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极殿的百官们面面相窥的时候,贾瑜又站了出来,用平静而又坚定的声音朗声道。
“陛下……臣贾瑜还有本奏!”
昌平帝看着这位今天给了他诸多惊喜的臣子,嘴里吐出了一个字,“讲!”
贾瑜拱手道:“臣,请罢建极殿大学士汪知节首辅之位,此人虽为内阁元辅,本应礼绝群僚,调理阴阳,佐明君善治军政。
然此人心胸狭隘,只擅长争权夺利排除异己打压同僚,于治国安邦身无长策,结党造势诡计多谋却是一把好手。
不通军务却成日妄谈军机,阻塞言路,才具不堪以总摄百官,德望不足以领袖群伦,臣,恳请陛下罢其职。”
贾瑜这番言论一出,皇极殿里一片寂静,震惊的目光纷纷看向了他。
这厮居然要弹劾内阁首辅,他这是疯了吗?
景三和、袁英德两人眼睛微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林如海的这位乘龙快婿居然要在中秋节这天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要弹劾罢免内阁首辅。
尤其是景三和,虽然早就听说贾瑜的大名,但今天才知道,这厮的胆子哪里是大,简直是大到没边了。
看着那身姿挺拔,如同松柏般屹立于大殿之上的身影,景三和的心情如同波涛般跌宕起伏。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贾瑜也是毫不畏惧的朝着等着他的浙党众人回瞪了过去,目光如同利剑般犀利。
凭什么只许你们这群人高喊着求陛下诛此国贼,就不许老子弹劾你们?
就凭你们脸大么?
束手就擒,从来就不是他的性格。
谁想要他的命,就要做好被他疯狂反扑的准备。
当然了,弹劾当朝首辅,严格的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凡是当官的,谁没被弹劾过?
而且越是大官,被弹劾的次数就越多。
汪知节宦海沉浮数十载,被弹劾的次数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但一般来说,弹劾他的都是六科言官或者是都察院的御史。
但今天,弹劾他的人却是贾瑜。
而贾瑜是什么人?
当今昌平帝的心腹,勋贵圈的顶流,掌管十万京营的节度使,可以说如今的贾瑜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尤其是他自从出道以来的不败战绩,更是让他成为大夏军方的一面旗帜。
现在,他这位大夏军方的大佬居然要弹劾当朝首辅,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因为这意味着大夏的军方已经对汪知节这位内阁首辅不满了,同时也意味着,将来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内阁将很难甚至无法调动拱卫京营的十万大军。
这个事情就严重了。
或者确切的说,当汪知节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奏请皇帝诛杀贾瑜的时候,就表示双方已经成为了朝堂上的死敌。
对于敌人,贾瑜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的留情。
既然代表着浙党的汪知节都要干掉他了,不反击难道干坐着等死吗?
而且贾瑜也不是胡乱说的,要知道他的背后可是站着自己的老丈人呢。
贾瑜心里清楚,别看汪知节和一帮清流跳得欢,但林如海三人入阁早就是决定好的事,以昌平帝的性格,不把林如海三人弄入内阁是绝不会罢休的。
汪知节这些人跳的再欢也只能做无用功。
再说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股重要的势力,不管是谁也无法忽视他和站在他身后的十万京营大军。
皇极殿中,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及一帮武勋们看着贾瑜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弹劾汪知节,所有人都眼睛瞪得圆溜,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位这么刚的吗?一言不合就要把对方往死里干?
当年武勋的代表人物,宁荣两府的两位国公貌似都没这么眦睚必报啊。
而诸如北静王水溶、西宁郡王安再师等人则是震惊之余心中也是狂喜。
刚才贾瑜提议的奏请成立军机处一事对于武将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虽然任何人都知道文物并重才是治国之道,就如同谁都知道要堂堂正正做人,本本分分做事一样,在现实中能做到的人却不多。
原因无他,都是私心作祟尔。
且在任何朝代,在刚建国的时候都是武勋要压过文官一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平日久之下文官们的权柄便会渐渐反超过来,大夏也不例外。
随着七八十年过去,内阁的权柄日重,武将勋贵们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文官集团的打压。
当年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及一系列因战功而得封爵的伯爵们今何在?
