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影渡长天(5)

  约翰格拉玛提库斯从他所在之处醒来时,凭空有了一种刚刚被一整辆犀牛从身上碾过去的感受――不是疼痛,而是麻木。就像他剩下的只是一堆用骨头和肌肉黏合起来填满的口袋,而不是某种活物……

  碾过他的是一个庞大的精神意志。

  那个意志无情地把他一层层剥开,审视他的内外结构,像是翻阅一本书般,从他的头脑里残暴地获得了约翰所拥有的一切。

  接着,对方对他说了点儿什么,再把他抛开……

  他头脑迟钝,仍继续回忆着那场会面。

  谁引导了他?谁面见了他?

  他颤抖着,却并非独自一人。

  一些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的思维勾勒出一件记忆中金色的盔甲……一张严厉的脸孔。一把长矛……似乎闪烁着明亮的力场雷电光芒……他记得是这样。

  但他看见的是一把几近纯白的矛,通体透亮,从长柄至刃尖充盈着透亮的光辉,只有极少数盘旋的一根根金线依附在长矛表面……

  就像这把武器刚刚被一股至高无上的力量赐福……

  谁赐福了它?

  随后,另一个人从伏地的姿态中半跪起来,厚重的布仿佛在嘎吱作响,胸前吊着的饰物在微微摇晃……起初他以为那是一个十字架,但约翰仔细一看,发现那是帝国天鹰的简化符号――双翼张开,头爪相连,接近十字的形状,但无疑是帝国的象征。

  谁改变了这个符号?

  在约翰格拉玛提库斯百思不得其解的茫然中,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从地上陡然提了起来,强行协助他站直。当他发现即便站直也比面前的战士矮上一大截时,心里竟莫名感到一丝安定。

  “你不适合与我们同路,你太羸弱,无法承受吾主的意念。”高大的战士声音冷漠,神情泰然自若。

  “也许吧,但那个男孩点了我的名字,让我跟上你们,”约翰笑起来,“他说,‘约翰格拉玛提库斯,你将跟随欧兰涅乌斯佩松,寻找咒言的原本,探寻黑暗之王的真名’,你的主人就是这么对我们说的,所以别对我意见这么大了,大统领。”

  欧尔缓缓站起来,仍然穿着他那身士兵似的朴素衣服。

  这让约翰想起他们刚刚在梦境一样的光明世界里,那个奇异的男孩看见欧尔时,那种沉思的眼神――当然还有欧尔的一脸欲言又止。

  那让约翰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不该出现的局外角色似的。唉,毕竟他身边两个人都与帝皇熟悉得非比寻常,只有他,勉强算是和人类之主有过一面之缘。

  “你有天赋,”欧尔说,打断了约翰的思绪。“学习咒言的天赋。故而……帝皇希望你与我同行。”

  他沉默了一瞬,更正了对帝皇的称呼。

  是的,那个男孩的确是这么启迪他们的。约翰回忆起那条河边的场景……

  深色皮肤的孩子站在那条河边上,手里抱着个挺吓人的骷髅头,告诉约翰这件让他大吃一惊的事。告诉他,当他仅凭阅读记述咒言的卷轴就能产生不适,这就意味着他对这种语言的正确使用具有感应与天赋,他需要的只是学习……

  他的确对语言学问很有天赋,可是咒言是另一回事。无论是它的力量,还是它的危险性。

  约翰小心翼翼地对着两个一心向着人类之主的战士委婉表述:“我想善待我的身体部分,两位大人,虽然我有些恢复能力,这不意味着我就能随便断个喉咙再接回去――不过,我愿意护送一下你,欧尔,这是真的。”

  “我们必须探究黑暗之王的真名。”

  欧尔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四周,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光辉微微闪动。

  一旦他们离开这片区域,即他们眼下所在的光辉十字路边缘,任何话语都要更加谨慎,小心斟酌该如何表达。

  “但我们之中既没有预言者,也没有灵能大师。在第十五军团毁灭后,这些力量已不再属于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至少掌握一种手段,来抵御亚空间的力量。”

  “可我――”约翰正要反驳。

  “吾主将话说得很清楚,约翰格拉玛提库斯。”康斯坦丁的声音冷硬,直呼他的全名,语气中没有一丝余地。

  约翰苦笑了一下,耸了耸刚刚恢复的肩膀,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是的,那个小男孩确实提出了一些让约翰心里没底的理论。

  当人类之主站在时间最后的十字路,感受着世界另一段黑暗之王阴影的律动,回顾曾经到来的一切,他意识到一直以来他们使用咒言的方式都不完全。哪怕是永生者莫尔斯和赤红的马格努斯亦然。

