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朱由榔与沐天波

  他们眼下被大崋水师几艘战船监视着,便连岸上也布置有数百兵马。

  金堉作为主使,与副使等使团文武官员,都被勒令呆在船上,暂时不得上岸。

  便是派人上岸采购,也是在崋军的“陪同”下进行。

  既是呆在船上,金堉所能看到的便能只有吴淞口码头的景色。

  吴淞口港口之繁华超乎了他的预料。

  放眼望去,码头数个停泊区,几乎都停满了船舶,且其中大部分是海船!

  崇祯九年使明时,他曾到过天津港口、登州港口。

  可以肯定的说,不论是天津还是登州,港口繁华皆不及吴淞口之十一。

  ‘看来大崋目前并没有仿照前明施行海禁。

  金堉心中如此推测。

  过了会儿,金堉从码头上收回目光,却是上岸采买的队伍回来了。

  他回到船舱,没多久一名家仆就在门外请见。

  这家仆颇为得力,又通汉话,因此被他安排到采买队伍中,上岸打探消息。

  家仆进来后,便跪在地上禀报。

  “参判大人,这一路上崋军看守十分严格,我们没能打探到多少有用消息。”

  金堉并不意外。

  使团被允许每隔两日上岸采买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上岸了。

  第一次上岸时,他另一个得力家仆便按吩咐贿赂看守的崋军,寻求方便。

  结果崋军不仅没有接受贿赂,反而训斥了那家仆一顿,将那家仆送回船上,不许再上岸。

  通过那件事,金堉便知道,上次出使大明的经验在大崋怕是有很多行不通。

  之所以坚持让采买队伍打探消息,不过是希望积少成多,或有什么意外收获。

  但正常而言,每次上岸必然是打探不到多少有用消息的。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道:“将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一说便可以。”

  “是。”

  吴淞口港口外有一个很大的集镇,使团每次都是在这集镇上采买。

  三次上岸都走的是相同路线,所见景物自然没什么值得说的,因此仆人所讲多是听闻。

  不过因为集镇上多数人都是说方言,所以仆人实际听懂的内容很少。

  不一会儿,仆人讲完,便退下去了。

  金堉则皱着眉头暗自嘀咕着。

  “火车?”

  “铁路?”

  采买队伍三次上岸,都多次听百姓议论这两样事务。

  金堉虽不明白其含义,但还是重视起来,希望通过了解此事,推测大崋朝廷之事。

  可惜一筹莫展。

  至于这几日打听到的其他消息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大崋在十月下旬,终于是灭掉了云南的残明弘光小朝廷。

  听说,连弘光皇帝朱由榔以及前明黔国公沐天波都降崋了。

  由此可知,大崋已基本完成统一神州的大业。

  如今敌人不过西北李顺、东北清虏而已,且两处敌人都曾屡败于崋军之手。

  当时,得知大崋灭亡弘光小朝廷之事,金堉感慨之余,还是比较高兴的。

  因为在他看来,大崋既除西南之患,后面几年肯定会着手灭掉李顺、清虏。

  这就意味着,他们此番出使,还是有希望达成目的的···

  又过一日。

  大崋鸿胪寺来人,却是当着金堉等朝鲜使团官员的面,将朝鲜王李倧狠狠斥责了一顿。

  随后甩手而去,并勒令朝鲜使团船队限期离去!

  待大崋鸿胪寺官员下了船走远,金堉等人材抬起头来。

  彼此相望,发现个个脸色苍白。

  实在是方才鸿胪寺官员训斥李倧的态度之严厉,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参判大人,大崋皇帝竟不愿意见我等,这可如何是好?”副使崔明成忧急地问。

  金堉无奈叹气,“我又有何办法?”

