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佐莫兔子

  “咚咚咚!”

  敲打的声音响起,吵醒了熟睡的林安,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米希的脸出现在旅馆房间的窗外。

  一打开窗,她劈头盖脸地说:“林安,巴里背叛了我们!”

  “啥?!”

  开幕雷击,林安一下子睡意全无,抓起外套和武器推门而出,只听米希不停解释情况。

  “刚刚我被一阵异响吵醒,好奇地看了眼窗外,正好撞见巴里离开!等我冲出门,他已经不见了,隔壁房间空无一物,杰姆斯也逃走了!”

  “所以,只是他们两个人同时离开了。”林安指正道,“你无法确认巴里真的是叛徒。”

  “呃……”米希尴尬地点了点头,“主要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

  好家伙,不愧是干报社的,妥妥标题党。

  见林安撇嘴,米希连忙补充:“但队长说了,光凭杰姆斯没法单独挣脱束缚带,如果不是巴里放走了他,他又是怎么跑掉的呢?”

  “联系队长了吗?”林安不想和她争辩,调试着蓝牙设备,“X,呼叫西蒙·罗伊德。”

  “很抱歉,你拨打的用户离线了。”

  “我试过了,设备联系不上,房间也没有人。”米希指着远处,“杰姆斯和巴里往那个方向跑了。林,也许这是队长的试炼,我们现在只能靠自己把他们抓回来!”

  她拿出黑色束缚带和车钥匙。

  “从巴里的房间找到的。我来开车。”

  凌晨的法明顿镇一片寂静,黑灯瞎火的房子被疾驰的汽车抛在后方,月光照出它们静止的轮廓,除了咕咕划过天际的猫头鹰,街道空无一物。

  “确定是这个方向?”林安问道,“作为神秘者的杰姆斯倒也罢了,巴里怎么跑得比车还快?

  “巴里很可能已经是神秘者了,林。”米希将方向盘打了个转,拐进左边的街道,“当时我看到他的眼睛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绿光,仿佛要吃人似的。”

  “再往前就出镇子了。”

  “嗯?”米希踩了一脚刹车,履带发出刺耳的尖叫,“这地方有些眼熟,是队长让我们明天蹲守的地方……这是杰姆斯·纳切尔的家!”

  不管表面上多么愤世嫉俗、能言善辩,吉姆到底是个孩子,一旦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往家跑。

  可惜,纳切尔一家人早已被转移到了警局,房子里空无一人。

  “倒是方便了我们的行动。”

  林安和米希一起下车,大门敞开,两条脚印的淤泥痕迹一路向前,他们径直跑向后院。

  只见月光昏暗,草地湿润,巴里站在一棵拔地而起的雪松树旁,疯狂用拳头打着树干。

  “碰、碰、碰!”

  雪松树上方,是紧紧抱着树枝的吉姆,他的脸色苍白,头发被不知是露水或者汗水浸湿,贴着头皮和脸颊,显得分外狼狈。

  米希和林安绕到侧面一看,此刻的巴里双眼发光,肌肉比平时膨胀了数倍,发须愈发浓密、旺盛。

  “巴里·芬顿!”米希叫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宰了这個小杂种!”向来沉稳冷静的巴里恶狠狠地说,“他该死!”

  “冷静点,错误使用‘柯默思’的能量会导致污染程度增加!你都不知道你觉醒了什么神秘!”米希叫道,“不要乱用自己的力量!”

  巴里置若罔闻,重重一拳打在树干上。

  “小杂种,你给我下来!”

  木材内部回荡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忽地变调,成了断裂的声响,木材内部竟然被巴里生生打碎,终于承受不住上方的重量。

  “哗啦!”

  积雪落下,树干摇晃,轰然倒塌。

  “米希,这边!”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吉姆敏捷地从树干溜下来,掠过巴里虎虎生风的拳头,快速闪过米希和林安,只留下一段残影。

  “他妈的,梅里莎,让开!”

  林安预测到了雪松树倒塌的方向,站在安全的地方向米希招手,可惜后者一心想阻止巴里,根本没听到喊声。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米希,她这才想起逃跑,可惜已经晚了。

  巴里只得放弃追逐逃窜的吉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两人滚到一侧,勉强远离了树木倒下的范围,幸免于难。

  “放弃吧,你们抓不住我的。”树上传来吉姆的笑声。

  只见他环抱双手站在一座树屋门口,短短几小时不见,少年的身影产生了些许诡异的扭曲,林安眨眨眼睛,发现吉姆的头顶赫然长出了一对细长的耳朵。

  像是兔子的耳朵?

  欺骗、逃跑、狡诈、妄想……

  吉姆的神秘是阿南西的同伴——佐莫Zomo!

