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府后院,正跟府兵家眷边做活边闲聊的马氏,听到有人找自个男人,忙走到门口。
这一看,“二嫂?亲家伯母,兰贞?快,快进来!”
其余府卫家眷,见林家有客人来,打了声招呼便各回各家了。马氏忙把李氏母女和侄女兰贞迎进自家小院。
李氏和李婆子抬腿走进小院,边走边打量。
也是一进的院子,不大,一眼能看清全貌,比自家租住的院子还小了些。但这院子不要钱白住的,而且还是内城,离皇城近着呢。
心里直犯酸。
这林敬宁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被贵人捞到这京城来。
整个林家不过区区一陵户,生死都不能由自己,赶个集去趟镇,都得打报告,被路口的陵卫盘问半天。李家要不是看林敬安已更为民籍,当初是断断不会把李氏嫁到林家的。
原以为林家就出了一个林敬安,其余人世世代代都要窝在皇陵等死,没想到给这林敬宁勾,答到越王,竟跟着进京城享福来了。
李氏边往屋里打探边冒酸水。
马氏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这个二嫂与她们格格不入,自以为高人一等,逢年过节回陵村,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在家里不肯多住一晚,好似有失她身份一样。
马氏朝院外扬声喊了一句:“冬雪,小宝,家来啦!”
细细听,便听见两个孩子应声,又听见急急的脚步声朝家跑来。马氏勾了勾嘴角,笑着对兰贞说道:“你堂弟堂妹到隔壁玩去了,在家呆不住。”
李婆子看着一旁抿着嘴不说话的外孙女,见她一副淑女作派,心中骄傲,也不枉家里花大价钱送她去学规矩。
“冬雪也七八岁了吧,现在又进了京,规矩是该学起来了,这可不比咱们天寿那个小地方。”
冬雪正牵着弟弟的手迈进门槛,便听到李婆子在说她没规矩,小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堂姐的这个外婆,她就是喜欢不起来,以前跟祖父母去镇上,上他家铺子买东西,就跟他们是去要好处一样。瞧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哼。
小宝被她捏得手痛,抬头软软地叫了声:“姐姐?”
冬雪低头看小宝,心虚地晃了晃他的小手,牵着他走进院子,“娘,我们回来了!”
见两个孩子回来,马氏忙招呼他们到身边,让他们叫人。
“二伯母,李家外婆,二姐。”
兰贞朝两个堂弟妹浅浅笑了笑,心中却颇为不平。
三叔一家如今住在王府后院,抬抬腿就能到王府,反观自己过来,从外城到内城,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驴车。
堂妹住在这里,以后多的是见到贵人的机会,有三叔在,少不得要为她谋来一桩好婚事,可看看自己,爹虽说也在为越王做事,可连越王的面都见不到,自己想嫁入高门,还得来巴结三叔三婶。
心里不得意,但面上却是笑着,还与堂弟堂妹说笑了几句。
“哎呦,冬雪和小宝我这可是快一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瞧着就跟京城富贵人家养的小姐少爷一样。”
李婆子惊讶于两个孩子的变化,心里直冒酸水。
自家花大力气培养的两个外孙,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看着像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可这扔在皇陵山窝窝里贱生贱养的两个孩子,却变得气质出众了起来。
李氏听了亲娘这一番话,也往两个孩子身上打量了一眼,心里也直犯酸。
再一看马氏,原本看不起她,瞧不上她陵户的身份,可现在她这才进王府后院多久,就瞧着有一二分小官小吏家太太的模样出来。
“我听你二哥说三叔进越王府当差的事,本来以为你们是要进那王府给人当奴才去了,不想还能独门独户住这样的小院,我这心里啊,替你们高兴呢。”
马氏听她说话别别扭扭的,从过去就瞧不上她的做派,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也笑着与她拉起家常……
“哪就给人当奴才了。我本来想留在家里,但爹娘不让。说小宝从落生就没见过他爹,让我带着孩子过来京城近便照顾他。这京城花销大着呢,等闲我都不敢出门。”
李婆子便附和道:“可不是。当初我们一家进京的时候,也是连门都不敢出,一出门就哪哪都要花钱,吃水都要花银子买,一担柴也得花上十文八文,比咱家那边要贵一倍。秋冬天里一天就要烧好几担。啧啧,不过你们跟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家都一样。方才那些府卫的家眷还提醒我多去买一些柴炭呢,说冬天京城冷得很。我正想明日去买上一些呢,想着又要花一大笔,这肉就疼。”
李婆子似乎有些错愕,“他三叔是越王的人,你们又住在这里,难道吃用不是王府那边发吗?”