  方才那鸿胪寺官员说的明白,大崋皇帝刘升及朝中大臣皆不满他们朝鲜背弃前明之举,更不满他们派兵加入清军参与入寇中原之事。

  这两件事如果朝鲜不给个说得过的交代,别说成为大崋藩属,便是使团前往南京都没希望。

  金堉想了想。

  发现他们如今困于码头,别说想不到办法,便是想到了,也无从施展。

  于是又叹了口气,道:“此事已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让下面的人准备一番,回国吧。”

  崔明成也很无奈,只能跟着叹气道,“唉,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心里都清楚,朝鲜背明投清最大的锅就该由国王李倧来背。

  若想大崋这边满意,至少也要让李倧退位才行。

  这等大事他们两个使臣便是想到了,也决定不了。

  只能回国。

  ···

  南京。

  紫禁城。

  朱由榔、沐天波由几个侍卫带着,忐忑不安、紧张万分地走进了天心殿。

  停下来后。

  沐天波好歹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刘升,发现刘升似乎比他还年轻,不禁有些惊讶。

  至于朱由榔,却是连抬头都不敢,便跪了下去。

  “草民朱由榔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天波也跟着参拜,口呼万岁。

  “平身。”

  “谢万岁!”

  “朱由榔,抬起头来。”

  刘升中气十足、清朗洪亮的声音传来,让朱由榔不得不抬起了头。

  其表情,竟好似一个将要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刘升发现,这朱由榔长相很不错,有当小白脸的天赋。

  只是脸明显瘦脱了形。

  也不知是因为舟车劳顿,还是担心安危,又或是二者皆有。

  如何处置朱由榔,刘升早就跟重臣们议定了。

  于是,看见了朱由榔几眼,他便直接道:“朱由榔,朕念你迷途知返,主动降崋,到底算立了功,便封你为忠诚伯。你可满意?”

  如果说降崋之前,朱由榔还曾奢望,享有一定富贵。

  那么真正降崋后的这段惶惶不安的日子,则让他进一步认清现实,只求保命。

  因此,听刘升册封他为伯爵,他是大喜过望。

  忙扣头感谢道:“臣万分满意···谢皇上隆恩!”

  刘升道:“你别急着谢,且听朕讲完。”

  “你虽降崋,但到底身份特殊,因此只能居住在南京城内。你可愿意?”

  朱由榔原以为,刘升即便不杀他,也大概率会将他幽禁在一处宅院至死。

  如今不仅封了伯爵,限制范围也扩大到南京城,自然更加惊喜。

  当即再次叩首道:“臣愿意,南京好得很,臣哪儿都不去。”

  “哈哈哈,”朱由榔的话语和态度把刘升都笑了,随即挥手道,“那便退下吧。”

  待朱由榔退出了天心殿,刘升才看向沐天波。

  对刘升和大崋朝廷而言,朱由榔其实很好处理。

  反倒是沐天波,或者说沐家,处理起来需要花些心思。

  沐家在前明镇守云南两三百年,影响力相当大。

  若处理不好,虽说不至于倾覆大崋在云南的统治,却也会造成一些阻碍。

  想到这里,刘升开口道,“沐天波。”

  “草民在。”

  “按理讲,你乃是被人俘虏,而非如朱由榔一般主动投效,应该按俘虏处置。”

  听到刘升这个开头,沐天波变得更加紧张,心中也暗恨朱由榔——投崋居然不通知他,这不是坑他吗?

  好在刘升话中似乎有转机。

  果然,刘升接着道,“不过,念在你后来颇为配合我军掌控昆明及整个云南,朕可以考虑减免对你的处罚。”

  “原本,你至少需判处数年乃至更久的苦役,并罚没黔国公府的所有财产。”

  “如今,朕只没收黔国公府的所有不动产,及价值三百万两的金银珠宝。”

  “此外,你需携带剩余钱财,及三代以内的亲族,移居南京。”

  “你沐氏其他族人,需听朝廷安排,分支迁往各地。”

  “沐氏族人中若有恶名昭彰、罪大恶极者,皆需按我大崋律法严惩。”

  “该斩首的斩首,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绝不会姑息。”

  “如此处置,你可有话说?”

  说到最后,刘升作为大崋开国皇帝的威严完全显露出来,令沐天波不禁心中一颤。

  要说他对刘升的处置心服,绝对是假的。

  只不过成王败寇。

  朱由榔又不讲义气,让他成了俘虏也是真的。

  刘升便是砍了他,估计也没人会给他喊冤。

  如今能饶他性命,也不让他去做苦役,甚至还让他保留部分财产,已经算是宽仁了。

  所以,哪怕非常心疼被大崋抄剿、罚没的财产,沐天波依旧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叩首道:“陛下宽仁,罪民不胜感激!”

