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儿才五岁,五岁!竟就要被送去朝歌城!让考儿自己去不行吗?”
长长的车队前,姒莘抱着小姬旦泪流不停。
一旁的姬考听着这话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皱眉道:
“为何四弟也要去朝歌?按大商惯例,质子一个不就足够了吗?”
“大王好狠的心!”
“闭嘴!”
西伯侯姬昌瞪了眼说话的那名平日里颇为得宠的美姬,后者连忙低头满脸委屈。
虽然姬昌已经叮嘱了姬考几百遍,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将姬考拉去一旁,沉声道:
“此去朝歌,路途遥远、人心叵测,你当百般谨慎。
“大王对我姬家恩重如山,你平日里需小心侍奉,切莫顶撞。
“朝歌之中高贵遍地,此间怕是会有些瞧我们不顺眼的为难你,你切记,少说、多做,一切都以大王的命令为准,自身切莫有半点懈怠。”
“是,孩儿记住了。”
姬考认真地点头,低声道:“哪怕大王让孩儿去死,孩儿也断不会给家里惹麻烦。”
姬昌拍了拍姬考的手背,一声轻叹,转而又道:
“还有你四弟的事,你记得打听下为何让他入朝歌,此间应当是他此次大难不死,被人称作是得了神明庇护。
“他才五岁,不免有口不择言之处,你记得看好了他。”
“四弟虽年幼,却是明事理的。”
姬考笑道:
“父亲您不必忧虑,那使者宣旨时不是说了,是招四弟去为王子殿下伴读,这也是咱们姬家的福分。”
“是啊,”姬昌又叹了声,扭头看向一旁被府中女眷不舍的抱来抱去的姬旦。
姬昌皱眉道:“你四弟是在白眼吗?”
姬考道:“他其实不喜被人太过贴近。”
‘大哥懂我啊。’
李平安心底正感慨着。
长得好看是他的错吗?这些没有边界感的女人真是太讨人烦了。
总算,那商国使者派人来催促,姬考牵着姬旦钻入了两头异兽拉着的华美车架中。
姒莘哭成了个泪人儿,李平安心底也有点不舍。
不过他对于接下来即将见到东皇太一·帝辛限定版,还是蛮期待的。
异兽们发出了两声哼唧,车队开始缓缓加速。
前方街道上站满了西岐城的百姓和奴隶,对着车架不断挥手呼唤姬考之名。
姬考也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那般,推开车架两侧的窗户,左边挥挥手、右边点点头,主打一个形象亲民、毫无架子。
李平安则像是個小大爷般,瘫坐在府上连夜缝制出来的加厚毛绒兽皮全包裹托垫中,拿起一旁的竹筒,喝了两小口山泉水。
这些凡俗的统治阶层成员真是累啊,一个人要有好几幅面孔。
为了所谓的民心,还要露出各种伪善的笑容。
哪里像他这个天帝。
只需要实力够强,背景够硬,那就能立的稳、站的准。
不过……
自己面对三清和圣母时,最开始好像也是谨小慎微的……
那都不重要。
李平安翘起二郎腿,抓出了一把炒熟的灵果瓜子,在那吧嗒吧嗒的嗑了起来。
“四弟,外面这么多百姓看着。”
姬考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伱注意点自身仪态,不然大家都会背地里议论。”
李平安悠然道:“那就议论呗。”
姬考瞪眼:“此事关系到你未来的声望。”
“西伯侯又不是我当。”
李平安嗑的更欢快了些,姬考也是被他气笑了,随后便带着这份微笑,继续对车窗外招手。
出得西岐城,姬考光速扣上了木窗,随后长长松了口气,瘫坐在了李平安对面。
有异兽拉车,所以车架内的空间通常很大,能够满足贵族们平日里奢淫的各种需求和玩法。
姬考看了看李平安屁股下的软垫,再看看自己这边的单薄兽皮,起身招呼道:“老四,咱俩换换?你身子骨还在长,不能睡太软的地。”
“不换。”
李平安吐了口瓜子皮:
“大哥你休想骗我,这可是娘亲亲手给我缝的。”
“你换不换?”
“切,”李平安嘴角一撇,“你又不是二哥,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打不过我,文弱的就跟小鸡子一样。”
“你!”
姬考双眼冒火,咧嘴震了震衣袖,直接冲了上来。
李平安也是不惯着,毕竟私下打闹惯了,姬考扑过来,他小手看似随意的一挥,直接点在了姬考左臂的麻筋。
姬考疼的龇牙咧嘴跳了回去,李平安坐在那一阵大乐。
“好啊你老四,你会邪术!”
