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启与火刑架

  ——第三卷63章弑君棋片段展开——

  马卡多举起手,他的寓所随即被亮起的灯光照亮。

  莫尔斯的目光划过梵高的向日葵摹本,在黑衣女人苍白而神秘的微笑上扫过,对着单耳被纱布裹紧的男人自画像笑了一笑。

  另一面墙上挂着几面破破烂烂的旗帜,雷霆褪色,霹雳弯折。他伸手挑起破损闪电旗的一角,嗅了一下旗帜边缘沾染的血迹。

  “我的躯壳表面没有油脂和细菌,”工匠放下闪电旗,转过头。“没有污染——而你将这些东西直接挂在空气中,想必这也不是什么十足值得担心的问题。”

  马卡多的白发散在兜帽里。他坐在木椅上,慢悠悠地打开一瓶刚从静滞立场里取出的红葡萄酒,捏着瓶底内陷的凹槽倾斜酒瓶,酒水落进杯中。

  “来一杯?”马卡多问。

  莫尔斯接过酒杯,在马卡多对面坐下。木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落座的只是一团轻盈的黑雾。

  “我不认识那面旗。”莫尔斯说,“就像我不完全认识你正在摆弄的这些卡牌。塔罗的变种?”

  “旧夜之前,人们用这些牌来占卜。”宰相说,“只是些解闷的小玩意儿。”

  老人将纸牌一张张地翻开。月亮。殉教者。怪物。主教。黑暗之王压住了皇帝的半侧。

  “它们的含义并不绝对。”马卡多说。“比如月亮,在西欧的巢都象征命运的上升,在南极则与意外做出的牺牲相关。”

  “殉教者呢?”莫尔斯问。

  马卡多将那张画着被缚于火刑架的枯骨之牌收回掌心,卡牌消失在空气里。

  “必然的牺牲。”宰相回答,视线越过工匠的耳边,落于他背后的雷霆旗帜上。

  莫尔斯的手指敲了一下木椅扶手的侧边,打量这间帝国宰相的寓所。这儿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反而更像个小型的博物厅。熏香和墙壁上的花饰融为一体,昂贵的自然木料铺成深褐地面,居中则是他们现在所用的方形小桌,小到只容得下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这里有那幅画吗?”莫尔斯问,“一个年轻女人位于画幅中间,戴无边便帽,穿黄色长裙,手持一面红白蓝三色旗,引着一群工人市民小孩打仗的那幅?”

  “未曾听闻。”宰相抿了一口红酒。

  “帝国计时的第二个千年里,一个名叫法国的国家中,波旁王朝二次复辟,1830年7月26日,法国首都市民起义,三日内占领王宫,查理十世逃亡。”

  莫尔斯闭上眼睛,头半仰半靠在木椅高度及颈的靠背顶部:“在这次战斗中,克拉拉·莱辛首先在街垒上举起象征共和的三色旗,她就是画幅的主体。”

  “历史就在统治和反抗之中循环不止。”马卡多说。

  “而我们正走在统治之路上?”莫尔斯睁眼,单手支在扶手中段,撑起头。

  马卡多添满了他的酒杯:“这瓶酒在整个银河存世不超过三瓶,你应当喝一些。”

  莫尔斯将酒杯轻轻放回桌面:“伱可以把它倒回去。”

  马卡多笑了。

  “克拉拉·莱辛死时,尼奥斯就在附近。”莫尔斯继续说,“事实上,他就在那副画里。”

  “作为无名的战友?”

  “不,他在画面背景的巴黎圣母院中。”莫尔斯说,“他那时是个神父。”

  “他在市民起义中有所参与。”马卡多肯定地猜测道。

  莫尔斯回忆的时候用手遮住了他的笑容,“一场三日获胜的起义。他们在参与战斗前都说自己一定是疯了,那些人提着步枪,拎着刀,从大街小巷里冲出来,像一场从海岸向上层层递减的风暴……可他们获得了胜利,尽管死者的血腥气让当时那条脏得像个下巢的街道更加不堪入目,而这场天赐的胜利也在历史的循环之中消弭于无形。你觉得尼奥斯究竟想要什么,马卡多?”

