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宅离南街口并不远,不过三百多步。
刘升跟了官兵一百多步,却始终找不到射杀那队长的机会,担心官兵到了南街口会给义军攻入镇子造成困难,他索性直接出手,先射杀一个官兵什长。
“有弓弩手!”
这些官兵反应倒是比范家护院强多了,一声惊呼,顿时纷纷找地方躲避。
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只穿着布甲,难以抵挡街边的弓弩手偷袭。
然而街面环境复杂,这些人一时根本找不到刘升。
偏偏这种复杂建筑环境又极适合刘升发挥他在后世特殊部队练就的一身战斗本领。
于是接下来又有两个伍长、一个什长被刘升射杀。
顿时官兵人人胆寒。
就连程万这个着甲的都怕了,连忙喊道:“都进街边商铺!”
其实不用他下令,已经有好些个官兵躲了进去。因为商铺都锁了门,官兵们进去的并不快,又让刘升射杀了几人。
不过刘升也因此被看到。
“贼人在那边,跟俺追!”
程万呼喝一声,就当先冲到街上,准备紧追刘升。
在他看来,这是解决刘升的唯一机会。
如果让刘升消失在视线内,再绕回来,他们必然又会被一個个地射杀。
结果他冲出十好几步,身后却一片安静。
扭头看,其他官兵竟然没跟上,只有他一个在冲。
“他娘的!都卖老子是吧?!”
怒骂一句,程万也赶紧缩入街边屋檐下,踹开商铺的门躲了进去。
敌人神出鬼没,弩箭强力又精准,他就算着甲也怕啊。
刘升绕了回来,正待再吓一吓这几十个官兵,好让他们一直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便听见南街口的喊杀声一变。
“匪寇攻进来了!”
“快跑啊!”
“别挡俺路!”
“···”
随后就瞧见好些青壮镇民向这边溃逃过来。
这些青壮虽是镇上几家大户的佃户,却没几个跟大户们一条心——大户们租子收得高,灾荒年月也没哪个真心救济贫苦百姓,甚至子弟多有欺压良善的,佃户们能跟他们一条心才怪。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大户护院和佃户青壮组成的队伍战斗力差了红娘子义军太多,这才在南街口依着障碍物坚持了一会儿就崩了。
程万等官兵听见南街口的动静,再瞧见溃逃过来的护院、佃户,也顾不得可能仍在暗中窥伺的弓弩手了,一个个顺手从藏身的店铺中拿了东西,便也仓皇向北边逃去。
刘升知道,明港镇上最重要的就是张家的屯粮。
他担心官兵、范家或是弓兵狗急跳墙,烧了粮食,于是顾不得跟红娘子等人汇合,便先往张家大宅赶去。
好在直至他赶回张家大宅,也没见里面冒烟。
原本留在大宅里的官兵及范家护院,有部分已逃了,却也有部分还在搜刮余财。
为数不多的弓兵则仍紧守着粮仓大院不出来,显然是想将院中数千石粮食作为依仗。
刘升只盯着粮仓大院,不管别的。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红娘子、杨和庆才带着义军赶到张家大宅,直奔西南边,包围了粮仓大院。
刘升现身,对红娘子道:“院中大约还有二三十个弓兵,逼急了可能会烧粮。
但也不用怕——先劝降试试,如果他们不识趣,我们三个联手突进去,他们就算想烧粮也未必来得及。”
红娘子道:“先前不是你救的他们吗?你来劝降试试?”
“也行。”
刘升清了下嗓子,喊道:“里面的弓兵听着,你们已经被义军包围了。请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喊一句,刘升就停了。
他不自觉地套用了后世的经典句式,喊完才自觉有些怪怪的。
谁知他才喊完,里面就有个弓兵大声问:“恩公,是你吗?”
刘升:“是我。”
“恩公可是匪···义军首领?”
刘升看了红娘子一眼,便道:“算是吧。”
“恩公既是义军首领,只要答应饶俺们性命,俺们便出来投降。否则,俺们便点燃仓里的食油,与粮具焚!”
张家粮仓中还存有食油?
张家有病吧!
