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奇迹再现

  只短短说了几句话,赵广渊便觉得有些力竭。已不能很顺畅的呼吸,胸口处像堵了一道墙。

  “军医如何说?”说出口的话,几欲不可闻。

  路夜心中一痛,“军医已用药压制。现在已命人去寻解药了。”

  “这药怕是无解吧。”

  众人一阵沉默。

  “本王还有多少时日?”

  “王爷!”众人听他这般说,几欲掉下泪来。

  “王爷倒下后,方元帅又组织了一场进攻,属下带人冲进敌军大营,活捉对方左将军,据他所说,并不知此毒何物,据说没有解药。对方元帅已后撤,属下无能,并未能活捉此人。”

  赵广渊眨眨眼睛,表示知晓。“此药可压制多少时日?”

  “一月。”路夜说得有些艰难,“军医说一月之内未能找到解药,只怕肾脏会慢慢枯竭,最后……”

  赵广渊闭了闭眼,脑中闪现过夏儿和长至的身影,他伸了伸手,人影一晃,不见了。

  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若还在京城,也许可以去皇陵想想办法,或是找找致远那个秃驴问问看。可现在,他怕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方胜等人得知越王苏醒,纷纷前来探望,军医也齐齐被捉了来会诊,结果并不如人意。

  方胜心中一痛。越王是难得的将星,经天纬地之能,若能登大宝,必是天下百姓之福,可如今这般……只叹造化弄人。

  展骞站在方胜错后一步,看着越王默不作声,神情也是又悲又痛。

  赵广渊扫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只对方胜说道:“议和文书,本王想亲自来签。”

  方胜先是一愣,后明白过来。既是越王临行所愿,他必要满足于他,“是,卑职这就去与众将商议。”

  征西大元帅的帅帐,又哗啦啦走了个干净。

  魏佐帮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问他,“王爷要如何安排?”

  “传信孙闾,若本王挺不过去,让他带着人前往越州。越州那边这些年经营得好,足够安置他们。再传信蒋项,若太子容不下他,也带着家小和族人前往越州。至于京中,交待蒋文涛,让他全权处理。”

  魏佐听得鼻子泛酸,“那王爷这些年筹划的事呢?”

  “天不佑我,”赵广渊长叹一声,“人一死,尘归尘,土归土,我怕是不能为胞兄和吕家做些什么了。”

  “要不要让路夜接管函谷关,势逼京城,提条件,让皇上为先太子和吕家翻案?”

  赵广渊摇头,“路夜掌控不了函谷关。”

  会有一些人跟着他,但力量太小,对京城造成不了威胁。而且何必为了他们这些已死之人,丧了性命。

  “路夜一心想为吕国公翻案,他会愿意的。”

  “本王不愿。”

  “王爷……”魏佐还想再劝,他觉得越王这些年积蓄的一切已然足够,不说改天换地,至少能分一半江山,以此为条件,为免生灵涂炭,也许宫里能同意达成王爷所愿呢。

  “何必牵连无辜。”而且他死了,这一切也看不到了。虽然遗憾,但天意如此。

  两眼泛酸,狠狠闭了闭。

  这些年支撑他活下来的,心中唯一想达成的心愿,怎奈天不佑他。最后的最后,他连夏儿和长至也看不到了。他们万一找他呢?

  该上哪里找他。

  赵广渊脸上的悲恸令魏佐不忍再看,急步出了帅帐,脸上立刻滑下泪来。略略仰头,迎着寒风一吹,整个人都木了。

  苍茫茫天地间,为越王悲恸,也为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

  因越王心中所愿,哪怕是连落了好几场雪,方胜也积极备战,亲自指挥队伍,前后夹击,直打得敌军溃散而逃。

  而孙峪收到消息,心中又急又痛,恨意填胸下,带着十几万精锐,冲入敌国腹地,直把对方打得连连溃逃。

  没几日,两国求和的文书就下到了赵广渊的帅帐,同时也派使臣去了大齐都城。

  历经两个多月的大战,终于在十二月十五日宣告结束。

  “可算结束了。不然这一个年都过不好了。”

