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自古便被我华夏先民认为是‘天下之中’。周武王甫定江山即‘迁宅于成周,宅兹中国’,遂成洛阳大邑,汉魏以后,相继为都,洛阳逐渐成为天下名城,‘四方入贡,道里均’,在千年历史烟云中可谓功勋卓异、光耀千秋。”
“我华夏最早的历史文献‘河图洛书’便出自洛阳。纵观千年历史,文明首萌于此,道学肇始于此,儒学渊源于此,经学兴盛于此,佛学首传于此,玄学形成于此,理学寻源于此。此谓之曰,圣贤云集,人文荟萃。……”
1733年5月21日,清晨时分,晋王孙佑钰等一行人在河南府知府王乃徵的陪同下,来到洛阳白马寺,登上了高耸的齐云塔,一览洛阳全城景象。
此时,众人已经登上塔的最顶层,供人站立的空间愈发狭小,王乃徵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晋王身后,一边注意着脚下,避免踩空掉了下去,一边紧张地看着晋王,为他简要介绍洛阳的情况。
“洛阳城的人口户籍有多少?还有,整个河南府的粮食可堪供应几多人口?”孙佑钰问道。
“回殿下,洛阳城在册人口共有三万二千户,丁口约十四万五千余。”王乃徵立即回道:“我河南府辖十一县又一州,全府人口约三十一万户,丁口一百三十六万余,耕地田亩数为七百八十万亩,粮食作物以麦、豆、谷子、高粱、玉米、甘薯为主。上田亩产两石,下田亩产不及一石,少的只有三四斗,全府粮食产量,以去岁而计,共一千一百三十万石,除去百姓自留足用,再减去饲料、酿酒、制酱等附属农产品外,向朝廷解送粮食一百一十万石。”
“大学士,一百万石粮食可供多少人食用一年?”孙佑钰转头看向内阁参政、文华殿大学生俞文恪。
“回殿下,以每人一年消耗口粮四百斤来计,一百万石足可供应三十万人食用。”俞文恪躬身回道。
“仅供三十万人,还是太少了。”孙佑钰摇摇头说道:“若是遇到灾荒年景,怕是还要从外面调粮。呵呵,隋唐时期,洛阳城可是有百万以上的人口。”
“无妨的。”俞文恪笑着说道:“昔年,隋唐时期大挖运河,以天下养之,方能足供百万洛阳军民。而今,我大秦正在大兴铁路,以洛阳为基,可以西连关中,东结两淮,北通河北,南下荆湖,亦可将四方物资快速运至此间。两相对比,铁路可比运河舟船迅捷多了。”
“另外,洛阳形胜,地缘颇佳,为千年古都,也为世人所认同的。洛阳城,北有邙山,东有嵩山,西有崤山,南有伏牛山、熊耳山、外方山等山脉,北临黄河天险,伊水、洛水穿境而过。处在群山环绕中的洛阳地理位置更显优越,古人称其“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为天下少有形胜之地。”
“殿下,洛阳坐落在中原腹地,自古就有“五水绕洛城”的美誉,黄河、伊河、洛河、瀍河、涧河环绕其间,宛如一位地位尊贵的中原王,自古就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秦岭的西侧、虎牢关的东面,再加上黄河的北岸和伊阙的南门,四面环山,水路交错,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块宝地。”王乃徵也适时说道:“曾有无数人言及,洛阳所处的地理环境和关中平原的西安很像,亦为四塞之地,号称“小关中”,北有孟津关,东有成皋关,南有伊阙关,西有函谷关,易守难攻。故而夏、商、周、汉、魏、晋、北魏、隋、唐、武周、以及五代之梁、唐、晋共十三朝曾先后建都洛阳。”
孙佑钰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还未看过西安和北京,但他内心深处却对洛阳为都已经颇为属意了。
中原腹地,天下之中,齐国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从海边一口气打到这里吧?
哎呀,呸呸呸,我怎生会有这般丧气的念头?
