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兵来的路上,刘升原以为高家顶多是好酒好肉的招待,让官兵早上也喝醉呢。
没想到高德铨竟然放巴豆。
要说下药,寻常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各种小说中的蒙汗药。
可事实上,真正的蒙汗药需要曼陀罗花才能制作,而这种花属于从西域来的罕见珍贵药材,寻常人根本买不到,且效果也没那么神。
反倒是巴豆,属于治疗积食、便秘、腹水肿的常见药物,可吃多了就会拉稀,很适合当暗害人的手段。
不过巴豆有味道,是可以吃出来的。
可王应泰等官兵一来全无防备,二来巴豆配的是重口胡辣汤,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
义军冲进院子中时,很多官兵都拉的没力气了,还有一部分正在拉。
想抵抗,没力气;想逃跑,更没力气。
反倒是熏天的臭气,以及满地污秽,成了义军抓捕俘虏的最大阻碍。
王应泰坐在便桶上,听见外面动静,就知道这回彻底栽了。
他想起身杀出去,或者看能不能翻墙溜走,可拉得没劲儿了不说,关键是肚子还在疼,没拉完。
哗!
房门直接被踹开,几个义军刀牌手闯了进来,瞧见一身锦衣(平时不穿甲)的王应泰,个个眼睛发亮。
其他官兵都在墙根拉,这人却在房里拉,不用想,肯定是大官儿!
王应泰瞧见几个义军兴奋冲来,忙叫道:“等俺拉完再抓!俺是大明参将,给俺一个体面!”
几個义军听了面面相觑。
“伍长,咋办?”
“要给他体面吗?”
几人都看向伍长。
“等他拉完吧。”伍长想了想道,“现在上去抓,搞不好他挣扎下就弄俺们一身屎。”
听见这话,几个义军都捂住鼻子,退到房门边,耐心等着···
直至所有官兵都被捆了,带出来,刘升都没进院子。
里面实在太臭了,虽然刘升可以忍,但没必要。
事实上,即便待在院子外,也要忍受臭味。
就这,高德铨却一直陪在刘升身边,寸步不离。
“大王,俺家秀成不懂事,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在高德铨想来,反贼之所以不愿意放人,多半是宝贝儿子被俘后说了什么话,触怒了贼首。
当然,他也是听到义军将士都称呼刘升首领,才知道刘升就是“贼首”,而非传闻中的红娘子。
刘升道:“他没冒犯我,我计较什么?”
“既如此,大王何不早点放俺儿子回来?他除了读书,啥也不会干,大王留着就是白费粮食。”
刘升闻言笑着看向高德铨,“高员外这么宝贝儿子?”
高德铨无奈道:“俺老来得子,独苗,传宗接代就靠他了。”
刘升道:“高员外放心,我们义军会教他干活的,能让他养活自己。”
“啊?这···”
高德铨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越发担心宝贝儿子。
于是问:“俺可以去山里看看他吗?”
“高员外想去可以,但去了也得三年后才能回。”
听见这话,高德铨心一沉,暗想:这贼首该不会是早就杀了秀成,才说什么三年后放人来骗俺吧?
于是再问:“大王,可否让秀成写一封家书回来?”
刘升道:“高员外可以写信送到大水瓶寨,让人带过去。但他能不能写回信,就得看他表现了。”
高德铨还想再说什么,便见一名义军来向刘升禀报。
来的是随军军政员之一,安骏。
“启禀首领,此番共俘虏了官兵397人,参将、千总各一人,把总两人,家丁56人,战兵169人,辅兵168人。”
刘升点点头,嘱咐道:“再去仔细检查一遍,手一定都要绑紧了。”
“是!”
安骏应了声离开。
然后王应泰便被几个义军从院子中押了出来。
他看到刘升,立马意识到刘升就是贼首,不禁叫嚷道:“俺不服!若不是姓高的老狗,你们不可能俘虏俺们!”
刘升懒得理他。
高德铨想到儿子在贼窝中生死未卜,不禁上前踹了王应泰一脚,恨恨道:“要不是你踹倒了俺儿子,他能被俘吗?他不被俘,俺能通···义军吗?!”
