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十年前旧事

  林照夏听说赵广渊明天要入朝听政,也替他高兴。

  “那你且低调些,凡事莫要冒头,做事莫要冒进了。”

  林照夏觉得他还是要多攒些人脉和关系,多准备一二,才能做到一击即中。

  其实按她的想法,在大树底下乘凉便好,自家有钱有产业,不愁吃喝,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非要去干那什么改天换地的大事,一个弄不好,人头分家,实在是件高危的事。

  可她不好劝啊,知他这些年的不易,又知道他现在还困在旧梦里,时刻想着为兄长为外祖一家平反讨公道,心疼他,也不好劝。

  也没办法,都上了贼船了,除了与他风雨同舟,这船也不好下了。

  在现代还好,在大齐撇了他,她一个人是能过逍遥日子还是能浪?没了他的庇护,怕是要被人吃干抹净。

  而且,她也舍不得撇下他。

  拿着帕子给他嘴角擦了擦,“你慢些吃,吃快不好消化。这大半夜的,不嫌肚子疼啊。”

  赵广渊停下筷子,朝她笑了笑,抓过她的手按在大腿上擦了擦,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林照夏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在一旁跟他说今日做了什么,学了什么,今日一天的感受,赵广渊细细地听着,并不觉得无聊,关于她的每一件事他都想听。

  偶尔也回她一两句。两人在饭桌前絮叨,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要守。

  等赵广渊饭毕,林照夏想到一事,“对了,今天赵祭司送来一件礼物,说是旧人送的,贺我们新婚。”

  “旧人送的?是谁?送的什么?”

  林照夏便进内室拿出一个匣子,递给他。

  黑檀木做的巴掌大一个黑匣子,没有什么纹饰,看着朴实无华。赵广渊捧着匣子看了看,这才打开……

  见里面绵缎上躺着一串黑檀做的佛珠,眉头皱了皱,再一看佛头上面的印记,脸色一变,啪地合上匣子,随手就甩到桌上。

  林照夏被吓了一跳,这怎么忽然生起气来。

  看了桌上那个离他远远的匣子一眼,温声道:“怎么了,是我不该收吗?”

  见她问得小心翼翼,赵广渊一阵心疼。在这大齐,在这京城,她只有自己了。把林照夏揽到怀里,抚着她的背,“不关你的事。”

  “那怎么忽然生气了?”

  见他咬牙切齿,恨恨地盯着装佛珠那个匣子,“那人,是仇家?”

  赵广渊闭了闭眼,“不是。”睁眼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忍了又忍,才挤出一句,“是一个秃驴送的。”声音里带着愤恨。

  秃驴?“是和尚吗?”

  “嗯。”

  “和尚怎么惹到你了?”

  “……他害得我家破人亡!”

  林照夏瞪大了眼珠子。从他怀里略略挣开些,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十年前的旧事,再次提起,他心里怕还是会淌血的。“夜深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去上朝,要不先回府吧。”

  赵广渊也知道她是怕自己伤心,不想多问。但这事既提了起来,又压不回去了,忽然就有了诉说的欲望。埋在心头的痛太久,压得他太久,他想找人说一说。

  拉着她进了内室,把她安顿在床上,自己又倚着床头坐了下来,一条腿半支在床上,目光没有焦距,“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大齐从秋末开始大灾小灾不断,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朝廷忙着四处赈灾抚民,焦头烂额。送到九边军营的粮晌便供应不上了。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不久军中就起了哗变。

  函谷关的三十万大军虽有吕国公压着,但奈何众将士也不愿饿着肚子打仗。

  将士们消极怠工,关外异族又虎视耽耽,欲趁大齐内乱,举兵来犯。吕国公没法,只好用自家银子从别处购了粮食回来,才勉强让将士们填饱了肚子。

  结果国内灾情刚平息,吕国公就被人弹劾了。

  说他的粮食是从关外购来的,说他与关外异族勾结,说他通敌卖国。还说他贪墨军晌,私藏战利品。至正帝便圣旨急召吕家父子回京。

  吕国公父子刚回到京城,还只是按例询问,事情未明,还未定罪。结果太子又出事了。

  暴出在这之前太子赈灾,监守自盗,赈灾银失窃,手底下官员贪墨,太子又因救治不力,致灾民大量伤亡。至正帝便卸了太子的差事,把他关在东宫。

  见太子失势,朝中越发狠踩太子。

  说他不堪为储君,要求皇上废太子。但太子幼年就被封为储君,当太子已经十数年,这些年帮着料理政事,很是勤勉,皇上并不打算废太子,压下了朝中的声音。

  到太庙祭祖时,皇上问大祭司赵刚,太子是否可堪当国君。

  赵刚便把致远和尚对太子的批语说给皇上听,为保太子,为免朝野动荡,不免夸大了些,说太子乃天命所归,将来青出于蓝胜于蓝,是百年难遇的盛世明君。

  不想这番话被泄露了出去,更为太子招来祸患。

  已经把太子和吕国公得罪狠了的朝臣,更不想太子翻身日后清算他们。便搜罗了各种罪名,欲拉下太子。

  为太子捏造了数项罪名。

  又知皇上忌惮吕国公,担心他功高盖主,太子将来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外戚,恐以后会成为吕家傀儡,怕是要江山易主,众臣拿捏住了皇上的心理,更是肆意打压。

  因吕国公父子已被召回京中问话,太子被幽禁,别的与太子亲近的大臣,不是被锁拿问罪,就是敢怒不敢言,一时太子和吕国公竟是无人援手。

  后又在东宫搜出太子私藏的龙袍,太子先是被锁拿去大理寺问罪,后又在吕国公府中搜出他通敌的信件,更加坐实了他二人的不臣之心。

  “……知外祖一家被赐死,皇兄派人去劫狱,本想救下外祖一家,不想出了内鬼,被父皇派人埋伏……皇兄又多了一宗罪……尔后外祖一家冤死,东宫失火,皇嫂、炙儿还有皇兄的几个庶子女一夜之间都死在了火海里……外头还说他们是畏罪自尽……”

  赵广渊按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来气。

  “我从火海里拼死救下的炎儿,也在几日后,在宫中得急病死了……皇兄心灰意冷,隔日也死在了牢里,母后为了保护我,也跟着去了……”

  林照夏听呆了。

  她之前有听他说过一些,但并不详细,不想内情竟是这样的。

  皇权争斗,果然尸山血海。

  那张龙椅只有一个,可人人都想要。

  有心想让他远离那个位置,暗戳戳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可看他按着胸口,压抑痛苦的低泣,林照夏心也裂成两半。

  抱着他,不住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还有我……”语言苍白又无力。

  见他耸着肩膀在自己怀里痛哭出声,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妈的,干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张龙椅吗,抢也要把它抢过来给他坐了。大不了人头落地。怕个球,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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