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话本子

  不说展廷如何暗中奔走,只知又一日的朝会上,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拖而不决之后,终于有人在朝会上点了他的名字。

  对这一位置的人选,众臣纷纷建言。只是都未能令至正帝满意。

  有人便提到了吏部侍郎展廷。

  为什么不是吏部尚书兼任?一是吏部尚书年纪不小了,没干几年就要致仕了。二是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大齐文武官吏铨选、爵勋、考课之政,吏部尚书权力之大自不用分说,再兼一个翰林院掌院学士,这是想上天?

  有人提到展廷,众人不由分说,纷纷看向越王站的位置。

  毕竟展廷,差一点就成了越王的岳父。

  连至正帝也看向越王。

  赵广渊略做思索,朝上座拱手,“儿臣也觉得由展大人来兼任这个位置,最为合适。”

  一旁的秦王悠悠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举贤不避亲。”

  “我与展大人有何亲?”赵广渊目光迎向他。

  秦王不说话,楚王却是笑道:“差点就成了亲家。这还不亲?若真成了,在这大殿上,翁婿携手,兴许还能谱一曲翁婿佳话。”

  老七举荐展廷,这是生怕亲事做不成,展大人会给他使绊子,急着描补呢。

  秦王楚王把待选人选早已经过了一遍,展廷自然在列。

  展廷的祖宗八代,亲朋旧友,他手中的关系网,自然是早早被秦王楚王摸清了的。他们二人举荐的人选,被皇上否了,自然也不想这个跟太子有些许关系的吏部侍郎白得了这个位置。

  自然是找出各种理由推说展廷不合适。

  反正你说我的人不合适,你太子的人即便合适,也不能。

  太子虽说举贤不避亲,推举了苏同,但苏同被秦王楚王揪了辫子,剩的这个展廷,太子是一定要拱他上位的。

  展廷除了有越王举荐,有太子敲边鼓,他还有未来亲家京兆尹章钦呢。章钦执掌京都政务,是京都最大的地方官,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脉的。

  章钦的人也帮着展廷说话。

  至正帝在待选人中择了一圈,现在听到这么多人为展廷说话,目光又看向越王。

  老七自返京后,对他不冷不热的,对朝政亦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平时问他意见,都是那话‘皇上圣明,自有裁夺’,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

  今日倒是难得开口。

  思及老七与展廷的关系,差一点他就成了展廷的女婿,这是心存愧疚,所以为展廷说情?

  至正帝思忖了一番,拍板:“既是越王举荐,帝便准了。即日起,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由展廷兼任。”

  “谢皇上隆恩!”

  展廷忙着谢恩,话语中都听得出他激动的颤音。引一众大臣羡慕妒忌。

  赵广渊则抬头扫了至正帝一眼。明明不是他先开口说到展廷的,现在他却特特点出是自己举荐的展廷。

  这是想干什么?让展廷记住自己的举荐之恩?

  展廷还真记着越王的举荐之恩了。隔日,展青珂再次登门拜访,这次带了满满一车的厚礼。

  “这是做什么?”林照夏笑道,“是听外头人说越王穷,你来帮我们充盈府库来的?”

  “让王妃见笑了。越王肯举荐父亲,父亲及我们全家都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意。略备些薄礼,还望王爷王妃笑纳。还请莫要推辞,不然父亲不知该如何做了。”

  “好好,笑纳笑纳。”林照夏笑着让下人收了这一车厚礼。

  若他们不收下这一车东西,展廷估计还真不知如何做了,没得在背后乱猜忖赵广渊的用意,诚惶诚恐的,还坏了赵广渊的大事。

  翰林学士是皇上的亲信侍臣,说他们是文臣,但因执行草拟皇帝发出的诏诰檄文等指令,所以偶尔还会与兵部尚书等武将一起参议军政大事。虽说是个穷翰林,但属实是个清贵衙门。

  而入了翰林,等于一只脚进了内阁。

  内阁参政议政,常常凌驾在六部之上,可以说大齐一众官员,就没有人不想入内阁的。

  若无赵广渊暗示,举荐,展廷还真当选不上这个位置。所以林照夏收下他这一车的厚礼,真的一点都不亏心。

  “听说王妃在收一些话本子,小女亦试着写了一些,不说把它们排演出来,若它们能博王妃一笑,亦是小女的荣幸了。”