  毕竟哪怕他们二人的知识,都不过是来自帝皇当年对闻道学者们的了解,而帝皇如今才提出新的观点:他们还没有真正地“认知”到咒言的诞生由来。

  而所有说出咒言伴随的负面后果,都是这一认知不充足的代价――也只有当一个存在真正抵达足够触及咒言源头的深处,才能感受到它更深处隐藏的信息。

  天使语,第一语言……虽然听起来像一种语言,但实际上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语法或词汇规则――这一点约翰早就清楚。不过,它确实可以通过音素和语素进行转译,从而引发一种难以控制的精神解离状态。

  这种解离状态源于对咒言本质的无法理解,而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咒言,会带来强制性的后果……如曾经被记载的种种伤及体肤身躯的灾难。

  至于如何真正认知到咒言一切的秘密……约翰得到的答案令他哑口无言。

  男孩说,他不知道。

  “我明白了。”他说,没精打采,“这也是我该做的。回泰拉,回到黑暗之王的鼻子底下去,祈祷它闻不到我们的气味。”

  男孩给他的建议就是返回泰拉,毕竟,咒言的源头就在那儿,他们需要重新追根溯源。

  “你不需要为――”欧尔想继续劝说。

  “不,”康斯坦丁冷冷地打断了他,“你需要为催生黑暗之王的无意识行为感到愧疚。”他收起了长矛,后退一步,似乎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我也没有反驳啊,大统领,”约翰将两根手指按在额头上,轻轻向外一扬,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玩笑。

  他知道这家伙正在憎恨所有让帝皇落入如今处境的人……憎恨,一名禁军竟然保留了这样的情感,但是,是的,憎恨……

  的确是憎恨。

  约翰笑了笑,带着一丝自嘲,“去忙你的事吧,不耽误你和那些原体们碰头了……天啊,让你们这群高个子去聚会吧,我们矮个子得赶紧回泰拉送死去了。”

  ――

  “你来了,康斯坦丁。”

  佩图拉博的声音在冷风中显得更加冰冷,它随夜晚的风穿过山谷,回荡在黎明前那沉寂的黑暗深处。

  他站在泰勒弗斯山腰处要塞基地的城墙边,巍然不动。四个战争铁匠像阴影一般环绕在他周围,警戒着任何可能的危险。同时,这些助手与护卫及时将情报共享给他们的原体,以供佩图拉博处理。

  除此以外,还有五个高大的铁环机兵守在周围,一动不动地沉默着,由夜色镀上灰黑的阴影。

  没有言语的存在,他们仅仅依靠意识语言转码为数字之后的信息流,将信报无言地传送给原体伟大的头脑。这样的静默,在氧气逐渐稀薄的雪山之中,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冰冷。

  康斯坦丁瓦尔多感受着这里的温度。在他的头顶,战甲不具备温度恒定系统的,一穗红缨结满沉重的冰晶。

  他的视线扫过身穿铁甲的原体背后露出铁青色地面的雪山。在车间熔炉释放的热量之下,周围的冰雪全部混着铁水融化,并重新凝固成熔岩般的肮脏条带,或者一种依附在抽象意义之上的凝结血痂。

  “谁引导了你的道路,康斯坦丁?”

  佩图拉博的目光从城墙外的黑暗转回,冰冷的语气没有任何情感波动。霜雪在他面部的绒毛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霜,但他似乎根本不为寒冷所动。

  “一束金光。”

  禁军统领的声音依旧冷静,与空气中那断裂般的寒风交织在一起。

  在几乎所有的时候,他都保持着如一的冷静。

  在冰霜如同断骨般的嘎啦碎裂声中,禁军统领将覆盖在长矛上的厚重布料扯开。离开光辉十字路后,褪色成银白的日神之矛在黎明之前的微光中闪耀,银白色的长矛锋利如一根银线,这是昏暗环境中的少数明亮点之一。

  他举起长矛,矛尖指向佩图拉博所在的方向。布料半垂在矛柄上,随着寒风微微飘动。

  战争铁匠向他举起枪炮。由佩图拉博直接操控的铁环机兵亦然,诸多武器一动不动地对准了康斯坦丁。

  佩图拉博望着他。

  “你不会贸然对一个基因原体动手,禁军统领。”

  “不再是了。”康斯坦丁说。他花了一个瞬间,意识到自己出口的答案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

  是否这个答案同时回答了他的命运?这是超出他需要思考的范畴的疑问。

  “我不再是禁军统领,战帅。禁军为守望王座而诞生,我不会再统领这样的军团。”康斯坦丁一刻不停地说,声音平稳,“除此以外,我的确会对基因原体动手,这是我往后的使命,也是你将要面对的道路。”

  佩图拉博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抬起手,按住康斯坦丁的矛刃背面,将其轻轻下压。

  寒冷的霜雪如同从他手指间滑落,在康斯坦丁的施力下,矛刃的下降停止了。

  “你无法杀死一个基因原体,康斯坦丁瓦尔多。”他没有否认瓦尔多的话语,“你只是作为王座守望者而生,你甚至无法战胜阿尔法瑞斯和欧米冈。”

  康斯坦丁一动不动,他受到了帝皇的亲自启迪。当他受命之时,他是否想过,原体的诞生就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源头?

