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至看着面前两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努力尝试着让自己别那么害怕。
爹说过,遇到事,害怕也无用,得冷静地分析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这两个人都罩着脸,定是被怕人认出来。
他们怕被爹报复!
那一定不是死士那种无牵无挂之人。
长至略松了口气,“你们是谁?”
坐长至对面的男人,还是头一次审讯这么小的孩子,感觉有些下不去手。
“你觉得我们是谁?”
“我不知道。”长至很老实地答道,“在京城,我没跟谁结仇。那你一定是跟我姑父不对付了。”
男人挑了挑眉,暗赞这孩子除了冷静,还聪明。
“可我听说你先前跟楚王妃娘家的侄子还起过争扎,他一家现在回了老家,难道不是因为你?”
男人试探着问道。
楚王有猜过是谁向太子捅了消息,把徐祜给搞下去了,还让太子得了益。展廷也算是上了太子的船。
长至张大了嘴巴,一副诧异的样子,“我又没记仇。而且徐意没对我做什么啊。”
徐意的祖父是因为德行不修才让皇上撤了他的职,怎么把他跟自己和爹联系上了。而且徐意虽然看不起自己,但自己和他又没什么仇,不过是起过几句争执。
黑衣男人不知眼前这个孩子是真不知内情,还是这孩子会装。
但想着朝堂上的事,只怕越王也不会跟他多说。
“越王,是你姑父?”
长至点头,“是啊,我姑父对我可好了!你有姑父吗?”
男人一愣。他有姑父吗?他哪里有姑父。
“越王真是你姑父?可我怎么听说越王其实是你的父亲?”黑衣男人说完紧紧盯着长至的表情,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长至心里一紧。
他们抓自己是逼问自己和爹的关系?
“姑父是我爹?真的?!”长至歪了歪头,“可我姑姑说,我爹在我娘走后不久,也不在了啊。”
黑衣男人紧盯着长至的脸,看他一脸的疑惑,半点不作伪,心想要么是太子在捕风捉影,要么是这孩子自己也不知情。
见男人不说话,长至垂首嘀咕起来,“要是姑父姑母是我爹娘就好了。”
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让冷心冷情的男人看着都于心不忍。一个盼着有爹疼有娘爱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黑衣男人忽然觉得从这个盼有爹疼有娘爱的孩子下手,不免有失风度。
太子派出去的人在皇陵那边看到了这孩子生母的坟,每年长陵村的林家还会给她上坟。而且这孩子已经十一岁了,绝不可能是越王在离京前所生。
而且越王与埋在皇陵山脚下孤坟里的那名女子,也从无交集。
“你十一岁了?”黑衣男人问长至。
长至点头,“是啊,我已经过了十一岁生辰了。”
说完不由又松了口气,爹当年派人做他户籍的时候,给他添大了一岁,不然现在还要更麻烦。
黑衣男人细细观察着长至脸上的变化,越发欣赏这个孩子。外头都传越王要把这孩子当成嗣子,他几次在会仙楼都有见到越王对这孩子的维护。
那种真心实意地呵护,若不是真的父子,就只能说是爱屋及乌。
为越王妃抗旨不娶,为免外人说越王妃带了一个拖油瓶,还真就把王妃带来的孩子当成嗣子在养。还让他拜了蒋探花当师傅。
哪怕这孩子将来没能成为越王嗣子,有蒋探花悉心教导,将来也少不了一番成就。
黑衣男人看着眼前目光真挚的孩子,忽然就不想对他使手段了。
他的十八般审讯手段用在这个孩子身上,属实有点残忍。
暗忖太子和一众幕僚太过小心。
不说精力多放在楚王秦王身上,哪怕盯着晋王魏王吴王也比盯着越王强啊。想着越王被贬皇陵十年,从一个元后嫡子落到那样的地步,黑衣男人对越王又起了几分同情。
似乎察觉到黑衣人不似那种大凶大恶之人,长至觉得他这条小命可能无虞了,他应该还是能再见到爹娘的。
心里轻松了几分,与对面的男人聊起天来,“叔叔你有孩子吗?”