除了少数人依旧活跃在朝堂上,其余的无不是泯然于众。
这里头除了武勋们自己不争气外,和文官集团近百年来把持着朝堂也有着重要关系,毕竟论起治国,文官们才是专业的。
现在好了,贾瑜提出了设立军机处,辅佐君王处理朝廷的军务、边关警讯等等诸多事宜,提倡军政分离,这对于勋贵们来说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就在武勋们心头震荡的同时,一个人突然从武官们的队列里走了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定远侯言之有理,汪知节枉为内阁首辅。
此人于边事无有建树,就在去岁年末,贼酋努尔哈赤数万大军围攻我辽东重镇沈阳,在辽东大地上屠戮我大夏边民,掳我妇幼,汪阁老虽据庙堂却袖手空谈,可见生民嚎哭,泪洒胡尘乎?”
看到来人,所有人包括昌平帝都是心中一震,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时任辽东督师,前些日子刚回神京的西宁郡王安再师。
如果说贾瑜弹劾汪知节代表了京营十万将士对内阁首辅的不满,那么安再师的这一表态可就代表了边关将士的态度了。
当这两人联合起来时,基本上已经可以代表了大夏军大多数将领的态度了。
汪知节面色铁青,身形微微颤抖,冷冷看着安再师,却并不说话。
努尔哈赤出兵围攻沈阳,导致辽东军民损失惨重,那是你们辽东军无能,关我这个首辅何事?
而安再师由于说的是边关警讯大事,这种话题向来非常敏感。
官职小的没资格说,官职大不方便说,一时间居然没人替汪知节解围。
而汪知节的尴尬之处在于,他身为内阁首辅,理论上协助皇帝总理朝廷所有事宜,他总不能辩解说,这是大家伙共同的责任,不关我事吧?
他还要不要脸啦?
这样的话一旦说出来,他这个内阁首辅绝对会成为一个笑话。
看到安再师居然出声驰援自己,贾瑜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但深谙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当即加了把火。
“内阁本为朝廷文官之首,本应辅佐陛下安抚天下军民。
但本侯记得,昌平十三年,本侯刚到神京时,就在天子脚下的昌平府二龙山,贼寇为祸京师,屠戮过往商民,若非本侯率领二百选锋营士卒对其进行围剿,再稍等一两载,昌平府几有沦陷之危。
汪阁老端坐于文渊阁发号施令时,可曾想过我京师百姓在贼寇的屠刀下失声痛哭呼?”
“卧槽……卧槽……”
所有人看向贾瑜的脸色都变了,他这番话一出,是要把汪知节钉在耻辱柱上啊。
这时,礼部侍郎庞文杰出列了,只见他辩解道:“贾侯爷此言差矣,京畿之地出现贼寇,岂能全都怪罪于汪老大人?
当时汪阁老也只是内阁次辅而已,首辅另有其人。
况且,贼寇肆虐,此为兵部、京营之职责,若非内阁诸位阁老们居中调度,提供粮草器械,贾侯爷岂能有此大捷?”
贾瑜一听,冷笑起来,“可据本侯所知,当初本侯率领二百士卒围剿二龙山时,选锋营已有三个月未发军饷了,庞大人能否为本侯解惑,这是何故?”
看到庞文杰不做声,贾瑜又乘胜追击道:“本侯当初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本侯率军从二龙山返回时,还向朝廷上缴了一百余万两银子。
事后,本侯听闻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笔银子,朝廷才得以将拖欠的官员饷银发下去,不知是真是假?”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贾瑜这已经不是骂人,而是在疯狂打脸了。
贾瑜几乎是指着所有文官的鼻子在骂,要不是老子缴获的这笔银子,你们连俸禄都发不出。
你们这群憨逼不感激老子也就罢了,还敢跟老子做对,要不要脸?
