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靖安司的前身是大明锦衣卫,孙可望以秦代明后,为了消除前朝的印迹,遂将整个锦衣卫进行改组重编,把守卫禁廷、仪仗随侍、亲征护驾的人员和功能全都编入皇家禁卫军,把监护仓场、带管工匠等职责归为地方镇所,把服务皇室、传递文书的活计转给了内侍监。
于是,剥离了一切杂务的锦衣卫便成了一个专职密谍组织,用于监察文武、缉捕追凶、刺探敌国军情,以及暗杀、抓捕敌方密探和重要军政人员等职事,并将其改名为靖安司。
当初,靖安司的成立和发展,齐国黑衣卫还曾提供不少“业务指导”和“体系建设”,并与之长期保持密切合作,甚至还一度进行过情报共享,人员互换交流等服务。
不过,在乾元帝亲政后未多久,出于对齐国的忌惮和防止对方情报部门的渗透,靖安司逐渐疏远了黑衣卫的关系,还对内部一些亲齐人员进行了大规模清洗,以竭力摆脱黑衣卫的影响力。
作为大秦皇帝的耳目和爪牙,靖安司指挥使绝对是乾元帝最为信重之人。
廖延祯此前为皇家禁卫军中军统制,负责乾元帝的起居、日常和出行的护卫之责,朝夕相处之下,建立了极为亲密的君臣关系。
乾元四十六年,北明、东丹、渤海三国于辽东地区,突然联合向大秦发难,数万军队跨过黑龙江、乌苏里江和兴凯湖,深入黑龙江、吉林腹地数百公里,拔除大小堡寨三十余座、移民定居点近百余处,掠走百姓五万余,牛马牲口及其他物资无数,几乎将大秦二十多年来移民成果毁于一旦。
乾元帝震怒之下,将靖安司原指挥使以怠于职守、未能提前侦知伪明寇掠行动为由,收监拘押,后又明正典刑,将其斩首示众,以为全军为将者戒。
于是,作为皇帝的心腹之臣,廖延祯便在这种背景下,从禁卫军中军统制转任靖安司指挥使,负责大秦这个最为神秘、也是体系最为庞杂的密谍组织。
在这个位子上,他是丝毫不敢懈怠半分,更不敢仗着陛下宠幸而骄纵不法,兢兢业业,宵衣旰食,竭力完成陛下交办的各项事务。
这半個月以来,安南爆发危机,齐国很可能会对这个大秦藩属国动武,朝堂上下异常关注,陛下也是甚为重视,责令靖安司全力探寻安南近期状况,并搞清楚齐国对安南所采取的措施和政策。
今日,在收到安南的情报信息后,廖延祯不做任何耽搁,立马亲自送至宫中,交于内侍都监娄恩祥,由他呈送于陛下亲览。
在宫门外候得片刻,便闻得陛下召见,立即随着内侍匆匆赶往武英殿。
廖延祯见到乾元帝后,就要跪下叩首请安。
“免了。”乾元帝摆了摆手,沉声说道:“廖卿,你所呈报的信息可靠否?”
“回陛下。”廖延祯躬身施礼道:“此份消息应该是可靠的。齐国封锁安南沿海地区,任何无关船只皆不能驶入安南港口,臣始终无法从中获取任何消息。故而,臣便启用广南、河仙、柬埔寨、暹罗,甚至婆罗洲等地的密谍,以间接途径打探齐国以及安南的动向。经过多方途径证实,齐国确实已在河仙、广南、谅国、婆罗洲,以及齐国安南总督区、润州总督区进行了全面战争动员。由此,臣已十分确定,齐国征伐安南,已箭在弦上,势如击发。”
“你这些情报已是一个月前的信息了。”乾元帝问道:“以你判断,齐国现在是否已经开始攻打安南?”
“臣以为……”廖延祯也无法准确判断,但陛下既然发问,自己就必须要回答,于是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齐国此时应该已展开军事行动,或已……攻入安南境内。”
“齐国珉王遇袭身亡至今不过三个月,齐国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攻打安南的决定和安排?”乾元帝犹自不信,“安南距离汉洲本土数千里之遥,舟船往返就需要花费两个多月,他们可能这么快做出反应?”