  “哦?可有带来?”林照夏有些意外,不知她是特意讨好,还是真的喜欢话本子。

  “正巧带了几本,想请王妃指点一二。”

  展青珂把带来的包袱递给林照夏。

  现在越王妃在外收本子,好的本子,还会请家里养的戏班子把它们排演出来,在报幕的时候,和对外宣传的时候,都会贴上创作者的名字,这是一种大大的殊荣。

  闺阁女子,出门的机会不多,从小读的书习的字常常自觉无甚大用,可自从看了一出“私奔记”之后,众女便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现在这出“私奔记”几乎被京城所有的人家都请到内宅演了一遍,创作者是王妃和司农司的一名官员妻子。

  现在那名叫周仪君的官员之妻,广被大家所识。

  一个七品官眷,本来都没机会参加贵人们所办的花会,可自年中到现在的一些宴会上,展青珂常常能见到周氏的影子。

  展青珂受到鼓舞,她也想像周仪君一样,让世人记住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出嫁前被叫做展姑娘,出嫁后被叫展氏。

  她出身富贵,卖话本子的钱,话本子被采中用做排演得的钱,及演出所得的钱,她亦不在意。但她想,若有一部她自己创作的本子,能通过演出,让大家记住她的名字,死了亦无憾了。

  五本装裱仔细的线装薄子,在内页清晰地写着创作者的大名,林照夏略翻了翻,就被故事所吸引。

  豪门富贾内宅发生的故事,她写起来,自没有展青珂这种身处其间的人更有体会,故事更具饱满性及真实性。

  林照夏有幸嫁给一个疼她爱她,且内宅干净的男人,她想带着她的演出团队,在富贵人家内宅成为座上宾,演出的故事就得精彩。

  内宅妻妾争夫,兄弟阋墙,嫡庶争产,贵女择婿这些精彩的故事,排演了放到内宅,少不了看客。但她创作出来,就不如身处其中的展青珂这等贵女创作出来的精彩。

  林照夏略翻了几本,本本精彩,看得她欲罢不能。

  差点都忘了还有一个客人在那里。艰难地从话本中抽身,讪笑道:“展姑娘写的故事太精彩了,我看得都迷了。”

  展青珂笑得羞涩,“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拙作,我还担心王妃不喜欢。害怕自己班门弄斧。”

  “喜欢太喜欢了。我看得都忘了还有你在场了。这怎是班门弄斧呢,我自知自己的短板,我娘家人口简单,现在王府中也清静,没那么多乌糟事,生活太平淡了,写的故事就少了曲折,没有可看性。”

  她哪里有展青珂这样的生活环境。

  展青珂不仅自家是个大族,她母家也是个大族,身边的亲朋好友也都是这样的官宦富贵人家,写给这些人家看的节目,由身处这样环境的人写出来,才能引人共鸣。

  “我在外收本子,一本是二两银子,若故事能排演能搬上舞台,自又是另一番价钱。展姑娘是想一次性卖断,还是想分成?”

  一次性卖断?分成?

  展青珂只知她在外收本子,但如何付费,并不知晓。

  “还请王妃为小女解惑。”

  “你若卖断,我一次性付你五十两的版本费用,故事排演出来,卖座于否,就于你无关了。若选分成,只先付二两银子的润笔费,等排演结束,根据利润分你一成银子。”

  一成银子?是多少?

  “就比如私奔记,我们的剧团被请到各家演出,一场就是一百两,若同一家加场,只收八折。所有演出人员、乐队及杂役人员,除每月有固定的工钱外,每一场他们也能分费用的两成,而本子提供者,能分剔除费用后利润的一成。”

  那是多少?

  对于从小不缺衣不少食,生活富足,未曾涉及过庶务的展青珂来说,她算不出来什么销售收入,和费用扣除后的利润。

  “依我们现在演出场次较多的情况来算,你一场能分五两左右,演出多,你拿的分成也就越多。新戏刚排演,拿的多,后面看的人少了,新本子出了,演出就少了,分得的钱也就少。”

  按私奔记算,现在每天至少能演四五场,最少的也有上午下午两场。一个月至少能有一二百两银子。

  “一二百两银子?我每月的月钱只有二十两!”

