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帝国开疆扩土,将目之所及的无主之地统统变成他们的合法领地,已成为这个国家为之奋斗的事业,也成为这个国家民众热情的宣泄口,乃至成为这个国家内阁政府是否合格的重大考量因素之一。”
荷兰东印度公司汉洲业务高级主管迪梅奥范德霍斯特站在船舷边,看着侧前方一字排列的商船在汹涌的印度洋面上划开一道道波痕,披荆斩浪地朝东南方行驶,海风呼呼,白色的海鸥盘旋于船桅之上,似乎在引领着这些海上巨兽穿越时空,抵达传说中――哦,应该是现实中的富裕大陆,心中感慨万千。
“可能很多齐国人会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就是掌握海洋以及整个世界统治权的民族。这不是因为齐国在世界上拥有大量的领地,也不是因为他们相信齐国人有任何生理上的优越性,更不是他们相信有神圣的使命让他们注定伟大。所有的这一切,皆因他们所据有的强大实力,因为他们明显是工业生产和科学技术的巨人。”
“德霍斯特先生,你是指船队中那艘满载排水量达一万二千吨的东方号吗?”荷兰东印度公司汉洲西南主管简德里森轻声问道。
“是呀,真让人难以置信,这艘巨轮的装载量是我们这艘金色玫瑰号的十几倍。”德霍斯特说道:“齐国人所据有的技术和恐怖工业生产力,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齐国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工厂,也是世界最先进的实验室。我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出这些画面:齐国人在凝视着放出火光的熔炉、火车飞驰的轨道、蒸汽船和铸铁的桥梁,凝视着他们的印刷机、工厂、机械织布机和蒸汽铁犁时,一定是感受到手中握有的是普罗米修斯之火。他们可能坚信这么一点,有了技术,他们就可以做到一切,甚至可以重塑整个世界。”
“德霍斯特先生,我同你一样,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敬仰和膜拜。”简德里森附和道:“是的,齐国人正在统治海洋,假以时日,他们可能会也统治整个世界,因为他们所拥有的强大实力足以支撑他们去实现这个目标。不过,我还是认为,齐国人突然夺占波旁岛,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点。很明显,在波旁岛的问题上,齐国人的举动一定会激怒法国人,继而遭到他们的报复,说不定会牵连到我们联省共和国。”
“作为印度洋的主人,齐国人觉得法国的行为着实冒犯了他们,是对他们的帝国权威一种挑衅。”德霍斯特将身上的毛呢大衣紧了紧,以抵御湿冷的海风,“早在二十多年前,齐国人就将整个印度洋当做他们的内海一样经营,理所当然地将其划为帝国统治势力范围之内,不容任何外来者侵犯。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们东印度公司就已经充分意识到,印度洋是齐国的洋,我们所据的殖民领地迟早要被齐国人拿走。令人庆幸的是,齐国是一个非常文明,也是一个非常讲究国际秩序的国家,在获取我们的殖民领地时,给予了公司相对优渥的对价。英格兰人,葡萄牙人也如我们一样,对自己的实力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相继退出了印度洋地区。”
“而法国人……,呵,他们太过骄傲,也太过自以为是,总以为法国的荣光可以照耀全世界。但他们从未认真考虑过,他们在欧洲大陆的影响力,根本不足以确保他们在海外殖民领地的安全。此前,英格兰人可以隔着一道浅浅的英吉利海峡的保护,频繁挑战法国的威势,袭击并夺取他们的海外殖民领地。而齐国,海上实力更甚于英格兰,如何会容忍法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挑衅?若是,法国人想要对齐国发起报复,除了整治一番境内的齐国商人和众多买办代理,根本无法伤及到齐国的核心利益。”
“是呀,傲慢的法国人。”德里森闻言,也是撇撇嘴,“他们迟早会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自大,遭到齐国人的沉重一击。”
提及法国人,荷兰人总是又怕又恨。
因为,自路易十四在位期间,法国人就一直觊觎尼德兰的财富,哦,当然,还有尼德兰的土地和人口。
当年,为了击退法国人的入侵,尼德兰人不惜掘开海堤,淹没自己的大半国土,才堪堪阻止了法国的吞并计划。
尽管那位狂妄的法国君主已经故去二十多年,但法国上下仍旧未消去对尼德兰的贪婪之念,一直在寻找机会,在某个时候,会再度向尼德兰伸出魔爪。
两年前,波兰王位继承危机,法国趁机向奥地利人发难,若非联省共和国发出严厉警告,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军事动员,说不定法国人又要将军事目标放在奥属尼德兰地区,威胁联省共和国的安全。
为了应对法国的军事威胁,荷兰除了加强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合作关系外,还积极联络丹麦、瑞典、普鲁士、西班牙和英格兰,试图构建一个宽泛的军事同盟,从而维护自身的安全。
因而,在1734年8月,当齐国驻欧总代表谢道仁提出邀请一些“致力于维护地区和平的国家”,建立一个紧密的联盟机制,以便在法国实施对外侵略扩张时,可以“彼此协调一致”、“共同履行集体防卫”,立时应允下来,并首先与齐国、爱尔兰两国秘密签署了军事合作协议。
本来,以荷兰人的意愿,最好再拉几个欧洲大陆国家,比如西班牙、葡萄牙、普鲁士,以便可以分担荷兰人的陆上军事压力。
因为,在面对法国人入侵时,总不至于让齐国人万里迢迢地从汉洲本土派兵来救吧?