  “再打下去,有没有命过年都说不准呢。”

  “还是两个元帅指挥有方。咱们这个年怕是少不了肉吃了。听说各位将军拟的赔偿文书里,马牛羊就有数十万只。”

  众人皆笑,仿佛看到无数牛羊马到了函谷关,挤挤挨挨无地可站,只好今天宰几百只,明天宰几百只的画面了。

  西戎蕃厥的求和文书下到帅帐,众人商议着议和一事。

  想到赵广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方胜想越过朝廷,先拟赔偿文书,让西戎蕃厥两国派使臣来函谷关与越王签定止战文书。

  不然等朝廷那边接下求和文书,再与众臣商议派谁人前来边关议和,怕是明年开春这事还不能解决。

  止战文书至少要签五十年的,凭此大功,越王再提为先太子和吕氏一族翻案,皇上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只怕是会同意的。

  展骞等京城来的众将听到此,无不答应。

  如此一来,他们既有军功在身,又不用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声。属实是最好的结局了。

  “末将即刻秘信我父亲,让他联合京中一众大臣,请求皇上允准由函谷关来运作此议和一事。”

  展骞话落,众将亦纷纷出声,称愿去信家中,让家中上疏皇上,力成此事。

  赵广渊淡淡点头。许是觉得时日无多,也不在意众将摇摆的态度了。

  隐隐也盼着能凭此功劳,最后这遗愿能令他那好父皇念在母后与他俩兄弟一二亲情的份上,能给他胞兄和吕氏一门平反昭雪。

  哪怕留下旨意,让继任者再平反,也行啊。

  只是他活着的时候,怕是看不到了。

  夜里,赵广渊翻身坐起,缓步走到桌案前,缓缓坐下。从床上走到桌案前,仿佛已用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坐下略缓了缓,平定了一番气息,才拿起案上的议和文书看了一眼,又拿过一旁已拟定的赔偿文书,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又摊开信笺,提笔想给夏儿留封信,万一他死了,夏儿又来找他了呢。

  他胸中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诉说。

  他想她了,他有无数的话想与她说。

  此爱隔山海,隔了一千年的时空,他们相遇了,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就这一刻,他还觉得像是在梦中。他快要死了,他再也见不着她了。

  梦要碎了……

  噗地一声,嘴里喷出的血立刻染红了桌案上的信笺。赵广渊慌得用手去擦,却越擦涂得越多,又急又痛,一下子倒在桌案上……

  已是岁末,长至这几日就要期末考试,林照夏念他读书辛苦,正在家里为他准备营养餐。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相片,那上面浅浅笑着的赵广渊,让她想哭。他一定在到处找她了。她尝试了无数办法,还是不能去到大齐。

  不能与他相聚。

  她和吕善长去了无数寺庙,找了无数高僧,人家都只当她精神上出了问题。

  最后她只好暂时放弃。

  也许等他打完仗,回到皇陵,就有办法回到她身边了。林照夏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墙上全家福里的男人。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到了……”

  咚的一声,吓了林照夏一跳,定睛去看,“广渊!”

  赵广渊嘴角带血,人事不知地出现在客厅里。

  “广渊!”

  “夏儿……”他又梦到她了,真好。能在死前,再见她一面,真好。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手术室外林照夏等了四个多小时,才有医生出来通知她,病人已脱离危险。如听,林照夏喜极而泣,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被一旁的吕善长和长至急忙扶住。

  二人亦是一脸激动。活着,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广渊两度濒临生死,都有老天庇护,谢四方诸神,谢吕家列祖列宗保佑!”吕长善忍不住对着四方诸神谢了又谢。

  林照夏听了愣了愣。

  两度濒临生死?还真是。十二年前他也是中毒快死了,突兀地出现在她新租来的小院里,现在又是中毒出现在自家客厅里。难道是,每次他面临生死,才会触发时空门吗?