我大秦距离安南这般近,待收到此间消息后,也差不多花了两个多月时间,你们齐国汉洲本土更是数倍于我们的距离,当不至于反应如此迅速吧?
“陛下,齐国人有电报。”廖延祯低声说道:“据臣所知,齐国人已经将电报线路拉到了北大年,获知信息速度是……是远超我大秦的。”
“嘶……”乾元帝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死,朕怎么忘了齐国人有这种“千里传音”的手段!
乾元帝颇为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应对齐国可能已侵入安南的事实。
立即陈兵越北边境,逼迫齐国止兵罢战?
亦或,只是发出口头警告,要求齐国“充分尊重”我大秦在安南的特殊地位?
“廖卿,你乃是军人出身,那么以你之见,齐国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击败安南?”
“……”廖延祯顿时头如斗大,哪里敢妄言而断,聂聂不知如何作答。
这要是一旦答错了,误导了陛下决断之力,那可是死罪。
“且说说,即使判断错了,朕也恕你无罪。”
“是,陛下。”廖延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齐国之强,世人皆知,以安南羸弱之力,自然难挡齐国雷霆一击,覆军败亡仅为时间早晚之事。至于,齐国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击败安南,臣以为……恐在三月之内。若是安南之军,士气低落、军无战力、将无战心,齐国或以速战而决,不超两月。”
“哦?”乾元帝听罢,眉头皱了起来,“前明永乐年间,明军出动大军三十万,前后花费近一年,方才平定安南全境。齐国虽然实力更甚一筹,但其囿于地理遥远的的限制,出兵人数必然会大大少于明军规模,岂能所耗时间仅需两三月之数?”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矣!”廖延祯说道:“昔年,明军征伐安南,军力虽众,但皆从陆路进击,分别由广西凭祥和云南蒙自齐头并进,会师于白鹤江,随后便一路平推,攻城拔寨,先后克复升龙和清化东西二都,及至最后,大军追击至日南州奇罗海口,方才彻底击破安南残军,定鼎全胜之势。但若齐国强攻安南,却可凭借其舰船之利,纵横安南江河之上,直捣安南腹心之地。另则,盘踞于越北之地的谅国和横山以南的安南阮氏也会在战时,附从齐国,于南北两端向安南发起进攻。如此,安南在腹背受敌之际,必然进退失据,顾此失彼,终为齐国所趁,丧师失地、败军覆亡,当在数月之间。”
乾元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廖延祯的判断。
随即,他命内侍寻来一幅安南坤舆图册张挂在殿内墙壁之上,然后双手抱臂,顿足于前,陷入沉思。
以目前掌握的情报信息来看,此时齐军必然已开始发起对安南的进攻了,若是我大秦不有所动作,孤立无援的安南就算竭尽全力坚壁清野、据垒死守,恐也难挡齐军数路围攻,形势必然已是岌岌可危。
自安南危机爆发以来,我大秦就未曾收到其发来的任何求助信息,想来是被齐国给封锁得严严实实,不能成行。
但我大秦却不能因此而按兵不动或则置若罔闻,不予任何救援。
万一,安南当真如廖延祯所判断那般,连三个月都没撑住,被齐国给灭了,我大秦可就是颜面扫地了。
连自家的小弟都罩不住,周边国家将不知会如何看轻我大秦?
“来人,宣内阁诸臣、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中军都督府、定武军都统制进宫议事。”乾元帝暗暗下了决心,随即转头吩咐道:“另者,礼部尚书、鸿胪寺卿、兵备军务司、水师总督亦随同入宫来见。”
“奴婢,遵旨!”
