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去问问,他到京了没?”
王熙凤坐在暖阁的炕上,披着一件刻丝灰鼠披风,神情看似淡定的在喝茶,但唯有平儿才知道,奶奶心里可不像脸上这般镇定。
奶奶前两日,就打了个电报过去询问二爷走到哪了,今早起来,又特意吩咐来旺儿去城门外等着,二爷进城立马回来禀报。
但这些话,平儿都没说出来,依言吩咐个丫鬟去找二门外的小厮。
用过午饭,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在王熙凤不耐烦时,一小丫鬟才气喘吁吁的来回:
“二奶奶,人到了!”
“他进城了?!”
王熙凤猛地站起身,屋外做着针线活的平儿瞅她一眼,见奶奶脸上满是惊喜。
“呃、呃!”
那小丫鬟有些被吓住。
平儿放下针线,对她笑道:“二爷进城了没?几时进的城?”
丫鬟这才答道:“是大太太和大奶奶的亲戚进城!”
王熙凤一听,火气顿时又上来,臭骂她道:“不是二爷进城你急着来禀报什么?我吩咐你们的事全当耳旁风!”
丫鬟这次被彻底吓住,低着头不敢作答。
平儿道:“你先下去罢,让人继续去看着,二爷进城再来禀报。”
丫鬟退下了,平儿跟了她去,问过事情后,回来跟王熙凤笑着道:“可真巧了,前些日电报里说大奶奶的婶婶进京,大太太的兄嫂也进京,竟又巧遇着了姨太太的侄子薛蝌,带着胞妹,三拨人竟赶到一处,一起到了府里!”
这本是极巧的事,又都是亲戚,还都来投奔贾府,待会还不知要怎么热闹。
但王熙凤却恹恹的没精神,手里捧着個暖手炉跟她说道:“等她们来时再叫我,让人去跟姨太太那边通个信,说她家亲戚来了,顺道跟林姑娘也说一声。”
平儿依言去吩咐,出了门后,才轻叹口气。
近来奶奶的身子都不太好,经期总是不定,经来了又十天半月都不停歇,看大夫,大夫也只说是劳累过度,让奶奶补一补身子。
但依平儿看来,奶奶是心火旺盛,时常受宝二奶奶的气,两人针尖对麦芒,加之二爷也不在身旁,才导致现在。
半个时辰后。
黛玉,宝钗,探春等人来到王夫人屋里,见乌压压一地的人。
李清照也来凑热闹,又开始猜测谁是李纹李绮,谁又是邢蚰烟,谁是薛宝琴等。
一大群官宦出身的年轻姑娘们争奇斗艳,巧笑嫣然,中间夹着一个贾宝玉,激动得手舞足蹈,一张满月脸全然涨红,时而跟这个姊妹说话,时而又去问另一个姊妹从哪来,去过什么地方等等。
“你给我安静些!吵吵嚷嚷像什么样?”
王夫人训斥儿子,转头又朝李清照笑道:“李姑娘来得正好,我正要给姑娘们说一说园子内神仙的事,有你这位神仙妃子在,才好让她们相信咱们园子里住着个神仙!”
虽然大观园已不是贾府的,但楚祯和林黛玉的关系,以及林黛玉与贾家的关系,说是咱们园子也没人深究。
黛玉听了,马上朝李清照笑起来。
“神仙?!”
一位长相出挑,娇美可人的姑娘好奇看过来,问李清照道:“姐姐是神仙妃子?!神仙住园子里头?!”
李清照美眸看向她,打量一番,笑道:“妹妹可是和宝妹妹一样,姓薛?”
刚才薛宝钗还没和她认亲戚,但李清照通过察言观色,见王夫人对她格外喜爱,不但坐一旁,还手挽着她手,亲昵态度前所未有。此外,薛宝琴的样貌气度也在一众姑娘们中格外显眼,李清照看她,只觉她不像大顺朝姑娘,倒像是宋朝的——。
“是姓薛,名宝琴,不知姐姐是……?”
薛宝琴又好奇的看她,对神仙妃子这层身份十分在意。
盖因几年前她随父母四处走动时,就已听到京城出了位神仙,当时她不甚在意,只以为是道家神仙一流,听闻京城各官员,从一品大臣到皇亲国戚都求着见一面楚神仙,她还为此笑了一通。
岂知,过了两年后,朝廷竟成立了个电报司,能将信件在眨眼间就传到万里之外,还能让使用电台的两人相互聊天。
直到这时,薛宝琴才醒悟过来,京城真住了位神仙!