  “经过你的见证,【佐莫】的图鉴已解锁。”脑海同时响起系统的提示。

  【名称】:佐莫

  【评级】:怪谈C级

  【辐射值】:7.8%

  【污染程度】:31.5%

  【介质】:幻想家

  阿纳西是南洲的欺骗、洞察力和智慧之神,通常以人类或者蜘蛛的形象出现在口口相传的民俗故事里,他擅长策划谜题,愚弄其他人,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南洲的动物信仰,兔子也是流行的骗子,又被称作阿南西的追随者。

  其中一只兔子的名字叫做佐莫,他曾向天空之神寻求智慧,并利用诡计完成了三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从大鱼身上得到鳞片,从野牛身上得到牛奶,从豹子身上得到牙齿。

  因此,天空之神给予了佐莫一种“奔跑”的能力,它每次都能在捕猎者和复仇者的手下死里逃生。

  幻想家介质……

  根据上次极乐之境的经历,幻想家介质应该和“想象力”有关,结合吉姆在镇上来无影去无踪的偷窃手法,林安怀疑他的神秘术类似“隔空取物”。

  想要偷走一项物品,吉姆事先得确认它的“所在地”,用神秘术制造某种无视空间的幻境,直接拿走这项物品。

  吉姆性格狡诈,能言善辩,只言片语就能套出对方的话,何况他从小生长在这个小镇,把镇民们的性格摸透了。

  通过坚持不懈的旁侧敲击,他也套出了巴里的话,偷走了他的东西。

  不过,吉姆似乎不需要“了解”得太准确。

  根据面包店主的证词,她那天心血来潮,想确认自己的传家宝戒指,大约是由于她白天和吉姆谈话时,偶然提到此事的只言片语。

  假如店主和吉姆明确谈论到了戒指和阁楼的保险柜,就算再不想搭理吉姆,她多少会和警方提到此事。

  所以,吉姆是通过言语碎片,“幻想”到东西的位置,再开启“偷窃幻境”?

  毕竟是幻想家,多半不需要逻辑和证据。

  至此,林安基本确认,吉姆可以通过猜测和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偷窃,无视空间的距离。

  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让巴里如此暴怒?

  而且,吉姆自己的污染程度也大幅度地提高了。

  巴里沉默地走向树屋,双手捏成拳头,肌肉鼓起,青筋暴出,米希跟在他的身后,掏出手枪对准吉姆。

  “举起双手,老实点!”

  “等等,我们不要伤害他。”林安忽然说。

  “林,他必须死。你要是不支持的话,立刻给我滚开。”巴里的语调压抑着癫狂而绝望的暴怒,“否则,我会强迫你让出一条路。”

  “不是让你放过他,巴里,只是不要‘伤害’他。”林安解释道,“刚刚他逃离你的追杀时,速度堪比狂风,可伱们倒地的时间里,他却一直呆在原地,难道是为了嘲笑我们的无能?”

  巴里的眉头打成死结,鼻孔喷出热气,往前走了一步。

  “和我没关系。我只想杀了他。”

  “不要再靠近他了!”林安伸出双臂,“既然有能力溜之大吉,为什么吉姆不跑进森林、永远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因为这种‘逃亡速度’只能在‘被追杀’的前置条件下生效!”

  “你说什么?”

  “他的速度加成是纯粹的‘空想’。”林安轻轻摁住巴里的手臂,“只要我们心怀杀意,就永远抓不住他。”

  佐莫,一如所有迁移到了鹰国的南洲神灵,唯有面对“压迫和强权”时,动物们展现出狡猾、聪明和意想不到的权能。

  在那么多的鞭打、火烤、虐待的日子,那么多被套上镣铐的夜晚,那么多生离死别和痛苦中,仇恨结了痂,迫切地需要一丝治疗,哪怕是虚幻的、不切实际的。

  这时,“幻想”给予了他们舔舐伤口,逃避现实的舌头。

  林安指了指树屋,向两人说。

  “我们兵分三路爬上树屋,期间保持着心情的平静,吉姆反而成了个略微瘦弱的青少年,失去了风的速度,根本跑不掉。”

  “我大概……听懂了。”巴里强忍身躯的颤抖,一把推开米希递来的束缚带,“然而,我做不到冷静——只要看到他的那张脸,我就控制不住杀意!”

  “为什么?”米希问道。

  “我也……有个孩子。”巴里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杰姆斯向我求助,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孩子……我想开解他,至少让他在基金会里的生活好过一点,然后他笑了。”

  吉姆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十分急于表现自我。

  “缺乏自制与授予他人权力是同样的道理,他想给我戴上思想的镣铐,就像他把孩子送进权威机构学习、洗脑、失去灵魂的自由一样!”

  少年抱住脑袋,狠狠地扯动自己的两只兔子耳朵。

  “我怎么知道……你崇拜的‘权威’真的是一座医院!我也不知道这是你孩子的呼吸机面罩!我以为……以为我只是在反抗主流、反抗权威、反抗束缚住我们的条条框框!”

  “呼吸机?”林安愣了愣。

  看吉姆的反应,他好像不知道自己会偷到什么东西?