  刘升微微点头,又道:“你黔国公府的金银珠宝等浮财,云南那边已经统计完毕,进行了估算。”

  “即便罚没三百万两,也仍有一百多万两,足够你带着三代亲族在南京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若是经营有道,这富贵便是传承十数代都不成问题。”

  “望你谨记身份,老老实实地在南京当一富家翁,莫被心怀叵测之辈利用。”

  沐天波听了心中一凛,忙道:“罪民谨记!”

  “下去吧。”

  “是。”

  待沐天波被带出去,刘升仍在思考着沐氏的事。

  黔国公沐氏作为镇守西南两百多年的大明顶级勋贵,累世积攒的财富比一些藩王都多。

  不过这些财富中占比例最大的是田庄、商铺、房产、矿场等不动产。

  至于金银等浮财,也就抄剿了四百多万两。

  刘升只让沐天波移居南京,还给他留了一百多万两钱财,绝对算是宽仁了。

  而刘升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沐天波确实在崋军掌控云南的过程中做了些贡献外,也有自身喜好的缘故。

  历史上。

  沐天波作为大明末代黔国公,在大明亡国时正当壮年。

  在明末纷乱中,他作为西南的大明顶级勋贵,被沙定洲打得逃出昆明,说明其无能;后来南明小朝廷来借钱,他一毛不拔,说明其贪财。

  可以说跟绝大多数大明勋贵一样,糟点很多。

  不过这个人相当武勇,在南明抗清过程中,也起到了一定积极作用。

  尤其是在随朱由榔流亡缅甸,遭遇“咒水之难”时,可谓死得壮烈。

  当时朱由榔行在的文武官员等被缅甸军三千多精锐突然包围,可谓变生肘腋。

  沐天波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夺刀反抗,连杀九名缅军方被乱刀砍死。

  勉强没有堕了沐氏在西南的威名。

  这一时空,沐天波虽曾站在大崋敌对面,但既肯助大崋接掌云南,刘升便不吝让他做个富家翁。

  只是,既不决定将沐天波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南京,其又有一定财力,刘升自然得警告他,不要被奸人利用,做出危害大崋统治的事。

  既警告过,倘若有一天,沐天波还是卷入这类事情中,刘升便不会手软···

  回过神。

  刘升继续处理奏章。

  很快,他看到了一份交通部铁道司送来的奏章。

  却是汇报这个月大崋在修建的三条铁路进度。

  三条铁路中,京津铁路最短,修建难度最低。

  预计可以在年前完工,并通车运行。

  难度排在第二的是合肥通往天目山的这条铁路。

  该铁路分多段进行。

  最早开建的“承明段”铁路早在九月份便完工并通车了。

  同时开工的“寿合段”铁路预计也能在年前修建完,并通车。

  到那时,刘升去天目山便可以通过火车、舟船,无需坐马车或骑马了。

  难度最大的是江南铁路。

  一则江南多丘陵,二则河流众多。

  多丘陵,铁路可以尽量绕道平原,实在不行,也可以在丘陵地区修建。

  但大崋目前虽然掌握了一些低难度铁路桥的修建技术,可要修建起来,却快不起来。

  更别说,这条铁路要经过的河流还不少。

  因此目前才修建了五分之一不到。

  刘升倒也不担心其进度——这类铁路的修建,一般是越到后面,速度越快。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培养出更多熟练的铁道工人、桥梁工程师,等等。

  批改完这份奏章,刘升不禁望着天目山方向,喃喃道:“灾民已积攒近十万,或许该趁着年前,去一趟北美了。”

  说起来,大崋今年各地自然灾害并不比去年少。

  但在大崋的应对下,灾民的产生却大大减少了。

  所以天目山那边灾民积累得比较慢。

  灾民数目不多,刘升便让他们在天目山周边搞军屯、做手工,算是另类的以工代赈。

  但今日那边送来一份奏章,言天目山灾民已积累了九万多人,移民之事自然不能再拖延下去。

  况且,刘升也有好久没去北美,是时候去巡视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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