,

  愿伟大的灵魂让日出在你心中,

  愿你的莫卡辛鞋在即将到来的雪地留下痕迹。

  再次睁开眼睛时,林安看见雄伟的云彩向两侧扩散,就像一座漂浮在空中的花岗岩山脉,毫不亚于任何人造景观的壮丽。

  圣灵的呼唤在这一刻尽数离开,他胸口的烟斗再也不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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