“大哥你是不是傻,这是二哥教的呀,捏麻筋儿。”
姬考正是少年意气正浓时,不信邪地再次试图向前抢垫子。
车架中顿时传出了小姬旦咯咯的笑声。
驾车的两名车夫,车架前后跟着的侍卫,尽皆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哥俩感情真好。
车架内,姬考嘴里塞着袜子,双手被长袖捆起来趴在地上,背上搁着两只小脚丫。
李平安心底暗笑。
姬考人前人后经常是两幅面孔,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在人前更多是在扮演一个理想型的嫡长子,这也是姬昌和周国上下臣民期待的那样。
他也有少年心性,也有意气风发,也会……欺负小孩。
人都是复杂的嘛。
相比姬考,姬发自身的压力就小多了,为人也老实多了,毕竟没有嫡长子的压力。
‘这脚垫,质量真不错。’
“大哥你吃瓜子不?”
“呜、呜呜呜!”
“不吃呀,那我等会烤肉吃你吃不?也不吃呀,行吧,那小弟就全吃了。”
姬考:……
姬考其实是真的不信邪。
他身体也已长开了,力气虽不如壮年,但已是能抱起身材窈窕的侍女了。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能抱起了,问就是试过,且试过了。
他会不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对手?
然而等李平安给他松绑,他又起身抓向李平安的肩膀……
如此试了五次,被四弟姬旦用巧劲打趴下五次后,总算彻底认命,并对自身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整个人都被黑影吞噬,缩在车架角落郁闷了好几天。
李平安安慰道:“大哥你是文臣的料子,就不是武将的料。”
姬考翻了个白眼,郁闷道:“我竟然连一个五岁孩子都打不过。”
“承认别人优秀,也是君子该有的品质。”
“哼,”姬考垮着个脸,缩在角落继续自我怀疑。
门外传来了仆从的问候声:“两位公子,要用饭了。”
姬考动作快的几乎露出残影,立刻在自己的位置端坐,左手抚平衣服褶皱,右手端起了一旁的竹简,微微抬头、缓缓睁眼,用一种温润的嗓音缓声道:
“端进来吧。”
李平安在旁禁不住抬手扶额。
这人设哥,也是真没谁了。
此去朝歌路途遥远,差不多要两个月的颠簸。
姬考也是被李平安欺负了俩月。
李平安发觉,姬考这个大哥还真有意思,处处都要维护自己那份人设。
他明明被自己四弟欺负到不行,竟然还坚持不换车架,对外说是要好好照料四弟,主打一个‘兄友弟恭’的人设。
扎营歇息时,姬考会亲自为甲士送水送饭,还会特别亲切地与兵卫闲谈,主打一个‘亲民’人设。
路过其他诸侯国的城镇时,因商王使者和西伯侯府两位公子是这些诸侯的双重上峰,各种设宴款待也是少不了。
姬考应对如流,谈笑之间辩古论今,言谈之中多是雅语,得了不少称赞。
这就是君子的人设。
李平安就轻松自在多了,到一个地方就吃一顿美味,主打一个吃货人设。
谁会去为难一个五岁孩童?
唯一的烦恼,也就是他长相太秀气,总是被那些诸侯问有没有定下婚约。
——其实是这些小诸侯想与西伯侯府建立联姻,又没有资格去搭姬考这个嫡长子,姬旦为嫡四子,身份地位刚好合适。
这事还真让李平安不得不考虑了起来。
他这个身体也要娶老婆吗?
主要是,娶个老婆以后咋办?凡人百岁已是长寿,这老婆就算开始修行也难长生,难道又要重演轩辕黄帝当年的牵绊,无限给老婆们输寿元?
李平安心底略微沉吟,决定稍后再想办法婉拒婚事。
没办法,他都仨老婆了,感情已分成四份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以后还是少点感情债,今后也能轻松点。
离朝歌城只剩最后几百里路。
姬考也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夜的驿站房间中,姬考与姬旦躺在对角的软塌内。
李平安想着这边早点入睡,意识回本体处理点天庭政务,姬考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时不时喊他一声。
“老四你说,大王是个什么模样?”
“英明神武,光高伟正。”
李平安有气无力的应着:
“大哥你不要怕,你怕也没用,来都来朝歌城了,以后你就好好的当质子。
“爹肯定给你叮嘱过,大王赏赐的东西,一定要都拿着,我们带的礼物,尽快都献上去。
“大王要是赏赐美女,你就好好享受,千万不要摆什么君子的谱,不然大王说不定会觉得你是未来的威胁。”
“你怎么知道爹叮嘱我这些了?”
“脚指头都能猜出来,”李平安翻了个身,“快点睡吧,明天夜间才能到朝歌,要是大王非要赏赐我几个美女,你问问能不能帮我换成奶妈。”
“你还没断奶?”