——
4月5日,思明府,凭祥关。
凭祥,地处广西思明府西南端,西南两面与安南接壤,有着长达近百公里的边界线。早在西汉时期,因该地特殊的地形地貌,宛如一座天然关卡,朝廷开始在此修筑边防,希望凭借天然屏障抵御外患、消灾赐福以及弥难降祥,至前宋皇祐五年,设“凭祥峒”,筑关寨,由此便有了凭祥关这个地名。
凭祥关属于喀斯特地貌、逶迤险峻,扼守着西南门户。这里四面环山、是个狭长地带,只有一条通道通往南边,所以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地势。昔年,前宋郭逵、前明张辅攻伐安南时,皆从此关大举杀入越北境内,继而攻城略地,重挫安南。
至大秦代明自立时,因为谅国郝氏在齐国的支持下,占据越北之地,隔断了安南与大秦之间的联系。为了防止谅国“寇掠边民”、诱拐百姓弃家南下,广西地方政府将一度废弃的凭祥关再度起复,重新修筑完善,并进驻千余镇所官兵,以守篱笆,护卫边境。
近几个月以来,有关齐国行将攻伐安南的传闻不断在关上出现,引得地方军民不免人心惶惶。
尤其是在一个半月前,对面谅国所属的云栈关突然封关,禁止一切人员和货物的进出,使得凭祥关内的秦军顿时警觉起来,猜测安南是否已出现重大变故,使得谅国不得不隔绝双方之间的所有联系,以免暴露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消息。
待此间情况反馈给思明府和广西巡抚衙门后,立时引起了高度重视,责令凭祥关所驻镇兵提高相应戒备等级,但未得军令不得轻举妄动。
十余天前,凭祥关从后方收到消息,朝廷为了应对安南危机,已经从荆、湖地区抽调五千余客兵至南宁府,可随时往援边境,这让守军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别说,齐国在安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由不得他们这些靠近越北的边镇守军不为之紧张,唯恐波及到自身。
虽然,我大秦从未跟齐国见过仗、动过手,但只要参考一下北明的军力水平,也能估算出人家的军事实力肯定在我大秦之上,不可等闲视之。
要不然,以郝氏这等前明反叛势力所建立的谅国,哪里会放在我大秦的眼里,早就应安南所请,出兵将其扫灭了。
但谅国颇为知机,在谅山还未站稳脚跟时,就一把抱住了齐国的大腿,甘为附从爪牙,从而托庇于齐国的武力护持下,并逐渐坐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越北地区。
齐国一旦要对安南动武,谅国肯定会上赶着冲到最前方,跟着齐国共伐安南。这云栈关封禁,说不定他们就已经将此地兵马抽调至南方,为了怕我大秦识破此关防守空虚,不得已如此。
“回总镇,方才例行巡边的百总报告,云栈关已恢复通关,允许人员和货物往来交通。”凭祥关守备游击方成己匆匆赶到城守府向思明卫参将岑风报告刚刚收到的消息,“另外,巡边官兵还发现,云栈关有大量齐国军兵存在。”
“哦?”岑风闻言,惊讶不已,“云栈关重新开放,还有齐国军兵出现于其中,针对这些情况,巡边的官兵可确认无误?”
“带队的百总言及,他是亲眼目睹,并且还抵近观察确认仔细了的。”
“是吗?”岑风犹自不信,“谁不知道,这谅国官兵所穿军服除了帽徽和肩章有所不同外,几乎跟齐国军队着装一摸一样的,就是想唬咱们!这次,该不会又将齐国旗帜也给打出来,扯着虎皮吓我们?”
“总镇……”方成己苦笑着说道:“虽然同为汉人军队,但这官兵的精气神和一股子傲气,还有配置的武器装备,可做不得假。”
“啊?”岑风听罢,怔住了,“齐国人……真来了?他们这是……这是要帮着谅国守门吗?”
“总镇,末将怀疑……”方成己心有所想,但仍有些犹豫,迟疑地说道:“末将怀疑,谅国重新开放云栈关,恢复边境人员货物通行,以及齐国军队出现在此处,可能是……,可能是安南之事……已了结。”
“安南之事已了结?……你此话何意?”
“末将以为,齐国已联合谅国击败安南,并迫使其屈服投降。”
“不可能!”岑风断然说道:“就算以谅国关闭云栈关开始算起,齐国攻入安南境内,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击败安南,并迫使其全境投降。”
“总镇,若是万一……”
“万一?”岑风愣住了,“齐国能在一个月时间内覆灭安南?可问题是,安南可不是那些南洋土邦小国呀!”
“万一呢?”方成己喃喃地说道。
“万一……,万一齐国真的已经覆灭安南,那我大秦岂不是到得此时还未能做出任何反应?”
“……”方成己看着岑风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也是苦笑连连。
“不行!我们需立即派人详加探查,为朝廷获取一个准确的消息。”
“……末将,遵命。”
未及两日,数骑快马先后从凭祥关奔出,丝毫不惜马力,迅疾地朝南宁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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