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这次犯人行事狠辣身份特殊,SAT部队特警们在上来时,其实已经做好了开启枪战的心理准备。
但他们没想到抓捕行动异常顺利。
他们把凯文·吉野按倒在地,搜身、确定身上无危险物品后,拉起给他铐上手铐,两个最强壮的成员一左一右抓住他手臂,其余成员围在外圈。
有人去捡那把被打掉的狙击枪,看着被子弹击穿的狙击镜有些惊讶,然后把它作为证物小心收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楼,在进入电梯时,其中一个年轻的成员忍不住嘟囔一句:“这案子闹得这么大,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结束了。”
凯文·吉野原本低着头一言不发,听到这句话,他瞄了那边一眼。
电梯门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噪音,但他身为前军人,有一副极好的听力,他远远地就听到了远处有大量车辆朝这里赶来的声音。
那声音落在他耳里,如惊雷般震耳欲聋,让他的心脏怦怦狂跳。
快成功了。
亨特想做的事,要成功了。
……
让一个人跌落谷底,有多容易?
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荣誉,有多容易?
让一个人跌落谷底、失去所有荣誉,想让他重新爬起来有多困难?
或者说,他是否有重新爬起来的可能?
凯文·吉野在一家民营医院前徘徊着。
他在下车后,就一直在医院门前的树荫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看得门口安保人员都要过来问话了,他才走进去。
“你好。”
吉野人高马大肌肉结实,站在地上像一座小山,可面对坐着的护士看过来的目光,他气势短了一截,问出的话也有几分迟疑。
“请问蒂莫西·亨特先生……住在哪个病房?”
美国作为世界上军费开支最多的国家,士兵数量高达近140万人,每年有很多新兵加入,也有一些老兵退役。
吉野就是在中东战争后退役的,那次战争结束后,很多人因伤病或心理原因离开军队。
虽然明面上退役士兵有政策照拂,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大部分人得开始找工作。
吉野就是待遇没享受到、找工作自力更生的那批人,而且他运气不太好,他选择当保镖,看似正规结果老板涉黑,他半只脚踩入灰色地带。
因为这点,他一直不敢去见亨特。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再避开不见了。
吉野站在病房前,还没抬手敲门,房门就开了。亨特站在那里,他穿着病号服,皮肤蜡黄,眼睛下挂着厚重的眼袋,瘦得颌骨凸起。
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他已经没有半点当年战场英雄的样子了,吉野看得当场愣住,而亨特看到他,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吉野?”
吉野的目光从那张脸上掠过,逃避似的看向病房内,“我听格林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你现在怎么样?”
亨特侧身让开位置:“进来说吧。”
房门很快关上,这是间单人病房,吉野看着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病床和医疗设备的空间,愣了一下。
他记得亨特结婚了,而且还有一个妹妹,他们一家感情不错,过去他多次听亨特提起她们。可眼前的房间没有她们存在的痕迹。
亨特把随手丢在椅子上的检查表扔回矮桌上,空出一张椅子,自己坐回病床:“几年没见了,上次教官来时说你在当保镖,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就那样。”吉野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亨特,你的家人呢?你生病了,她们怎么没来陪你?”
“她们不在了。”亨特说,“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妻子、妹妹,她们在几年前全部死了。”
吉野一下子怔住:“怎么会……?”
亨特摇了摇头,不想细说。
“你的病怎么样?”
吉野生硬转移话题,他上下打量一番亨特,对着那张干瘦枯黄的脸,实在说不出“你应该很快会康复吧”这样的话。从踏入医院起,他心里就有着不好的预感。
亨特再次摇了摇头。
“不太好,即使接受治疗,也顶多再活一年。”
如当年战场上一颗子弹擦着眉毛飞过,凯文·吉野愕然地瞪大眼睛,身体动弹不能;亨特很平静,这个当事人的语气始终没有太大起伏。
短短几秒内,病房如坟墓般安静。
“你……”
吉野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他起身看着亨特,重新开口。
“亨特,我能不能为你做点什么?”
这次换成亨特愣了一下。
“你救过我。”吉野认真地说,“当年要不是你在战场上拉我一把,那颗子弹会打中我的脑干,而不是擦着眉毛飞过去。我欠了你一命,我想要帮你。”
“这也是我对你的补偿。”他一口气说完,“当时你被华尔兹诬陷,他污蔑你杀害平民,而我正好被分配到另一个地方作战,没有及时站出来帮你说话,导致你之后在战场分心……”
亨特眼睛里晃动着什么,他低声问:“……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吉野连忙说,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抓住亨特肩膀,想把自己的想法最大限度地传递给他:“我当然相信你!你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亨特定定地看着他,好几秒后,他移开了视线。
“我想拜托你帮我暗中查点事。”他干涩地说,“越快越好。”
吉野问:“什么事?”