刘升与红娘子、杨和庆对视了眼,便道:“保住粮食要紧。”
两人点头。
刘升于是高声道:“我可以保你们不死!”
刘升说完,过了大约一两分钟,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弓兵什长张遨当先走了出来,之后是李牛等伤兵——前前后后一共出来二十六人,竟有大半带伤。
刘升走过去问:“里面没人了?”
张遨道:“俺们信任恩公。”
信任?
刘升可不这么觉得。
这些人弓兵多半是自知难以真正威胁到义军,所以才要了个活命的口头保证就出来了。
果然,红娘子带人进去查看,发现只有一个粮仓中放了桶食油。
也就是说,这伙弓兵之前说什么“与粮俱焚”根本是吓唬人的。
刘升并没有急着处置这伙弓兵,而是跟着进了粮仓大院。
他发现此时的粮储建筑已经颇为讲究。
如张家这座大院,在东北南各修建了一排粮仓,每排有十间粮廒,都是按照明朝粮仓标准修建的,甚至犹有过之。
粮廒墙壁、地面都是以砖石和石灰砌筑,三排粮仓之间的一大片空地青砖砌筑,用来晒粮。
屋前屋后都放着盛水的大水缸,以防备火灾。即便如今在大旱期间,也都有半缸水。
至于其他通风、防潮、防虫、防鸟措施,应有尽有。
“这一间房存了多少粮食?”
红娘子之前从闫远山那里了解过,闻言答道:“大概每间两百石吧,大多是没脱壳的。”
“张家居然囤了六千石粮食?”刘升感到惊讶。
张家虽说是汝宁的大粮商,明港第一大地主,可说到底还是乡间土豪,跟那些拥田数万亩的超级地主不能比,跟有十几万、乃至数十万亩田地的朱明藩王就更不能比了。
可想想张家在明港本就有五千多亩田地,只要不遭遇让粮食绝收的特大旱灾,一年自产的粮食至少也能收个上千石。(本文明代北方夏麦秋粟,正常年景按亩产两石算。)
再加上此时淮河连通大运河与长江,张家从湖广、四川贩粮到汝宁有水运便利,囤积几千石粮食倒不算什么了。
红娘子却道:“没六千石,有些粮廒是空着的,还有些没装满,估摸着也就四千多石吧。”
刘升再次想起某影视中地主多处藏粮的剧情,便道:“张家应该不止这一处粮仓吧?”
红娘子带义军破过不少地主的家,也知道地主的藏粮习惯,点头道:“肯定不止,等把张家人带过来一审问就知道了。”
“张家人你准备怎么处置?”刘升问。
红娘子张了张嘴,却又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反问:“刘寨主认为该怎么处置?”
刘升笑了。
红娘子这么问,显然已有以他为主的意思了——尽管她还没去看过那“宝地”。
笑过后刘升想了想才道:“公审吧。”
“公审?”红娘子疑惑。
刘升解释道:“就是让老百姓来审判他们是否有罪,老百姓认为该杀头的,我们就砍头;老百姓认为该打板子的,我们就打板子。”
其实刘升对是否祭出“公审”的方式处置张家人有过犹豫。
因为公审并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随意,组织者需要事先进行一定调研,还要拥有一定控场能力,不然很容易出现两种不利结果。
不调研的话,假如拉上去的大多数都是老百姓眼中的“好人”,就容易把义军衬托成邪恶的一方。
没有控场能力的话,要么激发不出百姓参与的热情,导致冷场;要么就是场面失控,出现大面积诬告或老百姓直接把被审判者打死的情况,甚至发生自相践踏的恶劣事件。
总之,公审不容易,尤其是第一次,组织者会面对不少困难。
但刘升却觉得审判张家的机会很好,给可以给义军锻炼一下,积累经验。
红娘子想了想,却提出了疑虑。
“明港镇普通百姓中也有不少张家族人,张家的佃户就更多了,其他人也都是张家的乡亲。
俺们在他们眼中却是外来的匪寇,如果他们都说张家人无辜,该放了,甚至要俺们留下张家的粮食、钱财,那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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