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赵振文在晚饭后于村口的大松树下敲响了铜锣。
听到锣声时,有的村民家还在吃晚饭,但当家人还是立马放下碗筷,向村口赶去。
因为这是村长召集各户当家人议事的锣声。
虽说到的晚了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但若因此被村长当中训斥,难免面子上难看。
何况,自从移民到了这虾夷岛,参与建设了这丰盛村,这里的村民都已经习惯了听号令行事。
一般来讲,都是有重要事,村长才会敲锣召集众人。
若是好事,去的晚了,落了空,后悔都来不及。
如此,没过多大会儿,丰盛村50户移民的当家人便能都来到了村口大松树附近。
其他百姓闲着,也来看热闹,还有端着碗筷的。
虽然是盛夏,但这虾夷岛天却要比山东那边黑的早点,故而赵振文在大松树下点燃了几支火把照明,以免黑暗中除了什么乱子。
瞧见各家当家人都到了,他便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今日到社里开会做的会议内容记录,讲起话来。
“从去年十月份算起,大伙儿来这虾夷岛有大半年了吧?如今家家户户,至少也开垦除了十亩田地,人口多的、勤快的甚至开垦除了好几十亩。”
“眼下这春小麦就要丰收了,估摸着按社里的规矩,拿出部份粮食偿还之前借贷的种子、口粮等,各家也能有点余粮。”
“另外,农政官让我们种的土豆,看着长势也很不错,按农政官说的,过两个月同样可以收获。说是不出意外,产量会比小麦还高。”
“就算抛去土豆的产量不谈,在这虾夷岛上种小麦等,已经是我们过去在大楚难以奢求的好日子了。大伙儿说对不对?”
这些肯接受崋军安排,移民到虾夷岛来到百姓,都是比较淳朴的,想要安心过日子的那种。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意,觉得未来有了奔头。
听了赵振文这番话都下意识点头,乃至出声赞同。
“村长说得对,这虾夷岛上种田确实比在山东好,起码大崋官府不像大楚官府那样征收重税,欺压我们。”
“还有农政官指导俺们种田哩!”
“老汉我就说了,往前二三十年,那大楚嘉华皇帝还没登基的时候,俺们也没过这样安心的日子。”
“今年土豆要真能像农政官说的那样也大丰收,那俺们可就能过个难得的丰年了!”
“···”
听到村民们的回应,赵振文也不禁露出了笑容,觉得这次上面派下来的任务应该很好完成。
他压了压手,示意村民们安静下来,又道:“我们是在这虾夷岛过上好日子了,可大伙儿想过没有,我们还有族人、乡亲,在山东过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呢。”
“听上面说,今年山东又有旱灾,虽不及去年大,但济南、兖州、东昌三府仍有不少灾民。”
“大崋治下的青州、登州、莱州三府虽然情况好不少,但乡亲们日子肯定没我们这儿过得好。”
“大伙儿说说,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告诉那些族人、乡亲一声,我们这儿有好日子过,让他们也过来垦荒,一起过好日子?”
很多村民听了眼睛一亮。
“村长说得对啊,我姑妈一家还在青州呢,家里一亩田地都没有,全靠给地主当佃户过日子,也不知道如今过得咋样。”
“我族好些人也都还在山东,里面没田地的人同样不少。这虾夷岛的荒地那么多,是该教他们过来一起开垦。”
“俺们虾夷岛是专门垦荒种地,可俺听说那佐渡岛是专门开金矿、银矿的,要是让新来的族人去那儿开采金银,以大崋官府对百姓的好,日子过得肯定也不会差。”
“佐渡岛有金矿、银矿?俺们能去吗?”
“不清楚,这个回头可以问问村长。”
“···”
听到村民们议论着,话题就歪到佐渡岛去了,赵振文不得不咳嗽几声打断。
“各位乡亲,上面说了,若各位想要将在这里过好日子的事告诉山东的亲友、族人、乡亲,可以写信让崋军舰队捎带过去。”
“我呢,就是领了社里的任务,在记下来三日中,负责给大伙儿写书信。”
“不要钱,免费的,就连笔墨纸砚,都是又社里提供。机会十分难得,错过可就未必有下次了。”
赵振文这一番话说完,村民们顿时兴奋了。
“村长,您说真的?真的免费给俺们写书信?”
