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相反一方的邪恶,我们发动正义的战争。然而,若相反一方仍然是人,那么相反一方的邪恶,也是人的邪恶。正义的战争也是悲惨的战争。要是想起这些事,心灵没有痛苦,那么就更加悲惨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人的情感,还以为自己幸福。”——《洛嘉之书》
荷鲁斯·卢佩卡尔举起酒杯,握在手中,过了少许时间,又将它轻轻地放下,落在只沾着少许食物酱汁的餐盘边。肩上的狼皮轻轻拍击着他的肩膀,它被人工塑造的下颚就像真正的有情生灵留下的遗躯,安抚着他双重的心跳。
他开朗地笑着,因为与帝皇的其他子嗣共处一室而满心高兴。佩图拉博,莱昂,洛嘉,上一次他获得机会来到这间大厅,在同一张桌子旁,与他的亲生兄弟们共享宴席,是何年何日?
那是三十六年以前,鲁斯坐在莱昂现在的位置上,和他抢夺盘子里的同一块冻干。佩图拉博严肃、慎重,一切都尽在他把握之间。马格努斯活像个读书读多了的傻学生,被鲁斯逗着玩……
他值得珍惜的亲人,可贵而可爱的兄弟,他愿意一辈子都记得他们。那时大远征刚刚启程,就像太阳从天边的极点下方刚刚渲染出一线帝皇坚甲般的金光,他们在各自迈入未知的光明之际,袒露心扉,分享困扰,却都充满对未来的好的期盼。
而今天,他和又是三名兄弟聚集在一处,却是为了一项恐怕注定艰难的任务。尽管与第二原体并无多少私交,但仅凭血脉的关联,他的失落仍然让人感到不真实而震撼。
基因原体与阿斯塔特军团,再加上附属的辅助军与机械教,就像是自然法则中写下了这条规定一样,这似乎是注定常胜不败的组合,是帝国远征之弧外侧被人类之主塑造的锋刃,且具备物理上的刀锋所不具有的永非锈蚀的特质。
困难的确是棋盘上必然存在的阻碍,但破局的一子永远被大远征的将领所掌握,只待落至棋盘的那一时刻。而制造困难、不愿屈服的敌人的下场,只有被打碎脊梁,碾出鲜血,在战争的滚滚车轮下化为齑粉,只留等待重建的焦土。
“好了,让仆从来打理这张桌面吧,等一下……”
“肯定有。好吧,讲讲我自己,我们喜欢战术小队的风格,将战术细分下去,接着就是连队,我允许我的狼崽子们极大程度地体现各自的战斗风格,太过固定的结构,对于我们而言会显得僵化。兵无常势,我不能忍受不灵活的组织,即使也许那样会更容易确保一个下限。此外,我也允许他们建立自己的声望和情谊。他们会更愿意参与战斗。”
“第二军团基因原体的失踪让你感到紧张,荷鲁斯。”佩图拉博说,一眼看透了荷鲁斯内心的不安。“但我们仍然在这里,我们的名字尚在,身份尚在。”
“在这之外,第二军团提交过一份关于战争卫星和冉丹舰船的技术报告,为我们展现出它们欺骗技艺和舰队防御的一角。第二军团的荣光女王险些葬送在海战之中。而影月苍狼同样收集了一部分补充性质的报告信息,作为对资料的完善与扩充。”
“仅从描述上看来,我们都在大远征中,击破过与其在某一方面类似的敌军,但量级的差距足够颠覆过往的一切经验,每一条信息的背后都存在着必须进一步探查考验的阴影。”说到前半句时,佩图拉博谨慎地看了一眼莱昂·艾尔庄森。
荷鲁斯爽快地说,暗暗自豪于他的军事能力。他允许自己享受自己的成就,因为他的天赋、他的技艺与他被帝皇亲自赋予的职责相互统一。
“好吧,收回前言,”荷鲁斯说,向莱昂俏皮地抬了一下眉毛,“我们谈谈冉丹,唯有此时我羡慕你的数据管线,佩图拉博,否则我便不需要用贫瘠的语言,去形容我们的敌人。”
“不可醉酒。”洛嘉轻声地自言自语,喝了一些酒水,克制地放下杯子。
“我在外面征战,常常觉得有许多当地的酒水要胜过阿玛赛克酒的滋味,可每每回到泰拉,皇宫中的阿玛赛克都要推翻我的这种错觉。”荷鲁斯微笑着说,“有谁能解答这项困惑吗?”