  虽然月钱只有二十两,但富贵人家得宠的闺秀,也不是指着月银花销的。但这钱也不少了。尤其给林照夏提供本子的很多闺秀,还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女。

  即便写的本子没有排演的价值,印出来放到书肆,若有人买,也有一笔银子可以收。比只能呆在后宅,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强。

  “谢谢王妃!”展青珂诚心诚意地道谢。

  越王妃还说她的这几个本子都有被改编排演的价值!展青珂似乎能看到她展青珂的名字被广为人知的样子了,胸中莫名升起一股骄傲。

  “那这几本话本,就交给王妃了,我不卖断,就收分成吧。”

  林照夏点头,“好,等我看完,后续有情况随时跟你沟通。”

  虽然不卖断,但有些事也要提前沟通,“跟你说一下,本子我有绝对的改编权,当然若改得令你不满意,你可能提出意见。”

  创作者有时候只凭一腔热血,但若要排演出来,站到人前表演,就要考虑很多因素,比如政治因素,市场反映,演员因素,经济原因,卖座与否等等都要考虑。

  林照夏与制作人和投资人吵了无数次架后,现在又自己扮演这个角色,心态也慢慢转变。

  话本子可以私藏在内室,藏在枕头下,躲在被窝里看,但排演给大众看,又是另一番情景。

  “我都听王妃的!”

  展青珂之后,越来越多的内宅女子向林照夏提供话本子。

  曾经被斥无才便是德,被说女子读书无用的后宅女子,现在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

  名扬千古什么的,也不是很在乎,但若有机会能在京城扬扬名,提高一下身价,还是令不少闺阁女子趋之若笃的。

  至于一二两银子卖话本子的钱,她们也瞧不上眼。

  那话本子偷摸着让下人带到越王府,偷塞给看门的小厮,塞的银钱都不止一二两。

  白府一个偏院。

  大门咯吱一声响,焦急等在屋里的白知柳慌忙探出头去看,见是丫头银红回来,面上一喜,迎了上去。

  “给了吗?”

  银红连连点头,抱着大大的包裹,小心翼翼把大门关紧。大白天的,主仆二人像是做贼一样,关了大门又偷摸着回了屋子。

  被银红抱得死紧的包裹咚地一声,砸在桌上。

  银红终于松了一口气,“六小姐,那两本话本,我都塞给越王府的门房了。不知是不是被越王妃交待过,他们收下后,当场还给了小的四两银子。”

  两手一摊,“那四两银子,我按小姐的吩咐又跑到书肆去买本子,都给花光了,还贴了二十两。”

  银红说完直咂舌。

  二十四两啊,那是小姐五个月的月钱!

  她和六小姐没日没夜地做帕子,做绣活,一个月也攒不到二三两银子。今天一天,她就花去六小姐大半的积蓄,她心也疼肉也疼,疼得不能呼吸。

  以后六小姐要用钱,只能偷偷当首饰了。

  白知柳浑不在意,只盯着她带来的话本,急切地翻看起来。

  还不忘安慰肉疼的银红,“你傻啊,你家小姐我卖两本话本,就是咱们做两月绣活赚的。而且我写两本话本子,用了半月都不到,而且还不辛苦。”

  可是做绣活,做得她眼睛都快瞎了。

  若是她能靠写话本子,攒下银子,谁她猫的还做绣活!而且若越王妃慧眼识珠,她的话本子若能被排演,能到各家去演出,她就会有更多银子了!

  而且她说亲也能说到更好的人家。

  她是白府不受宠的庶女,不像她五姐姐,身为嫡女,被越王退了亲事,也还是被上门求娶的人蹭破了门坎。她就不同了,缩在后宅,谁知道她!

  到时候,她被嫡母随意打发了,哭都哭不出来。

  只能为自己筹谋了。

  若不能谋一门好亲,攒些银子也是好的。

  拍了拍银红带来的包裹,“这都是越王妃送去书肆卖的本子?都是卖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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