“俺早就想写信寄回去了,就是不知道成不成,一直都没敢问。如今竟然能免费寄信回去,可太好了!”
“村长,山东以外的地方书信能寄过去不?俺有几个亲戚住在河北。”
“河南能寄吗?俺姐姐嫁到河南去了,之前传信儿,说日子也可难过哩。俺想让姐姐一家也迁到这儿来,到时候还方面走亲戚。”
“···”
听到村民的各种问题,赵振文耐心地一一回答。
“上面开会时说了,不论各位想把书信寄到哪里,大楚的官差都会帮忙。”
“所以大伙儿放心吧,只要各位的亲友、族人还在,肯定能收到书信。”
当即就有人道:“村长,俺现在就要写信!”
赵振文听了不禁笑骂,“这天黑的,你想让我瞎眼睛啊,再着急,也得等到明天。”
“明日小学放假,我不用去学校上课,正好给大伙儿写信。”
“不过我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上面给的免费笔墨纸砚也有限。所以大伙儿今晚回去可以想一想,信上要写些什么内容。几十字可以,但最多三五百字,不能管再多了。”
“若是想不到写什么的也不要紧,到时候把事儿跟我说一说,我可以帮着想。”
“好了,要是没事,大伙儿就散了吧,回去洗洗,早些歇下。”
说完,赵振文便让村民们回去。
村民们都很兴奋,边走边讨论书信该写什么内容。
对此事很多底层百姓来讲,一辈子都未必能有一次给人寄信的机会,即便有,次数也很少,所以写信算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接下来几日,赵振文劳累一番,给五十户村民都代写了书信。
很快又过去一个月,到了八月初,虾夷岛的小麦终于收获了。
虾夷岛今年年景不错,又有农政官指导,移民开垦的田地大多也不缺乏灌溉的水资源,因此切切实实获得了丰收。
一时间,家家户户都露出了笑颜,对一两个月后土豆的收获也更加期待起来···
襄京。
皇城。
嘉华皇帝难得没有修仙,而是在一位宠爱的妃子宫殿中欣赏其舞蹈。
他这个妃子才二十来岁,是几年前得宠的。只不过当时嘉华皇帝心思大多都在修仙之事上,所以对这位妃子只是一般的宠爱,并不沉迷。
可最近大半月,他时常来这位妃子宫殿中喝酒、欣赏其曼妙的舞姿。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短暂忘却前朝的种种忧心、烦心之事。
过去一个多月,崋贼派出舰队在南京城外耀武扬威,狠狠地打大楚朝廷的脸且不说。
更是卑鄙无耻的派兵袭取了江北,如今已经逼近河南的汝宁府。
南京那边,赵之维去了之后,好不容易调取了三百多门天威大炮,准备集齐了五百门,就给崋贼一顿狠的。
谁知崋贼舰队却仿佛提前得到了消息似的,扬长而去了。
虽说调去南京的天威大炮并非就没用了,仍可以布置在江岸,防止崋贼舰队再次来犯,但此事还是让嘉华皇帝好一阵气闷。
至于丢失江北之事,则不只是让他气闷,更是感到将要成为亡国之君。
若他大楚亡在他手上,他别说依赖举国之力修仙问道了,便是保住性命都难。
也是此时,他才忽然珍惜起以前并不在乎的山珍海味及美色来。
“爱妃跳得真不错,改日让容妃抚琴、馨妃歌唱,配合你一起给朕表演。”
跳舞的珍妃闻言娇笑道:“那可太好了,臣妾早就盼着能跟容妃、馨妃两位姐姐一起排练歌舞呢,只是她们不肯。”
“如今有陛下的旨意,臣妾可要得偿所愿了。臣妾一定想一出美妙的歌舞,好帮陛下消解烦忧。”
嘉华皇帝听了不禁感叹道:“还是爱妃知道心疼朕啊,不像那些朝中大臣,整日就知道拿事情烦朕,却连个解决办法都给不出。”
嘉华皇帝才说完,宫外就传来太监的禀奏声。
“陛下,几位阁老联袂求见,说是江北传来急报,颍州失守了!”