“因为进贡给皇宫内殿的阿玛赛克采用了全银河顶级的酿造工艺和环境,荷鲁斯。你不会觉得下巢的阿玛赛克能比得上臣服者向你们进献的酒水的。”佩图拉博平静地说。
佩图拉博点头以应,拒绝思考狮子是否是察觉了他的眼神,并因此得出了某些误读或正确解读之外的引申暗示,才开始介绍他的军团力量。不论如何,这是一个好的开头。如果他们接下来需要合作,那就必须熟悉彼此的风格。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荷鲁斯对洛嘉的想法从最开始就十分复杂,甚至心怀一些不能承认的胆寒。
“你的两支教团呢,我的兄弟?”佩图拉博追问。
也许他需要一根用来扎住头发的绳子,荷鲁斯想,狮子为避免这些吃食沾到他头发上所付出的努力已经几乎要变得显而易见了。
荷鲁斯眨了眨眼:“没关系,至少伱从来不把你的军事组织当成小秘密藏起来,佩图拉博。说真的,我们都挺熟悉你的军团组织结构的。就像我不管遇上那个兄弟,最后都常常聊着聊着,就变成了我们都在什么时候的哪一场战役,和你展开了愉快的合作。”
“暗黑天使曾有二位数的天军组织,在长期的战斗后,当我接管第一军团,依然剩余以下战庭,”莱昂开口,珍馐与佳酿没有影响到他的任何外在形貌,他的语气依然令人无法琢磨。
军团被抹去其名,这件具有讽刺意味之事,依据佩图拉博对帝皇的了解,多半是的确事出有因。但独处的三十年令荷鲁斯太过在乎人类之主,也太习惯于推断难测天威背后的隐藏含义,为帝皇未说出口的每一句未尽之言增添注脚。
“如果你想要知道,穆里斯坦的首席名为但以理,哈尔哈拜特的首席名为艾瑞巴斯,都是自科尔基斯起陪伴我的牧师。”怀真言者轻柔地说。“我愿意相信他们。”
“我没有过多地偏离战策基理,”佩图拉博说,“各大营的编制虽各有偏重,但军力相对平衡,其上有现役十二名战争铁匠,在管理自己大营的基础上负责协调一部分其他大营,以及辅助军队伍。你们都知道我的战术偏向,我可以为任何人提供堡垒与火力支援。很可惜我没有携带数据板或全息投影,无法向你们快捷地介绍所有大营的战术与武备状况。”
“他们并非我世俗的教团,而是属于父亲的教团,凭他们自己的意志而建立,与我平等地进行侍奉,”洛嘉说,似乎为佩图拉博愿意向他提问而欣喜,“在战时,他们都是天上的硫磺与火。向天伸杖,就有火闪在地上,像烧碎秸秆一样,推翻那攻击祂的。”
“我们主要在第二军团所撕开的外围防线区域活动,并未真正深入它的核心,所接触的敌人也多为受其奴役驱使的从族,比如经由马库拉格方提交至帝国档案库中的蠕虫异形,各种拥有不同生态的小型异形分支,乃至我们人类本身。”
莱昂既不说话,也不喝酒。他专注地用刀叉像分割猎物一样,顺着食物的肌理进行切割,把肉一块又一块地送进嘴里。
即使暗黑天使的前身实力不可小觑,由帝皇本人亲自创立其信条的天军体系向来是荣耀的代名,但莱昂毕竟刚刚回到帝国,此前经历的甚至是黎曼·鲁斯那匹野狼的引路,他很难确定帝皇将莱昂派来参与此事是好是坏。
“地生五谷,先发苗,后长穗,再后穗上结子。”洛嘉温和地说,如果不是隔着一张桌子,也许他会给每个人一次握手。
“好吧,”荷鲁斯遗憾地说,“我们果然还是缺一头狼来活跃气氛。”
“宝冠天军,战线的先锋。枯骨天军,灭绝性的毁灭部队。利刃天军,近距离步兵战术核心。坚铁天军,装甲载具的队列。五芒天军,灵能者队伍。磐岩天军,摧毁要塞,撕裂防线。焚焰天军,渗透者与审讯者。飓风天军,执行快速突击的机动任务。虚空天军,虚空作战和轨道突击的部队。
他放任这道想法从他心中流走,就像染血的细沙从手指的缝隙间落下。不论如何,在此后漫长的时间里,洛嘉早已证明他虔诚的纯净。
而他至今不明白,为何群英广场上属于他的塑像,已经从雪白立柱的顶端移去。
“我的身躯并不感到倦怠,荷鲁斯。”洛嘉说。
数十年来,第二原体的失踪首次打破了这一则定律。在不为人知、无人注目的银河一角,整支军团在沉默中步入迷失,以至于荷鲁斯接到帝皇的探查调令时,几乎像是当头挨了一次重击,被巨大的惊诧和悲伤所覆盖。
“我们有吗?”