托现任老板的福,他现在属于半涉黑人员,公司表面是个普通公司,实际上和黑道有业务往来。
某次他陪老板去酒吧交易,就见过对方的人,那是个年轻的亚洲男人,据说是道上知名的情报贩子。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吉野不清楚,他们没让其他人太靠近。
亨特从枕头下拿出一份报纸,吉野看到日期,发现是今年年初的,而且是一份当地小报。他有些疑惑,但在看到某篇报道附带的照片时,他明白了原因。
“墨菲死了。”亨特说。
比尔·墨菲,他就是当年在战场上误射亨特的人,在那起事件发生后,他很快退役,在某个小城市生活。
吉野看着报道,亨特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我觉得墨菲的死不是意外,当年他击中我……我怀疑他是被人指使的。”
“被人指使?”吉野追问,“难道是华尔兹?!”
然而亨特否决了他:“不。”
亨特坚定地说:“我了解华尔兹那家伙,他只是个普通上尉,没那么大的能力去指挥其他士兵去杀战友,这一个不好会上军事法庭,我认为是……”
后面的词他没说清楚,吉野却一瞬间头皮发麻。
“亨特,那天……”他迟疑地问,“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话题很戳人伤口,吉野问得十分犹豫,亨特听到时果然脸色一白,不过他明白都拜托对方调查了,最好把前因后果讲清楚。
“那天……”
亨特扫了一眼门口,用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看到了一具奇怪的尸体。”
那时他刚被剥夺银星勋章、从美国返回战场,他被别人指指点点饱受争议,可上层仍会给他指派任务,把他派往前线。
战友排挤他,他孤立无援,在某天任务里,不小心和别人失散了。
亨特低声道:“那人死透了,但我看不出他是怎么死的,我在战场上那么久,从没有见过那么奇怪的死状……”
说奇怪很委婉,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恶心。
他从没见过那么恶心的死人!
尸体皮肤溃烂,但不是被炸的,身上衣物完好无损,连废墟里的灰尘都没沾多少。仔细查看,还能发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凝固着薄薄一层暗黄色脓液。
尸体双手的皮肤也全烂了,勉强有个形状的五指都浸染着暗褐色,指甲缝里有着被生生扣下来的皮肉。
这还不是关键。
“那具尸体的手腕上,系着块牌子。”亨特说。
吉野皱眉:“牌子?难道是士兵的狗牌?”
过去服役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会佩戴狗牌,让长官看一眼就能知道他们隶属哪里。
亨特摇摇头:“那块牌子是塑料的,字符也不像是士兵编号,上面写着一串英文和数字……”
“Pasr-032。”
吉野听得毛骨悚然。
如果狗牌是作为士兵的身份象征,那么这样的牌子,象征着什么人?
它代表什么?
……
“这个是032……”
青柳彬光正在翻看相册里的照片。
上面记载着一个人数分钟内身体变化的全过程,从捂嘴咳嗽、全身皮肤泛红溃烂、用力挠破脸颊发出哀嚎、倒地死去、烂肉上沁出一层暗黄色的脓液……
他对眼前呈现的详细死亡没什么不快感,很快翻过一页,然后看到了一张和整本相册格格不入的照片。
死者穿着还算干净的白袍,倒在肮脏的满是灰尘的废墟中,脸烂了一半,剩余的眼睛死死瞪着上方,手指古怪地呈现爪状,像是生前用力地抓过什么东西。
比起上一页各种高清细节照,这张照片更像专业人员放出的恐怖电影里的尸体剧照。
这也的确出自一位专业人员之手。
青柳彬光看着这张被战地记者寒川龙当成普通尸体拍摄、之后被买下——如果上次在大阪公安收尸时注意点,可能也看过几眼——的照片,又看了眼夹在里面、由研究员随手写下的评估。
【Pasr-010,实验再次失败。需处理。——马姆酒】
“Pasr……Passover?”
青柳彬光认出开头是什么单词的缩写,低低嘲笑了一声。
“祭神的羔羊……拿这个当人体实验品的代称,真亏你们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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