游览了白马寺,孙佑钰一行人便乘坐几辆马车返回驿馆休息。
五月的天,气温升得很快,还未到正午,火辣辣的太阳便开始炙烤着大地,晒得人难以忍受。而这个时期,不仅整个洛阳城是光秃秃的,就连周边的几座山,树木也少得可怜,就没几个能乘凉避暑的地方。
历经数百上千年,粗大的巨树早已被宫室营建和诸多其他大型建筑消耗一空,而不成材的灌木则成了百姓的碳薪之材,投入炉火中,用于生火做饭。
其实,不止洛阳城,在秦国境内许多城市,周边的丛林灌木均被砍伐一空,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强风一起,漫天泥土黄沙。
尽管,受齐国的影响,秦国工业逐渐起步,煤炭也开始大行天下,但普通小民维持每日温饱,尚且艰难,如何会有余钱去买薪碳来烧火做饭?
“河上在建桥吗?”马车经过洛水时,孙佑钰注意到河面上搭起了几座高高的塔吊,许多工人、民夫赤果着上身,冒着酷热,正在河水两岸忙忙碌碌地搬运各种建材。
“回殿下,那是正在兴建的洛水铁路公路两用大桥。”王乃徵连忙应道:“凤洛铁路自开通后,因支应西北开发和西域战事,人员物资往来运输无数,已不堪重负,特意规划新建一条复线。而这座正在兴建的洛水大桥便是连同东西交通的关键所在,会于今年底完成水上合拢。”
“修建这般跨河大桥,怎生搭建了这么高的塔吊?”
“殿下,这座大桥是齐国设计的,全部桥身将使用钢铁结构,故而需要搭建几座塔吊,用于辅助钢铁构件的连接和铆钉。”
“全钢铁结构大桥?”孙佑钰闻言,有些惊讶,“此前造桥所用材料不过是砖石、木料,或者铁制链锁。这洛水大桥竟然要使用全钢铁构件,本王倒是闻所未闻。”
“殿下,以钢铁建桥,在齐国早已为成例。据闻,在六十年前,齐国在修建了第一座全钢铁架构的大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其汉洲本土和周边海外领地陆续建了百余座钢铁大桥。他们所建的最长、最大的钢铁桥,足足有八百多米长,耗费钢铁更是超数千余吨。”
“哦,想不到你一個河南知府,倒是对齐国的营建情况如此明了。”孙佑钰淡淡地说道。
“殿下,这洛水钢铁大桥既为齐国所设计,那自然也是由齐国匠人指导和规划完成。他们为了完成此桥的建设,有五名齐国造桥匠人是常驻洛阳。故而,下官在与其交涉联络时,便经常听闻他们谈及一些齐国本土的营建之事。”
“齐国钢铁产量数十倍于我大秦,以钢铁营建桥梁,倒是应有之事。”
“殿下,齐国人不仅使用钢铁造桥,而且他们还用钢铁建造房屋。在其国内,有不少高大建筑,就是以钢铁为骨架筋梁,既结实,又耐用,百年而不朽。”
“看来,王知府对齐国很是仰慕向往呀!”孙佑钰语带嘲讽地说道。
“仰慕向往倒是谈不上,但下官却是觉得,齐国的有些东西,我们大秦可拿来借鉴一二。”王乃徵仍旧不自知地说道:“若是以后在洛阳兴建宫室,加固城垣,增强关隘防御,或许也可引入部分钢铁于其中。想必,添加了钢铁材料的建筑,总比仅用木料要结实得多,也更为坚固和持久。”
“嗯,王知府仅任河南府,倒有些屈才了。”孙佑钰面色更沉了几分。
“下官愧不敢当。”王乃徵听了,不由大喜。
晋王这是在对我的赏识我吗?
若如此,自己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华灯初上,在洛阳城东、洛水河畔,翠明楼也迎来了一天中最为喧闹的时刻。
翠明楼里,院落错落有致,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古色古香的花鸟鱼虫,精致细腻的图画,盎然的草皮庭院,绿树成荫,小桥流水,清丽脱俗。
客人进的院中,便能瞧见处处莺歌燕舞,美女如云,各色美艳女子穿梭其间,穿着华丽服饰,佩戴精致的珠宝,化妆精致,美丽动人。
从长廊穿过,进入到灯火通明的大厅,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阵淡雅的香气,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花瓣的清香,让人心神宁静,思绪飘渺。
“恒生行”大掌柜戴宗沅为首的一群洛阳商贾却早早地守候在大门口,静候贵客的到来。
傍晚七时许,几辆华贵的马车从远处驶来,一队镇所兵护卫左右,显见是我大秦钦命北巡使、晋王殿下仪驾到了,众人立时上前亲迎两步。
晋王孙佑钰下了马车,矜持地朝所有人点了点头,便昂首步入翠明楼,河南府的几名官员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宽阔的大厅之中,已布下三张桌子,上面摆着精美的杯盘玉蝶,其中盛着几样精致小菜。
待茗过清茶,热水净手,不消半刻,漂亮的女侍便手托金盘走了上来,盘内是晶莹剔透的玉碟,碟身镂有一支绿叶红花,那所镂之花叶虽不大,却犹如大片留白上的一抹颜色,绿之如翠烟,红之如涂霞,一看便为非凡之品。
而玉碟上所盛,是一片片薄如羽翼的丝片,鲜艳而精巧,不知用何食材所制。
随着女侍不断地穿梭往来,一碟一碟的佳肴被端将上来,呈于桌上,摆满了整个席面,却无一重样。
孙佑钰见众人都望向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举起翡翠做的筷子,夹了一口,送入嘴中,慢慢地咀嚼品味,眼中闪现出一丝异色。
“此味甚佳,端的是绝品!”