当时,在那颗古老而干燥的星球上,拥有怀真言者之称的,还不是洛嘉·奥瑞利安,而是洛嘉的养育者。不过,那一日过后,他就不再是了。
佩图拉博站起来:“我个人认为,更多的空谈不具备必要性。下一次,我们的作战会议最好在更多地阅读资料后,挑选一个恰当的战略指挥场所进行,你认为呢,卢佩卡尔?”
他说出的两个名字令荷鲁斯·卢佩卡尔忽而想起他当年抵达科尔基斯时,所见的那一幅场景。
“我想这不是我的错,”佩图拉博说,语气温和下来。“和我们说一说你在冉丹的发现吧,荷鲁斯,假如这里坐着的人都无心关注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感活动。”
“是的,佩图拉博。现在我们知道,它们海战优异、防线坚固、具有心灵控制能力,科技水平高,拥有大量附属族。”
他端起酒杯,把剩下的珍贵贡酒一口喝完,然后才招来泰拉皇宫里沉默的凡人仆从。
莱昂抬起头,阴沉地看着首归之子。
“你说的对,看来我暴露了我的意图,那就是让我们进一步相互认识。”荷鲁斯坦率地叹气,也站了起来,“莱昂与我们都不熟悉,而我们的铁之主和怀真言者也未曾谋面,我们受共同的命令至此,而不是出自我们真心团聚的意念。看来我操之过急了,我的兄弟们。”
洛嘉注视着他的兄弟们,“以帝皇的名义,仅论军事的组织,战团之下是连队,连队之下是小队。我们偏向于大规模集群作战,采用更多的兵力,来一锤定音。牧师则位于非军事组织的等级体系中,从依附于战团制度而独立存在的灰烬之环内晋升,分享他们对教义的理解。牧师与指挥官共同参与战争的统帅会议,他们也是我的顾问。”
“你太客观了,佩图拉博,”荷鲁斯假装抱怨,放弃让桌上的气氛变得更活跃些。他停顿了一小会儿,而后摇了摇头,“好吧,看来我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愿意陪我讲些闲话。我一定是被我的影月苍狼惯坏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尚未接触真正的冉丹,而等待在前方的敌人依然是半个无从破解的谜团。”
“好的,谢谢,莱昂。”荷鲁斯说,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支非常全面的军队,不愧是二十军团之首。”
莱昂隔着桌面,向他的兄弟们矜持地颔首。
荷鲁斯·卢佩卡尔拍了拍手,他的笑容总是很有感染力,即使他们正处于一场战役的前夕。
洛嘉面露黯然,用科尔基斯语轻轻地说着一些其他原体无法听懂的话。
“洛嘉?”荷鲁斯偏过头,向着大厅里的另一个头颅光洁之人看去。
他停顿片刻,应当是在等待他愣住的兄弟们接受这些暗黑天使可以公开的非秘密信息。接着,帝皇长子做出总结:“这是我掌握的军事力量。”
“我起初以为是一些人荒唐地背叛了人类帝国,后来又很快地知道,他们应当是被迫受到精神上的操控,冉丹夺走他们的身体,将他们自己原有的意志驱赶离开。它们侮辱了人类。”荷鲁斯压下语气中升起的怒火,“这是冉丹除种种奇异的科技之外,最为明显的特征。”
“近日,我已将其进一步重新整编为六翼,即飓翼、恐翼、死翼、鸦翼、火翼、钢翼。”
“接下来会是场麻烦的战役,所以我不打算说什么带着我们失踪的邓肯回到这座大厅,再让马卡多给我们组织一场庆功宴这种话——尽管这是一个对帝国宰相之外的任何人都很诱人的提议,我想。”
“可以打理了,接下来,如果你们累了,就去各自休息。如果都很有额外的精力,我们去聊一聊更多的军事课题?”
荷鲁斯一向做得很好,但这也让他的判断容易掺入感情——这莫非就是马卡多要代替帝皇站出来说这件事的原因吗?
“忆录使会记叙故事。”莱昂·艾尔庄森突然开口,冷静地面对其他原体对他突然加入谈话的一丝讶异,“帝国忆录庭已经成立。你们在忧虑什么?”
洛嘉·奥瑞利安合起双手:“正是如此,荷鲁斯。我信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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