贾瑜说完后,依旧在疯狂输出:“伱说若无诸位阁老们居中调度,提供粮草器械,京营将士也打不了胜仗,但依本侯看来,若无本侯缴获的银两,各位阁老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你……一派胡言!”
汪知节听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词,脸色铁青得吓人,藏在衣袖里的手都在颤抖,忍不住怒斥道。
贾瑜这句话,不止是讥讽,甚至还有讥讽他是妇人的嫌疑。
而皇极殿上的群沉闷看到汪知节被贾瑜骂得身躯颤抖,嘴唇哆嗦面容惨白,心中对贾瑜的评估也再次加大。
这位大夏最年轻的侯爷不仅能打仗,吵架也是一把好手啊。
看到汪知节摇摇欲坠的身躯,贾瑜这才轻哼一声,躬身对昌平帝道:“陛下……臣以为。
朝廷大事,最忌讳的便是外行指挥内行,我大夏近年来最大的失误便是一群高居庙堂,只知道摇舌鼓唇之辈自以为看过两本兵书,便自以为是孙武再世,岳飞附体。
平日里谈起朝廷大事便是滔滔不绝,但倘若让这些人上阵杀敌,一个个便如同木雕泥塑,胸无一策。
臣向来以为,专业的事就要让专业的人去做。
就如同民间的百姓倘若想要打一套家具,自会去请木匠制作一般,绝不会有人去请一名瓦匠来打造家具一般。
文武之道亦同样如此,文官与治理地方,安抚百姓是其所擅长,但上阵杀敌排兵布阵便是武将们的职责了。
将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子上,才是咱们应该做的事情。
这也是微臣为何提议要成立军机处的原因,还望陛下明鉴!”
贾瑜的话条理分明,不仅武将勋贵们纷纷点头,就连看他不顺眼的文官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
景三和看着贾瑜,眼中异芒闪动。
嘴里喃喃道:“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妙……妙啊……”
好一会,他才长吁了口气,扭头道:“如海兄,你这位女婿了不得啊!”
林如海心中大感满意,嘴里却道:“景兄过奖了,三思毕竟年轻,还需要如景兄这般老成持重之人时常提点才行。”
看着皇极殿里文官们憋屈的模样,昌平帝犹如大夏天喝了一大碗酸梅汤般,甭提有多痛快了。
这些文官们平日里动辄便拿着微言大义或是圣人之言来怼自己,弄得自己心里再窝火也不能治他们的罪。
现在好了,碰上贾瑜后,全都哑火了吧?
古人诚不欺我,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虽然心情格外舒畅,但面上还是严肃的问:“各位爱卿,对于定远侯所提的奏折你们有何异议啊?”
此时,左都御史符同玄站了出来,面色阴沉似水盯了贾瑜一眼,拱手道:“陛下……贾三思巧舌如簧,妖言惑众,陛下万万不可听其妄言!”
贾瑜扫了他一眼,只见这位穿着正二品的官服,再看看他那獬豸图案的补子,知道这厮应该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符同玄了。
他淡淡道:“这位想必是都察院的符大人了,本侯忧心国事,是以特地向陛下陈边方略,商讨国事,不想却被大人说成巧舌如簧妖言惑众,莫非符大人要堵塞言路不成?”
符同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堂堂一个言官大佬,却被人指责堵塞言路,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啊。
他当即喝道:“一派胡言,本官是不忍见你蒙蔽圣听,这才仗义执言的,何来堵塞言路之说?”
“你说本侯一派胡言?”
贾瑜看着他神情有些古怪,“既然如此,那本侯问你……符大人可知如今辽东情况如何,建奴大军有何长处?
我大夏朝为何十余年来在辽东为何总是处于守势?
大夏太祖为何要在神京常年屯下重兵,我边关形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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