王应泰没想到高德铨出卖他的根儿竟在这儿,一时哑口无言。
···
得知王应泰在高老庄,刘升多带了一哨常备军来。
抓捕完王应泰等人,正好让这一哨常备军押送俘虏回大水瓶寨。
为了防止这些人逃跑,俘虏们不仅双手被反绑得紧紧的,还用绳子将十个人的左胳膊连成一串。
这样一来,除非十个人非常默契的一起跑,不然跑起来很容易摔倒,被追上抓住。
去了大水瓶寨,俘虏们每日也只给一顿清粥,饿得他们没力气,就更难逃跑了。
刘升则带着小一千人的义军,轻装疾行,直奔确山县城。
至于向沿路集镇、庄寨借粮,那是回来时才方便办的事。
从大水瓶寨到确山县城要走一百三四十里,但好在都是在平原上行军。
刘升带着义军第一日走了大概七八十里,赶在第二天太阳下山前到了确山县城附近。
确山县城西南依着盘龙山,西北到东北环绕着臻水支流,此外还有其他好几条小河,周遭尽是平原沃土,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可惜大旱之下,臻水都少了三分之二,县城附近的河流更是几乎见了底。
据典史罗怀玉所言,县城外每日都有饥民来,也每日都有人离开,还有一小部分人恐怖地消失掉。
所以县衙也不知城外饥民有多少,估计不下万人。
刘升眼见太阳就要落山,知道今日没法攻城,便盘龙山附近寻了一小山谷,让义军扎营休息。
次日一早。
他匆匆吃了早饭,便带着几十名亲军,乔装打扮了一番,到县城外探查情况。
不仅是探查县城的兵力部署,还要对城外饥民情况有一定了解。
刘升不希望他攻城时,饥民也趁机涌入城内,然后把县城搞成人间炼狱。
他要做的是有秩序地洗劫城中钱粮,然后再迁徙难民。
侦查了大半个上午,刘升发现确山县城东西南北都有不少难民窝棚,东、南城门外难民较多,西、北两边没开城门,难民较少。
刘升有望远镜,在大平原上探查起来很方便,粗粗一估计,感觉饥民人数绝对有一两万,甚至可能超过两万!
因为难民多,县城守卫颇为森严。
东、南城门外都驻扎着上百乡勇,又有衙役收取门税、检查行人车辆。
城墙高达两丈,城门楼更是有三丈多高,上面也有乡勇站岗、巡防。
不过乡勇们看着并不怎么精锐,甚至可以说没什么精神头。
最重要的是,从县城这边的反应来看,似乎还不知道官兵在天目山大败的事。
刘升想想就明白了。
随官兵去剿义军的乡勇都征自县城周边的村庄堡寨,对天目山周边地理并不熟悉,被打散了不说,还丢失了粮草,想要走一百多里路回到确山县城可不容易。
即便是回来了,绝大多数人也会先逃回各自村寨附近躲着——逃兵、败兵不光彩不说,还有可能被惩罚。
至于说乡勇中出现极个别的猛人,还很忠于大明朝廷,逃跑后以最快速度赶回县城向知县报信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了。
县城这边还不知道王应泰兵败的消息,倒也在情理之中。
回到营地后,刘升便招来手下的几名亲军队长和几名哨长,道:“县城戒备挺严的,我们按第二计划行动吧。”
“遵命!”
一个多小时后。
东城门外。
日上中天,正毒辣。
乡勇们都避进了城墙边的凉棚内吃午饭,边吃边抱怨——
“娘的,又是小米粥!”
“还这么清,都能照见人影儿了。”
“天天吃不饱,俺们哪有劲儿在城门外站岗?”
“···”
乡勇们也只敢抱怨几句——他们还有的吃,甚至能领到些粮食给家里。不像外面的饥民,每天不知饿死多少。
衙役们已经吃过,见大中午的没什么人进出城,便都懒散地缩进城墙阴影里。
正准备靠墙睡个午觉呢,就瞧见好几百人向城门快步走来,还都手里拿着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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