  “我为刺杀非人之物而生,战帅。你需要了解,假如原体死在日神矛下,将被剥离的是其身在亚空间下的影子。得以留存的,则将是他们无束的意志。这柄长矛已祝圣为连通十字路的导管,被剥离的力量将重归吾主的光辉之下。”

  一阵夹冰带雪的风扫过,远处的金属碎屑吱嘎作响地哀鸣着。

  无声地,战争铁匠们似乎接到了他们原体的命令,依次放下手中的武器,但仍然呈保护队形。铁环机兵也是如此。

  “你是我们的刺杀者?”佩图拉博阴冷地问。“很好,那就去做吧。我的兄弟留下的意志将如何?”

  “寄托在某物上,或者消散在现实宇宙的时间之中。”康斯坦丁说,“我无法单独完成一场刺杀。即使康拉德科兹或科沃斯科拉克斯也难以独自刺杀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吾主将你们塑造得过于强大,以至于不曾考虑该如何杀死你们。”

  “那么,需要你执行的只有最后的处决。我明白了你的任务,我会将你加入计算。”

  佩图拉博冰冷地说,对康斯坦丁提出的杀戮没有任何反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在康斯坦丁眼中,这甚至足以让人质疑,曾经对其兄弟怀有关照的第四子,究竟是否与此人身为一体。

  事实上,康斯坦丁相信,佩图拉博明白:如果他们能得到一名优秀的刺杀者,摧毁阿斯塔特军团环绕泰拉的防线将容易许多。

  原体之死的打击对军团是正中心脏的一击,即使不足以同时摧毁两颗维系生命的军团之心,也足够让一支部队大受挫败。

  天色逐渐明亮,黎明的光芒微微洒在佩图拉博的侧脸上,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层不真实的光辉中。空气依旧冰冷,雪地无声无息,仿佛这黎明的光是另一层冰面,将这片大地的生命冻结在寂静深处。

  佩图拉博面向远方,抬高了声音,似乎是对着那一抹虚无的亮光,自言自语地开口:“你能听见吗?”

  他的呼唤像寒风般穿透空气,在空气中推出一层层的回声,那声音震动着山脉的表层,仿佛要将这片白雪覆盖的大地撕裂开来,但最终,一切又恢复了静默,山峦依旧屹立未动。

  佩图拉博等了数秒,空寂与寒冷是唯一的回音。

  佩图拉博只是重新转过头来,对战争铁匠淡然下令:“福克,去联系星语合唱团,写信给罗格多恩,通知他你听到的事。”他下令,“原样转述,但必须让他单独聆听。”

  战争铁匠沉重的盔甲嗡鸣地运动起来,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是。”他说,并顺着城墙向后方退去。

  接着,佩图拉博从他的护卫之中走出,来到了康斯坦丁面前,低头俯视着他。他的目光俯视着康斯坦丁,仿佛透过战甲看穿了他的一切。

  天色愈发亮了,空中逐渐由黑暗转为灰蓝,这片大地从时序上而言正在复苏,然而寒夜的黑暗仍然挽留着奥林匹亚,凝滞在这片终年不化的积雪上。奥林匹亚的山脉如同一块永远冰封的巨石,拒绝着进一步的复苏。

  铁之主毫不费力地伸出手,抓住了康斯坦丁长矛上裹着的布料,康斯坦丁没有反抗,松了松手,让战帅方便将其取下。

  除了他的日神矛和他自己的盔甲之外,其他事物都不属于康斯坦丁使命所需的物品。

  那块厚重的布落在佩图拉博手中沉重而迟缓地落下,卷成不起眼的一团杂物。完整地显露在外的长矛上闪烁寒光。

  佩图拉博伸手轻轻触碰,一滴血顺着他的手指滑落。

  就在这一瞬间,康斯坦丁感受到了另一种力量。

  他的意识被拉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斥着咆哮与嘶吼的黑暗风暴世界,里面以一座高山的峰顶,顶起一个几近狂暴的发光机械,那些疯狂旋转的齿轮和缠绕如蛛网的电缆构成钢笼,束缚住一个刺眼的光源。它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着,在狂乱的风暴里切割出一根根无限平直的光线。