马氏笑道:“没有的事。成了家的府卫家眷可不少呢,人人贴补金山银山也不够。孩他爹领的是月钱,份例也只有他那价。家里大小吃穿用,都要拿他的月钱去买,他自己的衣裳鞋袜府里倒是会发,但我和孩子们的就要去外头置办了。”
李婆子和李氏便又打探起林敬宁的月钱,和他的贴补来。
“他呀,就是一个普通的府卫,能拿多少钱,他养他自己都勉强。京里花销大着呢,同僚多了,应酬交际也多,请客送礼,哪哪都要花钱。”
李氏母女不信,林敬宁要是拿得少了,马氏能带着三个孩子巴巴跟了来?还把和乐送去私塾?
“不是说越王器重他吗,先前还派他去封地那边,现在调回京不得升个统领当一当?”
马氏笑了起来,“什么统领,亲家伯母可千万别说这话,外头人听了,要闹笑话了。越王身边有朝廷派下来的四十侍卫,那都是有官阶的,从户部领俸。府卫也有小统领大统领,我家那个先前就是被送到越州那边,帮着打理田土的,哪里能当什么统领。”
啊?只是普通的王府护卫?
一个护卫能领多少钱?一二两都多了吧。还以为王爷多器重他,特特把他从皇陵那边调来。
“那你们还把和乐送去读书?和泽只是在外城读书,一年都要五两束修,加上年节孝敬,笔墨纸砚一年得花十几两。”
“嗐,和乐哪里能跟他堂哥比。和泽自小就读书,奔着科举去的,我家和乐,就奔着不当个睁眼瞎罢了。送的蒙学,一年也就二两银子。那银子也是孩他爹从差费里面省出来的,说送去念一年认几个大字罢了。”
李氏一听,吁出一口气。
林家三个儿子,就她男人是民籍,和泽才有读书考科举的机会。和泽爷奶盼着孩子将来有出息改换门庭,每年贴补不少。若和乐也考科举,落到和泽手里还有多少?
林敬宁是军籍,他的两个儿子将来也只会是军户。李氏嘴角勾了勾。
可转念一想,军户也是可以考科举的!
之前她有听说过,军户想改变命运,唯科举一途。所以,马氏才带着两个儿子进京,想送两个儿子去读书?
“这读书费钱着呢。和泽一年哪止花十几两银子,若在天寿镇,十几两银子还有余,可在京城就不够了,就那写字的笔二三百文一支,还只是一般,掉毛的笔拿到学里,还让孩子遭人笑话。”
李婆子似乎听出女儿的意思,也在一旁附和:“不只笔墨,那书本也贵得吓人,一本书动不动就一二两银子,不买吧,别人都有,自家孩子没有也不像样。可买吧,自家人就得节衣缩食,吃糠咽菜。”
母女俩说着读书如何如何费银子,马氏笑眯眯地听着,不时附和几句。
“和泽那边有好些用旧的书本,蒙学的书籍都有,到时候上家里取去,也好省些银子。”
“那可好,他爹才发了月钱,我这一置办冬天的家伙事,荷包就空了,孩子才送去读书,又不能把他叫回来。”
马氏谢了又谢。虽说和乐念书的书本,他四姑给了不少,那笔墨也给了不少,够他用的,但这些不能示人,更不能让李氏母女知道。
李氏母女和兰贞在家里吃了午饭,席间林敬宁知道她们婆孙三个过来,也请了假回来。
待吃完饭,李婆子便拉着兰贞对林敬宁说道:“这孩子也是大侄看着长大的,是大侄亲亲侄女,如今她及笄该议嫁了,可我们在京里哪认识人,她的婚事恐怕要托给你了。”
“是呀,三叔,你如今在王府当差,不比你二哥走街窜巷,兰贞的婚事要托给你掌眼了。”
林敬宁不假思索地应下。
他就两个侄女,大侄女陵户的身份,也没法挑,二侄女跟着二哥成了民籍,如今他在王府当差,不说别人,就府卫还二百呢,单身的小伙有一大半,精壮有力,又有武艺在身,月钱也可观,跟着王爷总不会没饭吃,总能给兰贞挑一个合适的。
满口应下。
李氏母女很是高兴,“那让兰贞就在你家住下,白天让她婶娘多带她到王府里走动走动,多认识些贵人,她的包袱待我们家去收拾了再送来。”
又不住嘴地叮嘱兰贞:“在家帮你婶娘看顾你弟妹,白日多跟你婶娘上王府前院去,也好多认识一些贵人。”
兰贞连忙应下。
林敬宁有些错愕,“住,住下?”