“我才五岁!”
姬考嘿笑了声:“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今年才五岁……老四你这般聪明,嫡长子干脆让你来做算了。”
“哥你不困吗……你咒自己不幸也就算了,别带二哥三哥呀。”
“我是说正经的,这长子当的当真好累。”
姬考幽幽叹了声,双手枕着胳膊,缓声道:
“当初咱们祖父也是排行最小的,但他从小就聪明伶俐、被称贤德,于是他的大哥和二哥故意逃走,去建了虞国,这样让祖父顺利继承周国。
“这也被各地传成了一段佳话。”
“这鬼话你都信。”
李平安嗤之以鼻:
“明明是祖父打跑了他的两个哥哥,成功上位成了嫡长子,这俩哥哥带着他们的嫡系兵马和部分百姓去抢占了一个小国。
“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才有了你刚才说的版本。
“等咱爹上位了,才想办法跟虞国暗地里重归于好,虞国有个好处是,没有对大商效忠、所以不用给朝歌城上贡,就是边远一个方国,我们又暗中为虞国提供保护,让其他诸侯不敢进犯,那里就成了咱们的钱罐子和练兵地。
“大哥你啊,还是太单纯了。”
姬考眨眨眼,纳闷道:“真的假的?”
“不信你回去问老爹,别说我说的,睡了睡了,跟你聊天真累心,你也太幼稚了。”
“诶!你!”
姬考坐起身来,扭头看着一旁的软塌。
旁边已是传出了少许鼾声。
姬发已经不知道这是多少次自我怀疑了。
这家伙真的五岁?
自己五岁的时候在干嘛?在学走路的姿态好像。
姬考瞧着姬旦的小小背影,哑然失笑,倒是不怎么烦心了,翻身沉沉睡去。
……
东皇太一最近这些年,过的还挺愉悦。
自从他被他的父亲大人送来南洲凡俗,做这个商国的王子子受,东皇太一其实就已做好了,在人间大闹一场而后快意离去的打算。
没有负担,也没有什么计划,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活。
但他万万没想到啊。
刚转世投胎第二年,他就被震撼到了。
人族这些玩意,一直都这么残忍吗?
东皇太一什么场面没见过?
远古他与帝俊结伴行走于天地间,与强者斗法,与先天生灵对轰,经历过天崩地裂远古大地崩碎,也见证过共工撞倒天柱漫天洪水自天而落。
他本以为,人世间的一切灾厄,都已不能让他侧目。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商王大祭。
东皇太一就不理解。
这个天地远古、上古遵循的都是弱肉强食的铁血法则,但极少会有同类相食的情形。
就好比,一头狮子精如果抓点化形了的羊精,或是抓了个人吃了打打牙祭,那上古时对这个狮子精的评价,一般都是用‘凶横’‘凶蛮’。
毕竟野兽吃人、人围攻野兽捕猎,这就是生存竞争关系。
可如果一头狮子精,没事把隔壁山头的狮子精宰了、炖了,那按上古的评判标准,就会说这个狮子精‘残暴’‘凶残’‘当诛’等等。
此间,宰了和炖了,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同类相食会被当做极度凶残的凶魔才能做出的恶行。
东皇太一是没想到啊。
祭祀之中,竟然真的有人吃人的环节……
他想起来就感觉恶心,一阵作呕。
人族说自己是被教化的一族,三皇五帝就教化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东皇太一差点没忍住就直接喊来混沌钟把朝歌城给葬下去了。
自那之后,东皇太一六岁之后,没事就干一件事——找他这辈子的亲生父亲,当代商王上奏,力争改革祭祀之礼。
最起码不能再让各大贵族真的去吃人了。
经过东皇太一几年的努力,商王下旨改了祭祀的环节,也将‘烹’移除了刑罚之列。
东皇太一这才缓过劲。
像他堂堂上古之天帝,祖巫终结者,混沌钟最喜欢的崽,差点在凡人俗世没绷住……倒也是挺荒谬的。
现如今,东皇太一长到了快十岁,稍微显露了一点不凡之处,已是被商王宫内外惊为天人。
他其实也瞧不上所谓的王位,来此也只是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简简单单做个暴君罢了。
不过好像,他离残暴二字越来越远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表达残暴的一面。”
东皇太一正如此想着,一旁有宫人禀告,说是大王为他选了一个伴读童子,已在殿外等候,是西伯侯家里的四子姬旦。
东皇太一顿时眼前一亮。
父亲说过,周代商就是必须达成的结果。
这不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对西伯侯家表达残暴,增加西伯侯对商国的恨意,完成父亲交代之事。
东皇太一嘴角露出了‘残忍’的微笑,淡然道: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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