颍州失守了?
嘉华皇帝听了微微一愣,随即就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因为他知道,颍州失守不过是早晚的事,并不让人奇怪。
颍州在泗州之西,与河南汝宁府相邻,之前崋贼在江北势如破竹,官军据城而守都难以抵挡。
朝廷一时又拿不出合适的兵马去支援,颍州能坚持十几日才落入贼手,已经让嘉华皇帝颇为意外了。
至于崋贼拿下颍州后,下一步将要攻打哪里,其实也不难猜。
要么是南下江南,要么就是把另外半个山东打下来,最后则可能攻打河南,好方便后面直取襄京。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嘉华皇帝不敢去想,因为那太让他痛苦了。
于是一口将金杯中的佳酿饮尽,吐着酒气,对站在殿中央的珍妃道:“爱妃愣着干什么?乐师也别停。接着奏乐接着舞!”
后宫门禁前。
徐巍、高盛拉着吴勉一起来求见嘉华皇帝。
得知嘉华皇帝正在珍妃殿中饮酒赏舞,吴勉老神在在,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徐巍则摇头叹气,满脸失望。
高盛很想怒骂嘉华昏君,却碍于君臣之礼,不好开口,便怒骂道:“都是那妖妃蛊惑陛下沉迷酒色,荒废国事!”
“两位,我们不能再这么干等着了,不如一起强闯宫禁,请陛下废了那妖妃!”
吴勉、徐巍都明白,废了珍妃只是个由头,关键是要借此事让嘉华皇帝服软,好好处理国事,别逃避。
吴勉立马拒绝,“闯宫禁可是杀头的大罪,要闯你们闯,可别拉上我!”
徐巍也劝道:“勉之,不可乱来”
高盛急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徐巍一叹道:“跪请吧,另外派人暗中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太学生也知晓。”
吴勉、高盛一听,就知道徐巍是想利用舆情逼迫嘉华皇帝露面。
两人也没其他办法,当即同意,就一起跪在了宫禁门前。
作为阁臣,几人都是有准备的,特意在裤子膝盖位置加缝了软垫,可以缓解长跪导致的膝盖磨损。
大概一个时辰后。
很多太学生闻讯聚集到皇城午门外,喧闹起来。
“崋贼先下胶东,又取江北,贼势猖獗,陛下怎么受妖妃迷惑,沉迷酒色,不理国事?!”
“还请陛下将妖妃打入冷宫,戒酒戒色,处理国政!”
“大楚太祖在上,您看到了吗?大楚就要亡于妖妃之手啊!”
“陛下若再不临朝理事,我等便在这午门外长跪不起!”
“···”
太学生的喧闹声实在太大,更有胆大包天的,怕嘉华皇帝在后宫距离午门太远听不见,拿来了锣鼓敲个不停。
别说,这招真有效。
珍妃宫殿中,一曲舞罢,安静之时,嘉华皇帝还真听到了隐约的锣鼓声与喧闹声。
于是奇怪道:“宫中何处如此喧闹?”
很快就有太监来报,道:“陛下不好了,有好几百太学生在午门外聚集跪坐,说···”
太监犹犹豫豫,不敢讲太学生们的话转述出来。
嘉华皇帝怒道:“说什么?”
这太监看了珍妃一眼,咬牙道:“说珍妃乃妖妃,请陛下将其打入冷宫,戒酒戒色,临朝理事。”
珍妃听了一呆,只觉得无故躺枪。
随即就花容失色地投入嘉华皇帝怀抱,哭诉道:“臣妾冤枉!陛下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啊!”
嘉华皇帝也怒道:“真是胡言乱语,珍妃不过是给朕跳跳舞,消烦解忧,如何就成了妖妃?”
“还有,太学生怎么会知道此事,怕都是徐巍那老东西的主意吧?”
太监低头,不敢多说。
嘉华皇帝却明白他猜对了,当即带着怒气起身道:“也罢,朕就去见见他们,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说法。崋贼下了颍州当朕不急?可朕着急就有办法吗?朕若是能解决,要他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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