戴宗沅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笑容,谄媚地说道:“晋王殿下,我洛阳偏弊,比不得京城,无甚值得称道的菜品敬奉殿下品味。今日,我洛阳士绅商贾为恭迎殿下前来,特意精心准备,延请大厨,做了这么几道还算拿手的菜肴。闻得殿下夸赞,那可是我等小人无比荣幸。”
“你们倒是……有心了。”孙佑钰笑着点了点头,伸出筷子,又夹了几道菜,细细品味,“不知道,这些菜肴是用什么食材做出来的呀?本王吃了这么几口,竟然没品出来。”
“回殿下,这几味菜肴的食材乃是取自羊唇、鸭舌、鸡脯、鹅掌、鲤锦、羔肉……。”
“哦?”孙佑钰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菜肴食材皆取自那些牲畜禽类身上之精华做成的?”
“是,殿下。”
“那些被割了唇的羊、取了舌的鸡鸭,要怎生处置?”
“弃了便是。”
“……”孙佑钰眼角不由跳了几下。
这些士绅商贾都这般豪奢!?
这几桌子菜肴,怕是要消耗两三百只羊、几百只鸡鸭,以及同样数量的鲤鱼。
稍稍算一算,这么几桌菜肴加上酒水恐怕要花上数百千两银子吧!
大秦立朔之初,经过数十年战乱,国内满目疮痍,民生亟待恢复,大体还是以简朴为主。彼时请客,只是着仆人去请,口头带话,让客人几时就餐。一般十来个人,只用一张八仙桌,四盘主菜,四样小菜,饮酒则用大杯,轮流着喝。只在桌上放碗清水,以便洗杯子,谓之汕碗。
十数年后,略有变化,请客要用请帖,饭间所摆之酒饭,倒也无多少变化。
又十数年,开始讲究起来。请帖用了折帖,一般有三折,帖子也大了些,客人到了后,也不用八仙桌,二人一席,谓之偶席,每一席七八样菜,且不吃则已,一吃就从已时吃到申时,足足半日。
至乾元四十年左右,越发的不得了,不光设席待客,席上水陆俱陈,且请名厨到府,又有歌舞助兴。
而且,贪图享乐已非官宦富豪所独好,即便是以文雅著称的文人墨客,以及中等之家的富户,亦加入了这享乐的阵营当中,他们“穷山之珍,竭水之错,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鳆炙,西域之马奶,真昔人所谓富有小四海者,一筳之费,竭中家之产不能办也”。
富豪之家,花巨资请吃喝,已非什么稀奇事,吃喝亦非为了果腹,不过吃个新奇罢了,哪个吃得更新更奇,方才更有面子。
如戴宗沅今日宴请晋王孙佑钰,一筳之费,高达数百两白银,足够五口之家十年所费,令人咂舌不已。
正在觥筹交错之时,翠明楼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人想要硬闯进来,与门子起了激烈的争执,惹得厅内宾客纷纷侧目。
戴宗沅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伺立于旁的翠明楼大掌柜。
怎么回事呀?
没见晋王殿下在此饮宴,外面什么阿猫阿狗在吵闹,还不赶紧将人打发了!
惊扰了晋王殿下,你们吃罪得起吗?
“大掌柜,戴掌柜,外面来了一群……齐国人。”一个管事匆匆跑来,伏低身子,脸色发苦地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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