马氏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和孩他爹理解的是不是有误?
孩他爹估计是想帮兰贞在王府的府卫或家眷里挑一个,连侍卫他都不敢想,这二嫂母女,却想让她带着兰贞到王府里结交贵人?
想结一门高亲?
“二嫂,我们只是府卫的家眷,若没有传唤,是去不得前院的。”
“怎么去不得。你们也是给越王当差的,让人跟前院禀报一声,或是找那个曹公公通传,府里有什么宴会,或是王妃在外参加什么花会宴席的,把咱们兰贞带过去,当子侄也好当丫环也罢,不用王妃如何照顾,兰贞自己学了几年规矩,与人搭讪交际不比别人差。”
“就是就是,王妃的小侄子不是养在咱家好几年嘛,咱家怎么说也对他有恩,要不是咱家,王妃哪里能找到长至?哪里能在皇陵遇上王爷。”
要李氏说,若不是自家收养了长至,当初还收留了怀有身孕的长至生母,哪里有王妃现在的泼天富贵。
都说侄儿像姑母,可李氏却觉得当初长至的生母与王妃也挺像的。
不过,事隔十年,李氏对当年才见过几面的长至生母已没了太多印象。
“他三婶,就让兰贞在你家住下吧,和冬雪住一起就成。兰贞性子娴静,不会闹着你们的,兰贞的吃用,家里也会带过来。”
要李氏说,要不是后来她上门找曹厝,让她帮着引见王妃,被曹厝拒绝了,她何苦求上马氏,再看她脸色。
“这……”
马氏看了丈夫一眼,有些为难,“不是住不住得开的事,家里虽不富裕,她一个女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但是上前院结交贵人,这个咱们没有办法。”
马氏记着林照夏对她母子的活命大恩,这又是关乎到一家性命的大事,她不想让人去坏了四姑子现在的好日子,给家里遭祸。
林敬宁也为难,“兰贞既然在说亲,也不好抛头露面,还是等我们暗中寻摸了合适的人选,再叫二哥二嫂来相看。”
李氏却不同意。
不是她看不起马氏和林敬宁的眼光,她不用想,都知道林敬宁夫妻要给兰贞寻什么人家,那些人她哪里看得上。
“这孩子主意大了,我和他爹都做不得她的主。还得让她寻个合心合意的。”死活要把兰贞留下。
兰贞自己也求,求着求着还哭了起来,林敬宁和马氏没法,只好眼睁睁看着李氏母女撇下兰贞出了门。
隔天林照夏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初李氏三番四次借故上王府来,回回来都带着兰贞。原本她想着这也是她亲二嫂,兰贞也是她亲侄女,这时代女人不易,嫁人就像二次投胎。也盼着兰贞能嫁个好人家。
没想到见了李氏几次,她越发蹬鼻子上脸,回回都说长至养在林家的恩情,生怕她忘了一样。
不止把兰贞带来,那李婆子也跟着来,把王府当自家一样,还到处说她是王府的亲眷,每次来都在王府里四下转悠。
后来林照夏就吩咐曹厝不见她们了。
没想到她这二嫂转眼就寻到三哥三嫂面前了。
让锦绣去传话,“跟林家的说,这段时间我忙着准备过冬物资,京中宴席也多,等下回有空再召她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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