  “你认为呢?”宰相把问题还给莫尔斯。

  莫尔斯耸了耸肩,将话题再度荡开。“法国还存在的时候,古泰拉有个笑话。这个国家需要女人、矮子和外国人来拯救。比起克拉拉·莱辛,另一个女人更加出名。”

  马卡多安静地听着,眼神幽邃,手指空悬在那套卡牌上方。

  “让娜·达尔克。”莫尔斯说,“后来被冠以圣女之名。1429年,来自栋雷米的放羊女让娜·达尔克终结了正在进攻法国的英军的攻势,带领部队解除奥尔良之围,随后自称聆听了启示之言,领导军队进行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胜利,扭转整个战局。”

  他略作停顿。

  “1431年,圣女贞德受审,被指控为异端。法庭质问她是否获得了上帝的恩典,她说若她没有蒙恩,望上帝赐予他;若她已经受赐,希望上帝仍眷顾她。她另外提及自己拥有一枚戒指,镌刻有三枚十字架,以及耶稣玛利亚的铭文。”

  “同年五月,她上了火刑柱。她的告解神父赶回教堂为她取来金十字架。从点火到化为枯骨,她坚定地喊着耶稣的名号,没有得到回应。随后他们拨开木炭,检验尸体,再烧了一次,防止有人想要收集骨灰。这些灰烬落在塞纳河。

  “刽子手后来说,他为自己亲手处死了一名启示的追随者而害怕。”

  马卡多没有询问在这转折的两年内都发生了何事,这对于一名帝国宰相而言称不上疑问。“这个故事里,尼奥斯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以为这很明显。”莫尔斯的手指擦过酒杯上沿,发出一串滑动的摩擦声。“他是启示之声,是眷顾圣女的上帝,是帷幕后推动时局的阴影。他让圣女贞德笃信于他。”

  “这是……”马卡多没有说完。他又喝了一口红葡萄酒,手指压在酒杯侧面,温度透过玻璃传导至酒水中,影响了这瓶极度珍贵的酒水的口感。

  “我在讽刺,”莫尔斯忽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我又在讽刺。”

  他翻转手掌,抛出一张殉教者牌。薄薄的纸牌在桌上滑动,精准地落回原先的牌堆里,落进皇帝牌之下的缝隙中,只露出牌面火焰的一角。

  “中世纪狩猎巫师时,他自己也体验过一回。”莫尔斯说,“他有一百种方式逃脱,但他没有。‘否认恶魔和巫术存在的人是异端’,他为了公开反驳当时教廷的这句话硬是把自己烧了一次。”

  “这真是……”马卡多摇了摇头。

  “学以致用。”莫尔斯说,“现在帝国真理中也有这句话了,只不过改了一个词。”

  他将酒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再次验证自己不喜欢红葡萄酒的涩味,随后站起身,向马卡多伸手。

  宰相与他握手,数秒后松开。

  “我就不问那面雷霆旗帜究竟是什么了。”莫尔斯的声音轻而冷,“凡人终有一死。”

  “启示亦可为启示而死。”马卡多喃喃,收起酒瓶,将兜帽拉回头顶,忽而停顿:“你伴他一路而来,你又在这些故事中身居何处?”

  莫尔斯向侧方伸手,缠绕黑布的手掌朝上。

  一枚戒指落入掌心,似金似铜,小巧古朴。其上刻有三道十字,另附铭文耶稣玛利亚。

  “送你了,你可以把它加入你的珍藏之中。”莫尔斯将戒指抛给马卡多,勾了一下嘴角。“我通常是那个刽子手。”

  好,那么这漫长的一卷就彻底结束了!

  下面一卷自然是某位罗伯特基里曼……只有他吗?不知道呢。

  顺便,有些小小的思维定势看来还是要提一提,镰刀不一定等于莫塔里安,蛇妖不一定等于福格瑞姆,送兄弟巨炮的不一定是狮王,难以攻破的城墙不一定是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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