  还真是很“幻想”……

  “杰姆斯不知道有什么手段拿走了他的呼吸——那个可怜的孩子的生命线!”巴里懊恼地捂住脸颊,克制住暴走的冲动,“我恳求他赶快把东西还给医院,他让我放了他,于是我……”

  “佐莫没有‘归还’的能力。”林安说,“这是他的又一个骗局。”

  “难道我的话不对吗?”吉姆尖叫着反驳,“西蒙,我的朋友,你能理解我的!我希望让所有人感到困惑,我希望证明……解开每一个世俗的枷锁!”

  “枷锁,你懂个屁的枷锁!”巴里怒道,“我需要钱,需要专业的机构!我不在乎什么人权,什么盲从,以及狗屁灵魂!我只想让我的孩子活下来!小杂种,你的大道理让一切都化为泡影了!”

  林安和米希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抵住巴里的肩膀,阻止他靠近树屋,让吉姆感到“被追杀”的恐惧,激活神秘术再次逃跑。

  佐莫的感知范围有限。

  “他们又能给予你什么?你的神秘能得到控制吗?你的孩子有没有被治好?这些恐惧只是最高权力安排在你体内的声音,一旦它们占据主导,我们就彻底失去自由了!”

  “如果我不相信这种可能性,我可能会因为绝望而发疯!”

  吉姆摇了摇头,像是被现实主义伤透了心。

  “无可救药!”

  林安一边阻止巴里冲向吉姆,一边用余光观察着米希的动向,她已经从另一棵树爬到了树屋后方,脚尖试探性地踩上木板。

  “嘎吱。”

  刺耳的声音令吉姆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米希人畜无害的笑脸。

  “小朋友,不要跑,让姐姐来真实你。”

  “你这个撒谎成性的女骗子!”

  吉姆想逃,但没有戏剧化的“追杀”,他的神秘失效,笨拙地往另一侧挪动。

  米希跳上树屋的平台,双手抓着束缚带。

  “行吧,你就当我是个骗子。”她愉悦地说,“我很确定,无论发生什么,明天太阳都会再次升起,而我们都找不到自由,但抓住你以后,我有5000刀乐的奖金和3个积分。”

  “可恶!你们这些丑恶的大人!”

  吉姆退到平台的边缘,木板发出警告的“嘎吱”声,他往下一看,冷不丁撞进了林安黑色的眼眸。

  这个人……

  之前和他很聊得来!

  说明他们无论是经历和性格相似!

  吉姆灵机一动,假如他现在偷走林安的一项东西,如法炮制地展开威胁,让他背叛自己的同伴,说不定能够求得一线生机!

  “你是理解我的对不对!”

  吉姆嘶声向林安喊话,南洲的图腾花纹爬上他黝黑的脸颊。

  “你像我一样,把超能力看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求求你了,让我走吧!不然,我就偷走你最看重的一样东西!在到手的瞬间毁掉它!让你永远地失去它!”

  林安翻了个白眼,懒得接茬。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的朋友!你为什么不出声!回答我!询问我!和我辩论啊!”

  “……”

  他妈的!

  这下吉姆彻底束手无策了,米希把他逼到绝路,脸上依然保持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他唯一的希望只有林安!

  只要林安和同伴反目成仇,站在他的身边,吉姆认为他还有希望逃出生天!

  我要赌一把!

  林安会把他的“宝藏”放在哪里?

  保险柜?储藏室?书架?

  箱子——箱子里面?!

  无尽天马行空的幻想掠过脑海,直到某处传来不同寻常的微妙波动,吉姆大喜过望,当即发动了神秘术。

  下一刻,整个世界陷入混沌。

  蜡烛照亮迷雾,木舟划开长河,权杖轻叩大门,生与死的氛围如此空灵而浪漫。

  “沙沙……”

  涟漪破碎在望不到边际的亡灵之海,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婴儿、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的面孔交织变化。

  这是哪里?

  沙沙作响的芦苇丛、一望无际的海洋、十二根永恒燃烧的蜡烛、以及……

  为什么“林安”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不,让我离开!

  我不能直面这种意象!

  吉姆的身躯颤抖,脚下不稳,当即向树屋下方坠落而去,千钧一发之际,米希眼疾手快,抡起束缚带缠住他的脚。

  “滋滋滋……”

  然而,异变突生!

  系统给出的面板漂浮于空中,林安惊讶地看着吉姆的污染程度一路飙升,短短一秒钟,就从31.5%飞速上升到了100%!

  发生什么事了?!

  “咚!”

  兔子柔软的脚从束缚带轻松地溜出,吉姆的身躯像一片秋风里的落叶,重重砸在地上,剧痛之中,意识逐渐离他远去。

  他隐约感到四处的视线围住了他,人群窃窃私语,议论着他的死亡。

  他们终于注意到灯柱上挂着一个人。

  可那具尸体早已腐烂了。

  “啊,天空之神……带我的灵魂走吧……”

  他望着如画的夜空,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着不可知的远方轻轻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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