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数十亩方圆的院子里骤然响起一声怒吼,直接将潺潺流水声尽数遮掩,震得假山簌簌作响。
不过若是仔细听去,则定会发现,在这声怒吼的深处,赫然蕴含着一抹深深的惊悸。
循声望去。
燕升凌空虚渡,脸上满是郑重威严之色,不过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是不停颤抖,似在痛苦,又似在恐惧。
他漆黑一片的瞳孔中不时有冰冷神光闪过,勾勒出一道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影。
此乃他之独子,燕乘龙。
当然,那是之前,而非现在。
对面。
迎着燕升紧张的目光,燕乘龙脸上五官迅速变化,强行挤出一张僵硬至极的笑脸,幽幽回应道:“父亲,您糊涂了,我是乘龙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提起手中拎着的一个圆球状物什,刚刚还在笑的嘴角越咧越开,露出内部锋利的锯齿獠牙。
布匹被撕裂的声音随之响起。
“不,芸娘!”
望见这一幕,燕升目眦尽裂,一缕缕猩红血光顷刻在眼眸深处酝酿开来。源自法相境的法力波动,裹挟着一股股狂暴杀意,疯了一般朝四面八方蔓延。
而对面的那个少年,却仿佛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大口大口撕扯着新鲜血肉。
汩汩——地面浸着狰狞的猩红!
蓦然间。
“燕升,莫要冲动。”
一道苍老声音响起,随后便见一只粗糙大手从虚空探出,轻轻搭在燕升肩膀。
这只大手仿佛携带着一种可怕魔力,甫一出现,便直接让几欲癫狂的燕升恢复理智,其身上沸腾的法力波动也随之一点点平息下去。
“族老!那家伙——”
燕升整个人仿若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直接瘫坐在地。
在他身旁,一個驼背的红袍老者悄然出现。
老者并没有管地上的燕升,只是两眼微眯,朝着对面少年试探问道:
“足下当真是好手段,只是我们燕氏何曾招惹于你,竟行如此不死不休之举。莫非……真当我燕氏无人?”
说到最后,语气已然变得冷厉。
不过其中更多的还是忌惮。
原因无他,望着那个少年,老者念头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又一个名字:第三脉的燕灵娇,第五脉的燕驰,第六脉的燕惊雷……
这些族人的身影飞速在他心底浮现而出,可无一例外,其俱都是不远处那个少年的模样。
只是这其中,分明有男有女啊,而且又如何可能长得完全一样?但任凭老者如何去回忆思索,那些人的面容都一如那个少年。
甚至于,老者还能清晰记忆起那些后辈族人是如何一点点长大变成这副模样的。然而心中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唯一的情况只能是——
“燕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死了这么多族人了么?”
老者心头颤栗不已。
如此诡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个过程中,一道又一道裹挟着可怕气息身影闻风而来,静悄悄伫立在半空,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对面少年望去。
下一刻。
“娇儿!”
“驰儿!”
“惊雷!”
“百巧!”
一声声惊呼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旋即便见那些开口之人面面相觑。
当下能来到此地的,无一不是法相境修士,心神运转速度何其之快,自然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霎时间,一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悲怆气氛在赶来的诸多强者之中弥漫开来。
数十道或仇恨,或惊惧的目光尽皆集中在那个大快朵颐的少年身上,然而包括那个最强的老者在内,燕氏一族的诸多强者却是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场上一片寂静,只有大肆吞咽的声音不停响起。
良久过后。
只见那少年将手中啃食干净的白骨丢在脚边,而后缓缓抬起头,两只猩红眸子滴溜转个不停。
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意,宛若在挑选食物一般的目光,直看得一众强者头皮发麻。
“嘿嘿,都来了,好啊。”少年擦去嘴角碎肉,似笑非笑地说道:“倒是省却了不少麻烦。”
话音落下。
最新少年身体开始快速拉长,法袍松落在地。
不过瞬息,他便由人化作一条千丈血肉魔虫,肥胖肉躯在半空中疯狂盘旋,上面遍布一条条红白交织的诡秘魔纹,大量红烟从魔纹处钻出,顷刻遮蔽天空。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赫然发现已经被这怪异红烟包围,逃之不及。
“吃!饿!”
魔虫身躯一端的九张巨口不停张合,发出此起彼伏的混乱嘶鸣。
“这畜生使的手段好生怪异!”
老者心头一沉,暗骂一声道。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红烟之中,自己对于道则的沟通已然微弱到了极点,就连法力都变得迟钝,一身战力被削去七八成。
想到此处。
老者不由得扫了眼周围的其他族人,却见这些人身上气息一个比一个萎靡。
“危矣!”
他哀叹一声,皱纹遍布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几分苦涩,暗叹道:“半步合道……终究不是合道啊,若是有合道修为,凝练道则入体,又焉能由得这畜生这般猖狂。”
“或有高品仙宝——”
老者摇了摇头。
好歹也是距离合道境只差半步的存在,老者如何看不出那诡异魔虫的虚实。
对方本身实力并不强,充其量也就是相当于法相境后期的生灵,而其之所以可怕,全仰仗那诡异红烟神通压制他们的实力罢了。
正沉思之际。
“族老!”
众多已然虚弱至极的燕氏强者不由自主地聚集到老者身后,纷纷睁大眼睛满怀希冀地喊道,。
活脱脱一副寄希望于对方出手的模样。
望见这一幕,老者顿时眼前一黑,险些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一群……废物!”
他心中大骂一声,却也无可奈何。这些小辈修为被压制得太狠,出手已是困难至极,自己若是不拼命,恐怕燕氏一族覆灭就在今朝。
回过神来。
呼呼!
老者口鼻中不停向外喷吐出大量纯白仙光,原本看上去苍老无比的容颜,同时在以一个夸张的速度恢复年轻。
他要搏命了。
却在这时。
“族老,拿着这个。”
老者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低沉声音。
说话的正是燕战。
而在他手上,一根白骨钉正源源不断地释放出一股股可怕到极点的杀机。
“嘶!”
回过头的瞬间,老者目光便被燕战手上的白骨落魂钉牢牢吸引住。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燕战,这等可怕宝贝,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旁边有人语气激动地问道。
闻言,燕战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
……
……
与此同时。
张记泥塑铺。
“这些虫子倒是会藏,隔离道则,取代身份,如此手段……不简单啊。”
因果道身发出一声惊叹。
“谁说不是呢?若非道兄洞察冥冥中的因果,又与黄梁道兄一同出手布局,这群孽畜不知道还能藏多久。我还说,缘何最近凝聚的后天紫气越来越少。”
厚土分身脸上露出便秘一般的表情。
须知道,灵枢仙城向来都是由厚土分身坐镇。如今在他眼皮出现这等事情,尤其是还要靠其他道兄手段才能寻觅到罪魁祸首,面皮俨然已经丢了个干净。
“道兄,现在收网?”
思绪回到现实,他不由得看向因果道身,问道。
“不急,不急,这些虫子背后定然还有藏得更深的老鼠,我等且看黄梁道友如何钓便是。”
因果道身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况且,本尊那边静极思动,这次说不得也要趁机活动活动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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