  这,便是日神之矛向他揭示的真理。

  他凝望着这些暗喻,注目于一个充斥着怒火与压抑的光轮。

  而佩图拉博眯了一下眼睛,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手中厚重的布向城墙外抛出。

  布料随着夜风徐徐飘荡,在空气中滑落,逐渐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山谷中。

  “我希望洛嘉奥瑞利安是你的第一个与最后一个猎物,康斯坦丁,但我明白,这不可能。”佩图拉博开口道,“我会确定,你的力量究竟能否匹敌我们中的任何一人。”

  “现在?就在这里?”康斯坦丁稍微抬起眉头。

  “你并不总有机会在杀死我的一个兄弟之前,获得喘息与休整的机会。”佩图拉博说,却没有动武的意图,相反地,他的目光再度落向远处,似乎只是在等待着。

  康斯坦丁瓦尔多沉默地等待,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当一阵热风从他身后吹过时,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慢了。

  只是一个瞬间,袭击者已经近身。

  他试着去应对,但他的矛柄被压向他的胸膛,青铜与血的气味霎时间冲入他的呼吸器。他低吼一声,招架住袭击者的下一次重拳,但他的小臂连同腹部被一同击中,一阵裂骨声飘来,他迅速退后卸力,而他的矛仍被袭击者紧紧压制在胸前。

  康斯坦丁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已经滑向了日神矛的锋刃,那只手没有丝毫的颤抖,甚至无视了矛锋的锋利,粗糙的皮肤抵住危险的立场,停留在被刺破的边缘,而他的手指则稳稳捏住了闪烁寒光的长矛尖刃,仿佛这本应切断手掌的武器只是钝器一般。

  一旁的佩图拉博打断了他们。

  “够了。”

  空气中的肃杀氛围仿佛被什么强行扼住。袭击者微微俯身,似乎在审视着康斯坦丁,片刻之后,他放开了长矛的锋刃,站直了身体。

  “康斯坦丁瓦尔多,”安格隆沉声说,声音如山谷中的闷雷。“那么,帝皇的确选择了我们。”

  “我很高兴你再次确认,”佩图拉博回答,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这一句回答仅仅是礼节性的。“康斯坦丁,跟上星语的朝向,观察罗格多恩收到后的反应……”

  “我并不听命于你,战帅。”

  “但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道路可走?”佩图拉博质问道,脸上积蓄着风暴。“帝皇指定了你的道路。”

  “也指定了你的,”康斯坦丁漠然地说,仿佛体内的断裂和疼痛对他毫无影响。

  在他们背后,恒星正在缓缓升起,阳光的第一缕光线轻轻拂过雪地,风带着大地被阳光唤醒的热量向上扬起,呼啸着激起一阵凌乱的苍白雪花。

  “这是我们为彼此所选的。”佩图拉博说,声音低沉,“够了,节省我们的时间,罗格多恩必然在使用星语联络奥林匹亚,而我们的回应,将必然快过他送来的信息。”

  有那么两秒,康斯坦丁什么都没说。他看了一眼自己洁白的刃尖,慢慢地抹去了上面残留的一丝血迹。

  这是一把已经出鞘的武器。而它的伪装层已经被佩图拉博所丢弃。

  “再会,原体。”他轻声道别,顺着一条肉眼无法察觉的金线,在风中隐去。他的身影逐渐消失,而那条金线仿佛一瞬间融入了风中。

  佩图拉博若有所感,目光掠过那条无形金线留下的痕迹。

  陡然间,风从山谷间涌起,那面下沉的厚重布料在他眼中仿佛被唤醒,被风猛然托起,猎猎地翻卷着、飘荡着,逆着下落的轨迹冲向天空。在曙光之下,那块布料显出猩红,宛如被鲜血浸透的一道血口,逆着天空划出一道残破的痕迹。

  佩图拉博目送红布消失在曙光中,随后,他的目光转向安格隆,后者已站在他身旁。

  “他的反应速度不错,”安格隆说,活动着他自己的手指,“力量尚可。”

  能得到一名善于近身搏斗的原体的如此评价,这是曾经的禁军统领难以抵达的程度。

  “这说明他的速度与力量仍在成长,或者解放。”佩图拉博说,接着话锋一转,回到他们昨日在全息星图之前讨论的最后一个话题上。

  “你还能想到什么诱饵,足够将怀言者诱导至伊斯塔万三号,安格隆?普洛斯佩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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