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九月初十。
一抹红霞在天际出现,金光徐徐驱散黑暗,接着红霞的范围越来越大,黑与白的界限,随着朝阳渐升愈发分明,刺眼的朝阳开始照耀大地,反射金光的琉璃瓦,像血一样的宫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巍峨建筑群,随处可见的白,衬托出紫禁城的厚重和悲痛。
“这穿越有意思!”
东暖阁内,那张龙椅上,内穿团龙明黄袍、外着孝服、腰系麻绖的青年,打量着暖阁布局,神情看不出喜悲。
青年有些感慨。
回顾他的前半生,不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不是外人眼中的好孩子,给父母惹下不少麻烦,伴随年龄增长,经历社会摔打,面对残酷现实,这些都没有击败他,那颗不服输的心支撑他前行。
其父常言的一段话,被他牢记于心。
好与坏是最不该被定义的,什么是好?什么叫坏?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下,你认为对的事情,只要不触犯做人的底线和良知,就要敢于大胆尝试,不要害怕失败,毕竟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也恰恰是这段话,影响了他的一生。
让他经历很多次失败都没自暴自弃,最终打拼出来小有成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身边出现很多赞许声,那一刻他释然了。
可命运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他穿越了,成了史书上褒贬不一的木匠皇帝,年仅十五岁即皇帝位,颁即位诏,大赦天下,定年号天启……
“皇爷~”
紧闭的殿门被推开,一道声音响起,让朱由校心生烦躁。
“滚出去!”
朱由校眼神凌厉,看向擅进暖阁的老太监,厉声道:“朕说的话,不管用是吧?”
“皇爷恕罪。”
穿着素服,腰系麻绖,手持拂尘的王安,立时跪倒在地上。
适才朱由校凌厉的眼眸,让他心生颤意,这是他先前从没有见过的。
“老奴不敢忤逆皇爷旨意,然外朝阁臣、廷臣、京卿于乾清门……”
“叫他们给朕等着!”
见跪地的王安解释起来,朱由校冷冷的盯着王安。
这个与东林党有密切联系的大太监,忘了眼下紫禁城的主人,早已不再是大行皇帝朱常洛!
红丸案发生了,移宫案闹出了,懵懂间御极登基,内廷漏的像筛子,外朝诸党林立,这就是朱由校面对的现实,他穿越过来不过两日,却已经感受到来自各方压力。
大明一月驾崩两位皇帝,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泰昌帝临朝的那个月,可谓让朝堂变得复杂无比。
过去屡遭打压的东林党,凭借一直坚守的政治行动,终随万历皇帝驾崩,朱常洛顺利克继大统,宣告押宝功成,大批东林党人起复,得以重回大明权力中枢,这对在朝的齐楚浙党等派,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个红丸案,不是驾崩一位皇帝那么简单,背后究竟掺杂多少阴谋和利益,到底涉及多少群体和算计,是谁都说不清道不明的。
大明皇帝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会变得这般脆弱,这般高危,动辄就会骤然驾崩,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色字头上一把刀,朱常洛啊朱常洛,你说说你,做太子憋屈那么久,好不容易御极登基了,成了大明天子,克制些难道不好吗?’
看着王安低首退出暖阁,朱由校心里忍不住吐槽,‘你穿上天子衮服,眼睛一闭躺进梓宫里,算是什么事都不用劳心费神了,大明的这副烂摊子,被你折腾一番,变得更烂了!
你咋不多吃几颗红丸啊!说不定就可以九世轮回,叫你长生不死。
东林党就这么好吗?
人家一个个前仆后继,替你发声,为你摇旗,帮你稳住太子之位,难道就只是图的礼制吗?
凭什么?
独凭你惧内?
做了大明皇帝,连后宫都没摆弄明白,初登天子大宝,就折腾这么多事情,你可真是迷之自信啊。
天下有多少人,知晓大明换天子了?
连朝堂制衡都没有琢磨明白,你就敢让这么多东林党人进朝为官,你是真厉害,是真了不起,生怕大明还不够乱,不愧是东林党的大明皇帝啊!’
朱由校的心情很差。
知晓万历帝的遗诏,泰昌帝的即位诏和遗诏,自己前身的即位诏,这短短一个多月,从眼前这座紫禁城中,先后向天下颁布的两封遗诏和即位诏,其中暗藏玄机的特殊内容,让朱由校对大明文官群体刷新了认知。
政治是讲势的。
政治是趋利的。
政治是避害的。
政治是无情的。
万历皇帝龙驭宾天之际,与泰昌皇帝龙驭宾天之际,大明朝局的形势,从齐楚浙党等派占优,渐变过渡到东林党占优。
一桩红丸案,一件移宫案。
让东林党人捧住大杀器,得以掌握政治先机,约束和钳制住内阁首辅的方从哲,继而明确泰昌帝的遗诏,新君的即位诏,将短暂的泰昌朝明确下来的人事调整、政策方针形成既定事实。
【皇考登极诏书所载用人、行政、奖诫、兴厘务须遵承举行;不得以‘时宜’为名任意更改祖宗旧制;新君继位前官吏军民犯罪,除十恶至死罪及永远充军人犯不赦外,皆得赦免……】
单单是代表新君正统的即位诏,里面明确的部分内容,就注定天启朝的党争内耗,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大明文官群体中有坏人。
东林党、浙党、齐党、楚党、宣党、昆党……
这些现存的党派,为了争权夺利,他们党同伐异,想限制皇权,想增强臣权,一桩移宫案,看起来是匡扶社稷,将李选侍‘请’出乾清宫,维护大明正统,实则背后掺杂的算计太多!
朱常洛是九月初一驾崩,遗诏皇长子即皇帝位,移宫案风波于九月初二掀起,李选侍于九月初五移居哕鸾宫,朱由校九月初六日登基,颁诏大赦,以明年为天启元年。
短短六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牵扯到很多人,李选侍,司礼监太监王安,内阁首辅方从哲,英国公张维贤,都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
‘人心经不起考验,即位诏颁布天下,制约皇权的枷锁已成,大明祖制不知从何时起,成了牵绊后继之君的制度,大明文官群体的文字游戏,玩的实在是太高明了。’
朱由校眼神冷厉,知晓自己的处境后,心底燃起很强的斗志,‘御极登基的先手优势,算是被外朝的那帮文官破坏掉了,想巩固皇权,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叫乱糟糟的朝局暂稳下来。
人事权,财权,事权皆掌握在诸党之手,科道就更不用提了。
既要给沸腾的朝堂泼冷水降温,确保朝局不会进一步混乱,还要干预东林党插手辽东人事,让楚党巨擘熊廷弼可以安心待在辽东,继而确保明岁爆发的辽左战役,不会让猖獗的建虏八旗逮住机会,先后夺占沈阳、辽阳等重镇。
这桩桩件件的紧迫性,使得自己都必须尽快掌握内廷,培植拱卫皇权的厂卫势力,以制衡住外朝诸党之争,王安啊王安,你这个亲近东林党的内廷大太监,必须死!你不死,朕就会被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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