若是那样的话,等齐国人做好军事动员,然后再将军队装船运抵欧洲,至少大半年过去了,哪里还来得及救援。届时,恐怕只能巴巴地赶来为荷兰人收尸了。
爱尔兰倒是距离荷兰本土较近,但以他们的实力,在法国人面前估计连三个回合都走不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最为有效的办法,那就是邀请齐国在荷兰本土大量驻军。
但是,这个举动将会极大地刺激法国人的神经。
因为,驻军荷兰本土的针对性太明显了。
在欧洲,谁不知道荷兰与齐国关系极为密切,好得像穿了一条裤子似的。若是齐国在荷兰本土部署大量军队,明显就是为了保卫这个国家,防范法国的入侵。
这必然会造成齐法之间严重的军事对立,甚至会激起法国的战争欲望,促成他们提前发起对尼德兰地区的进攻。
当然,更为关键的问题是,齐国驻军荷兰本土,这费用该由谁来承担。
要知道,齐国在印度、波斯、爱尔兰等国家地区派驻的军队,所需费用可都不是由帝国户部全部承担的。
印度就不说了,数量多达两万七千的驻屯军,表面上是由户部直接拨款,兵部负责发放军饷和日常维持费用,但齐国人在所控制的印度属地内可是要征税的,而且地方大大小小的土邦王公也需要向齐国上供,权当保护费,这些钱都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帝国户部。
更不要说,莫卧儿帝国和马拉塔帝国的海关也都被齐国人所掌控,大量税收款项亦流入帝国的国库之中。
可以说,是亿万的印度人在帮着齐国供养那两万七千余驻屯军。
至于波斯和爱尔兰,则需要承担齐国驻军总费用的近半份额。
毕竟,这些军队可是为了保卫你们的国家的安全,才不惜远赴万里来到这里。总不能自带干粮,掏空家底,就为了彰显“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
若是驻军荷兰,他们愿意为此买单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现在,荷兰人为啥这般军备废弛?
还不是因为有钱的主都不想掏钱供养军队。
想当年,荷兰海军冠绝全球,不仅将原宗主国西班牙虐成狗,而且还压得新兴崛起海军强国英格兰长期喘不过气。
但是,就因为尼德兰的商人们一个个全都钻到钱眼里去了,都不舍得掏出钱来支持海军建设,而且为了防止奥兰治王室出头,再次将手伸到他们的口袋里抢钱,竟然将联省陆军尽数裁撤,相当于自己解除了自己的武装,还因此引发了一场“灾难年”,联省共和国差点被灭亡。
按理说,在海上被英格兰几次爆锤,在陆地上被法国反复狂虐,尼德兰人应该痛定思痛,深切体会到“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的哲理,会积极支持联省加强武备,以应外敌再次入侵。
但奇葩的尼德兰人,依然是要钱不要命,每次大战方止,就立刻将海陆两军裁撤的七七八八。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尼德兰人似乎彻底躺平了,别说海军的再次振兴,就连维持陆军的基本自保力量也被削弱到一个极低的水平,使得这个昔日欧洲列强彻底退出大国竞争之列。
因为,尼德兰人都不想掏钱供养平日里无甚“大用”的军队!
想让他们掏钱来请齐国驻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问题是,我们齐国虽然与你们尼德兰人关系好,但也不能像凯子一样自掏腰包、自备干粮跑来欧洲大陆保卫你们的安全呀。
既然尼德兰人不愿出钱,又要顾忌法国人的感受,齐国人在提了一嘴双方共建齐荷陆军联合司令部,但未得到对方积极响应后,便非常明智地换了一个话题,商讨着如何将西班牙、葡萄牙以及普鲁士、丹麦、英格兰等国拉过来,建立一个广泛的反法同盟。
但遗憾的是,西班牙和普鲁士明显不想加入进来,前者与法国同属波旁王朝,而且在地中海和意大利均有合作,更无意得罪强大的法国;而后者,关注的重心在德意志地区和波罗的海,并且与法国没有根本性利益冲突,同时,普鲁士还希望法国能牵制和削弱奥地利,从而能在德意志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而英格兰、丹麦及瑞典等国家则比较犹豫,觉得法国均跟自己领土不接壤,一时间不会危及自身安全和利益,凭啥为了荷兰人的安危,而将自己置于法国人的对立面。
不过,就在齐荷两国正在为自己号召力不够而沮丧之际,奥地利人突然主动凑了过来。
在波兰王位继承危机中,尽管奥地利人联合俄罗斯人将那个斯坦尼斯瓦夫一世赶走了,扶植起他们属意的奥古斯特三世为新的波兰国王,但却它在洛林公国和意大利地区遭到可耻性的失败。
而自己所依赖的盟友俄罗斯帝国却因为各个方向都遭到敌人的进攻而无暇抽身,根本无法履行双方之间的出兵义务,使得奥地利人感到倍加孤立无援。
正当时,齐国人为了解决西西里岛问题,主动上门寻到奥地利人,在获得帝国应许西西里统治权后,还给予奥地利人大量经济援助,并愿意为他们调和与奥斯曼人的关系,顿时让曾经紧张对立的齐奥关系出现了历史性的翻转。
于是,随着奥地利人的加入,一个颇具实力的反法联盟在两个月前初步建立,齐、荷、奥以及爱尔兰四国签署秘密军事同盟条约,在遭到法国的军事威胁或进攻下,缔约方将协同一致,共同履行集体防卫义务。
不过,鉴于齐国和爱尔兰皆远离欧洲大陆,在爆发战争后,荷兰和奥地利将承担欧洲主要战事,齐爱两国两国则除了展开对法国海外殖民领地军事行动外,还将给予荷奥财政和物资援助,并适时发起对法国沿海地区的军事打击。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同盟条约的签署,齐国人才会以一个荒谬的借口,悍然夺占波旁岛。”德霍斯特将目光转向侧后方那艘威武的齐国战舰,微微叹了一口气,“数年前,他们在击败了以海军见长的英格兰之后,准备再试图击败以陆战称雄的法国人,以此来彰显他们统治世界的勇气和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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