因此,这次来京城准备嫁人之前,她最想见到的就是住在天仙宝境里头的楚神仙。
如今神仙没见着,倒是见了位神仙妃子!
李清照笑道:“我姓李,名清照。”
“啊?”
薛宝琴、李纹、邢蚰烟等几位姑娘都惊讶,宝琴朝她笑道:“姐姐的名字竟跟宋朝的易安居士一样!难道姐姐也是擅长作词喝酒的?”
屋内众人都笑得不行,李清照也哭笑不得:“我……李易安怎么在后世还传了个好喝酒的名头?”
“啊?”
宝琴几人又吃惊,黛玉忙拉起李清照的手,朝她们笑着说:“姐姐正是来自宋朝,也正是与易安居士同一个出身,更巧的是,姐姐也擅作词,写出了绿肥红瘦等佳句,说她是易安居士也不为过!”
宝琴,岫烟等人更是吃惊,问:“宋朝不是距离今已几百年?姐姐怎么……”
李清照笑道:“是楚郎君,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楚神仙,把我从宋朝带来了大顺,我来这是做客,顺道见一见府里的姑娘太太奶奶们。”
薛宝琴一时难以置信,但看向其他人,见她们都早已知道此事,确认眼前的李姐姐就是宋朝的李清照后,心里受到剧烈震动。
“原来神仙是这般的不可思议!竟能把人从宋朝带到几百年后。”
宝琴叹道,又笑着拉住李清照的手,说她好喜欢易安词。
李清照这样的大词人,仿佛从历史中走出来,天然就能博得她们这些后世人的好感,就比如在园子内,宝钗迎春惜春,乃至妙玉,都对她亲近由加。
一众姊妹正聊着,王熙凤才来到,笑着跟她们聊了会。
“姑娘们可安顿好了?”
鸳鸯从贾母屋里来,笑问道。
众人于是一起到了贾母那。
老太太见了薛宝琴后,喜欢得不行,忙叫她到身边坐下,问她几岁了,家里情况如何,又让王夫人认她做干儿女,留她晚上在自己屋里睡。
宝玉自是喜不自胜,连声说好。
但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冷清不少。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宝二妹妹的父亲在世时,就已把她许配给梅翰林之子,如今进京,只等着明年开春嫁了。这要出嫁,事儿就多,恐打扰到老太太和宝玉,还是另找别处住下罢!”
贾宝玉急道:“怎会打扰到?老太太屋里有五间大房,薛二妹妹住着正合适!”
李清照看着满屋子的姑娘,心里古怪,她已猜出来王熙凤为何这样说。
宝琴不能住贾母屋子里的缘故,就是因为贾宝玉和夏金桂还住在贾母屋后面,离得太近。
邢夫人这时也开口,对邢岫烟道:“伱爹娘我已在府内给他们找了房子暂住,你也且先在住下,等之后再做打算。”
王夫人似乎想到什么,也开口:“年轻的姑娘们都住园子里,你们几个不若也都住里面,刚好林姑娘和李姑娘这两位神仙妃子也在,问过她们先!”
“怎么又是住园子?!”贾宝玉叫了起来,但没人理会。
王熙凤倒是看出来,太太是不想把这些人安排在府内,要知道,除开待嫁的薛宝琴,李玟、李琦、邢岫烟这几人,都是因家境艰难,进京投靠贾府来了。
这一大帮人的花销可不少。
若是她们住进园子,按楚神仙定下的规矩,她们的花销就是由园子里出!
薛宝琴听了,不免惊奇起来:“我也住园子?岂不是跟神仙住一块?”
众人都笑起来,说姑娘们还有大奶奶都是住在园子内。
李纨这时也开口,对林黛玉和李清照道:“我的稻香村还有三间屋子,可否让她们住下?”
黛玉笑道:“我做不了主,得请神仙妃子易安姐姐来做主”
李清照瞪她一眼,朝她们笑说:“你们若是不嫌弃,尽管进园子里住,平日里跟姊妹们吟诗作词,出城游春赏雪,岂不好?”