男人一愣。这孩子不仅不害怕,还跟他聊起家常了?
“你觉得我有没有孩子?”
“叔叔你罩着脸,我看不清。”
“那为什么是叔叔,而不是伯伯?”
“因为叔叔你说话的声音听着很年轻。”
黑衣男人又挑了挑眉,面罩下嘴角勾了勾。又靠向椅背,也与长至聊起家常。
他不想用手段逼供,现在这孩子又正好失了戒心,也许寻常的聊天,更能套问出一些内情。
长至见他对自己家很有兴趣的样子,问自己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爹娘又是如何相处的,和他又是如何相处的,问他在皇陵的事,问他娘又是怎么遇上爹的……还问他“家乡”的事,问他“亲身爹娘”的事……
长至没有在对方一连串的问询中失了方向,“我姑父……”“我姑母……”如何如何,信口拈来,一句破绽也没有。
在长至和黑衣男人一问一答中,赵广渊也已收到长至失踪的消息。
从司农司直奔会仙楼。
蒋离在他的目光逼视下两腿直发软,“那名伙计小的已派人去找了。”蒋离恨不得千刀万剐了那名伙计。
在会仙楼当伙计,比别处当管事挣的还多。虽然客人多了些,应付的事情杂了些,每天没个歇的时候,但上六天就给一天假,平时得的赏银和赏赐拿到手软。
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别人策动,自甘毁掉自己!
蒋离想不明白。而且不仅工作会丢,王爷难道能放过他?
别人给的好处,那么大,大过自己的生命?
赵广渊知道不能迁怒蒋离,但现在他恨不得把蒋离凌迟了!
事虽是伙计做的,但蒋离没看出来伙计的异样,没把人管好,就是他的失职。
蒋离如泡在冰水里,整个人都僵了,脚软得站不住。
“王爷!”方二一脸焦急地跑进来,“人都派出去了,各城门那边也都派了人手严加盘查。”
赵广渊指尖掐进肉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现在只想毁天灭地。
“加派人手在城里找!”
“是!”方二应了声,又看向赵广渊,“王爷是觉得少爷人还在城里?”
赵广渊现在看谁都想凌迟一遍,冷冷地看着方二,“我觉得!我觉得少爷现在还好好呆在府里!”
方二浑身一凛,听出他的悲愤之意,涌上一抹心疼。
他现在已经无比确定小少爷就是小世子了,王爷可能只有这一个儿子了,那些该死的还捉了世子!
他想把他们千刀万剐!
“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就要闪身出去,又被赵广渊叫住。
给了蒋离一个眼神,蒋离一愣,便告退出去了。
出来后眼里差点喷火。该死的贼人,害得王爷都不信任他了。恨不得亲自跑去捉住那名伙计问个究竟。
又恐王爷要寻他,急得在酒楼里转圈。
蒋离出去后,赵广渊吩咐方二,“让人盯着太子和秦王楚王那边,一有异动,立马来报。”
“王爷是怀疑他们?”
不是怀疑,赵广渊现在就是认定这两方做的。
且认为太子嫌疑最大。
秦王自负,当年下在酒里的毒多半与这两兄弟脱不开干系,皇陵那边又有长至“生母”的坟,他们自认为找到证据,不会执着地认为长至是自己儿子。
只有太子。
太子是从皇兄手中继承这个储君之位的,当年形势所逼,皇上狠起来,连亲儿子都杀,连襁褓中的皇孙都没放过,朝臣们吓得不敢说话,对皇上的决定不敢有任何异议。
赵广涣等于白捡了一个储君之位。
他坐得不安稳。
有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怀疑长至是自己的亲儿子,急于铲除这个后患,好坐稳他的储君之位,是一定的。
“启动南北杂货行的人手。”
“是!”