  函谷关大营,众人找越王,都快找疯了。

  帅帐桌案上,那喷在纸上的血迹触目惊心。仿佛在告诉众人越王已遭不测。

  “会不会是暗梢把越王带走了?”

  “不可能,越王帅帐附近围得跟铁桶一样,暗梢插不进手。”

  那越王人呢?

  “会不会是越王自己出去了?或是暗卫把越王带走了?找到神医了?带越王去治病去了?”

  “不可能。”帅帐外越王的亲兵站了好几层,就没见越王出过帅帐。

  可越王就是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赵广渊于晚间在海市的三甲医院悠悠醒来。见床边趴着的林照夏,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最后笑着落下泪来。

  林照夏把他的手拿起来覆在脸上,“你摸一摸,是热的。”哽咽地说不成话。

  长至也把脸贴到他脸上,“爹,是热的。爹你没死!”

  嗯,是热的。爱妻脸上的温度,还有儿子脸上的温度,都真真切切地提醒他,这不是梦,他还活着。他又活了,他又见到了他的妻儿!

  含泪把妻儿搂在怀里,冲着站在他床边的吕长善笑了起来。

  真好。老天厚待他。

  “爹,你痛不痛?你饿不饿,渴不渴?你想不想上厕所?”长至不错眼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爹又不见了。

  “有点痛。但爹看到你们,就不痛了。”

  见他情况尚好,几人问了他一番情况,知他在战场上中了毒箭,一阵心疼。“还好你有这般奇遇,不然这会怕是早已毒发了。”吕长善忍不住庆幸。

  赵广渊心有余悸地点头。找不到解药,他的生命很快就要终止。是他想给夏儿留几句话,一时情绪激动,才激起体内的毒素提前发作。

  所幸,老天眷顾。

  长至在医院陪到很晚,想着明天他要上学,要考试,这才千不甘万不愿地随吕善长回去了。

  “这孩子,怕是恨不得陪你睡在医院里了。”林照夏看着长至一步三回头的背影,笑着对赵广渊说道。

  赵广渊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已看不到儿子的身影,嘴角牵了牵。

  目光眷恋地落在林照夏脸上,朝她伸了伸手。

  林照夏上前紧紧握住,眼睛忽地有点热,埋头在他掌上,依恋地蹭了蹭,见他抬起受伤的手要为她拭泪,扭头躲过,埋首在他肩头。

  赵广渊听她抽噎声,眼睛仰着,望向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也是落下泪来。

  隔天,张敛秋闻讯和张爸爸张妈妈一起来到医院。

  张家夫妻二人见过赵广渊很多次,可这一回,见着他,嘴里嘘寒问暖着,眼睛却是直勾勾地打量他,像是看着一个新认识的人。

  “好好好,还活着就好。哎哟,真是太不容易了!”张爸直接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看向赵广渊。

  赵广渊看了旁边的张敛秋一眼,张敛秋摸了摸鼻子,躲闪着他的眼神。

  林照夏也歪头看她,张敛秋无法,招认了。

  “上回你跟我爸要木仓,要防弹衣,我被逼问,就跟他说了一些,然后昨日你老公又这样出现,半夜三更善长把孩子扔下往医院跑,我妈跟我打电话抱怨,又见我急急从横店跑回来,我就,招了。”

  张爸见女儿说完,忙举手向赵广渊保证,“你放心,我和她妈妈把照夏当自己女儿看,你就跟我们女婿是一样的,我们不会跟外人说你的事。”

  张妈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

  她只生了敛秋一个女儿,这些年见她和照夏要好,也是把林照夏当成干女儿来看。如今见着这样的奇事,心中虽好奇,但也心疼他俩的不易。

  犹其是现在听说他差点就死了,更是急急跑来医院探望。

  “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就跟叔叔阿姨说,但凡我们做得到的,一定给你弄来。”张妈很是心疼地对他说道。

  赵广渊朝张爸张妈笑着点头,“好。也多亏了叔叔帮我找来的东西,若不是有它护着心脏,我怕是当场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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