“还要出城?!”
李纹李绮大惊。
黛玉忙说:“不出去也成,就住园子里头!”
李清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大顺朝的女子都不怎么出门!
从邢夫人、王夫人,到薛宝琴等人,都乐意住园子,贾母只得答应下来,嘱托王夫人道:
“被褥衣物都给她们备好,按二丫头的份例给她们,不要亏待亲戚。”
王夫人应下,却又看了一眼林黛玉。
黛玉笑说:“老太太尽管放心,楚神仙有仙旨,凡住园子内的,不管是死物还是活物,吃穿用度一切花销,神仙大爷全包了”
她的话语俏皮可爱,众人都笑起来,贾母也没坚持,笑道:“神仙赚钱比咱们容易,罢了,既是神仙出你们的用度,你们待会进园后给他道过谢就成。”
李纹李绮和宝琴等都答应下,对楚神仙越发好奇。
李清照朝林妹妹问:“李家二位姑娘跟李宫裁同住,宝二妹妹去和宝妹妹一块住,邢妹妹呢?”
邢岫烟看过来,笑说:“我住哪儿都成,有间小屋子安居就好。”
李清照多看她一眼,见满屋子姑娘中,唯独她穿着最为老旧。
邢夫人这时开口,对邢岫烟说:“你去住你迎春姐姐那。”
迎春乃贾赦之女,与邢岫烟近些。
迎春个性随和安分,与邢岫烟很是相似,听了后便答应下来。
李清照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园子里还有处怡红院没有人住,且怡红院颇大,够住好几人,丫鬟婆子也能住进去。”
“怡红院是哪?我住在园子里那么久了,也没听哪儿是怡红院。”
黛玉笑问清姐姐。
李清照这才知道自己又犯错了,怡红院是红楼书里的,如今贾宝玉没住进去,那处院子是叫红香绿玉才对!
探春听了,也笑道:“倒是能住,只是这怡红院——也就是红香绿玉,乃是姑奶奶当初住的地方,得问过姑奶奶才好。”
李清照懊恼的对黛玉道歉,她不知道贾敏住过。
黛玉笑道:“我娘下次回京是跟父亲一起回,定然不会再住那,待会清姐姐带你们去那看过,谁喜欢谁就住那儿!”
众姑娘都说好,宝钗朝堂妹宝琴笑道:“我那蘅芜苑空荡荡的,怕你住不习惯,怡红院比我那儿更好些!”
宝琴拉着她手笑说:“我还想晚上跟姐姐聊天,姐姐怎么要赶我?”
晴雯若是在这,定然知道原因。
安排妥当,贾母问过林黛玉后,又给她们分了些丫鬟婆子,笑道:“你们进园子里安顿下来,等晚上再过来我这用饭,吃过饭再来跟我一块去园子里散步!”
“散步?”薛宝琴立刻好奇问,随后才得知是神仙的养生经,神仙早上还会在园子里跑步。
加上黛玉又笑说给她们送台灯,薛宝琴越发好奇,这神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众人正要辞别贾母去往园子时,有丫鬟忽然急匆匆的来报:“老太太,琏二爷进城了!”
王熙凤立刻站起身,众人惊讶看向她,见她脸色变幻不定。
半晌,王熙凤才露出笑容来:“老太太,我先去备着,待会迎我们官老爷回家!”
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贾母歪在炕上,说道:“日子总是要过的,夫妻一体,哪有隔夜仇的?你也别总是盯着他骂,骂多了反而不和。”
王熙凤连忙说是。
但只是嘴上说。
跟一众姑娘们离开贾母院后,她立马杀回家去,命平儿派人去大门处,将那人给接回家来!
平儿想捂着耳朵,免得待会被他们俩吵得耳朵疼。
等了一刻钟,风尘仆仆的贾琏终于回到。
但平儿没见到二爷。
等她打听清楚后,才脸色忐忑的去回二奶奶。
王熙凤正坐在炕上面色平静的喝茶,听了他的话后,立刻将茶杯砰的放下,朝门外厉喝:“好啊,连家都不敢回来,一身风尘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你去告诉他,既不回来,今晚也别回来了!”
平儿暗暗叹气,看来今晚琏二爷得住外书房了。
错过今晚,奶奶憋了几个月的火气,怕是又很难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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