南北杂货行这些年因为给京城百姓提供了各种信息,当了一个媒介的作用,笼络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时候越是让人看不起的底层,越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很快,京城百姓便发现往城门方向的道路排起长龙,等走近一看,城门口除了守城门的兵丁,还有好些人在盘查进出人口。
京城各街道也是风声鹤唳,平时在街巷里闲聊的人都转身回家紧闭院门。
一波又一波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子里传开。不时还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南北杂货行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是南街那边一座民宅有动静。赵广渊一听立刻起身,打算亲自前往。
才出了会仙楼,侍卫来报,说是王妃正往会仙楼这边来。
赵广渊脚步顿住,眼里的焦急一闪而过,一抹痛意袭上他。“去回禀王妃,就说本王说的,让她回府等消息。”
说完打马往南街疾驰。
南街一处民宅,黑衣男人也得了手下传来的消息。
看向长至,“看来你姑父也不是外头传的那样孤立无援。”
再落魄,身份摆在那里,比谁都高贵的身份,不可能一点倚仗都没有。
“小子,你很好,越王若选你当嗣子,我头一个支持。”黑衣男人一点都不隐藏自己对长至的欣赏。
说完就要走出去,“叔叔,”长至叫住他,头一回扭了扭身子,带着椅子都晃动了起来。
黑衣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就不给你解绑了,你姑父很快就到了。”说完和立在屋里的男人很快走了出去。
长至只听到扑扑两声,很轻,不知是不是那些人会飞檐走壁,跳墙走了。
人走了,可他还绑在椅子上呢。
长至想站起来,可两只脚被绑在椅子腿上,一起身整个人往前扑,一张脸立刻朝下整个扑在地板上。
长至想站起来,没成功,只尝试着把脸转了个方向,带着椅子才在蠕动,就听到院门砰的一声,似乎被人踢开了。
心里起了希望,是爹来了吗?
挣扎着想看过去,很快一双大腿就到了近前,他连人带椅被人扶了起来。
长至抬头看去,嘴巴瘪了瘪,眼泪就下来了。
爹!
儿子一脸的委屈,让赵广渊整颗心都狠狠地揪起。
他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果仅有的这个儿子出了事,他一定会杀进宫里,屠尽该屠之人。
两个侍卫跟着进来,见小少爷被五花大绑,忙上前帮着解绑。很快长至就被解开了。
赵广渊小心地拂去儿子脸上的尘土,“没事吧?”眼里蕴藏着风暴,看向长至的眼神又无比的宠溺和温柔。
长至摇了摇头,才一自由,就扑到赵广渊的怀里。
听着儿子哽咽的声音,赵广渊一颗心碎了几瓣。抚着儿子小小的背脊,动作越发轻柔。
两个侍卫很快出去了,在院子里四下翻查。
赵广渊上下细看儿子,见儿子身上没受伤,狠狠松了一口气,有点失而复得的惊喜。
依赵广涣的疑心,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
潜在的隐患不会让它留着。没想到长至还好好的。
“他们罩着脸,儿看不清他们的长相。”长至招手示意赵广渊低下头,与他耳语,“他问我,你是不是我爹。”没问娘是不是他的娘。
可能是外祖父立了坟的缘故。
赵广渊听得眼睛眯了眯,他就知道对方绑架长至定是想盘问这个。
绑一个孩子,邢讯逼供,亏得赵广涣做得出来。
这一刻赵广渊觉得这些日子只针对秦王楚王,让太子得了益,竟是错了。
看来太子那边已经开始怀疑长至的身份了。或许他不是怀疑,只是对一切潜在的威胁不肯放过。
“有爹在,没人伤得了你。”
那些人没伤了长至,只是盘问,也许是他来得及时,也许他们还另有目的。
但赵广渊想,他对太子的策略要变一变了。
原本他以为太子想拉拢他,觉得可以先放一放,先把秦王的爪牙打掉,让秦王去对付太子,这样他便不显山不露水。
但现在要变一变了。
“王爷,屋里没别的东西,这只是一处废宅。”很快侍卫就搜查完毕,进来禀报。
赵广渊点头表示知道,“派人盯着各出入口没有?”
“有。也已经派人往左邻右舍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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