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案情

  按照此时的粮价,三千两银子当能让一个四口之家衣食无忧地过上百余年,可若换成早些年的粮价,这四口之家便是从朱家太祖登基之时吃到崇祯十七年大抵也吃不完三千两银子的粮食。

  若按这个标准来看,三千两银子的确不少了,可要是再换个角度来看,似乎又能得出另一种结论。

  史有闲言记载,明末富户惯爱将赚来的金银埋于自家地下,甚至有户人家到了家中再无埋银之处的地步。

  如此看来这银钱似也只是铺地砖般的玩意,金坛县拿这三千两银子来打发图赖的确也算不得多了。

  同样是三千两银子,放在不同人家其多少却有极大不同,不得不让人感叹当真是人比人得死。

  言归正传。

  收了金坛县的三千两银子,图赖自然不能再逼迫过甚。

  最终他与曹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定下了粮两千石、银六千两、民夫两千人的价码,而金坛人终也在一番诉苦之后应了下来。

  老实说,这钱粮于他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可那两千民夫却真真让众人犯了难心。

  为何?

  削鼻班刚闹起来时便有不少佃户、奴仆入了伙,清军到来又有一大波往南而逃,更何况图赖他们要的是精壮汉子,却让县里去哪凑得两千?

  “将军,不若再走远些。”

  县令此言一出,图赖登时警惕了起来,可当他将话听完之后却不由望向了曹虎。

  按着县令的意思,民夫的确是凑不齐了,但图赖要是在追绞乱民的过程中抓到些人的话,他们却是愿意出钱购买,以凑足两千之数的。

  可行吗?

  图赖犹豫了。

  王爷的军令,他们只是出来探路,待将周遭情形大体摸清才会多派人马出来征集粮草民夫。

  可.............银子是实打实的啊!

  “统领,不如先派人回去禀报一声,想来王爷也会明白您一片忠君报国之心的。”

  “该如何回禀?”

  “先报战果,再说乱民为祸乡里,使周遭百姓大半南逃,为大清江山计,为征募民夫计,特请追击。”

  以此为由,多铎大约是会答应图赖继续深入的。

  不说明军是否孱弱,也不提能否征募到足够民夫,便是将百姓南逃归咎于“乱民为祸乡里”就足够多铎下定决心了。

  当然,站在曹虎和图赖的角度上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层的,毕竟统帅与将军考虑问题的方式总会有些不同。

  就如此时的朱慈烺,哪怕心里已对那梁云构恨得不行,但在未曾发动之前却还是保持着满脸笑意。

  “梁大人,功赏抚恤非同小可,兵部之议能否再加上一些?”

  兵部最后议出来的功赏果如朱慈烺所料,只打算用六七百两银子便将参加此战的士卒打发了。

  这些银两看起来不少,可若摊至每個人身上却连一两银子都不到,更别说其中还包括了对阵亡士卒的抚恤。

  “回禀殿下,朝廷法度如此,老臣也........。”

  梁云构的语气似是遗憾无比,可其表情却难免带着些得意。

  老实讲,他一开始生出降清之心的时候,大半都是出于对朝廷的失望和对清军兵威的恐惧。

  但到此时发心到底如何已不重要,能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却已成了第一要务。

  只是那钱谦益似是有些鼠首两端,而凭他自己却又无法撼动朱慈烺半分。

  所以梁云构便按着多年来的传统,在规矩范围内不住给朱慈烺寻找麻烦。

  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只要朱慈烺还要依靠大明这套系统,那他就必须在梁云构设定好的战场内与之争斗,这样便可最大程度削弱其在军力上的优势。

  但此法之劣处同样也很明显,那就是见效实在太慢,若按此法施为大抵还需年余才能将朱慈烺的威信削弱到一定程度。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鞑子大军就在城外,只要能时不时拖拖朱慈烺的后腿,想来鞑子凭借强大的军力也当能在数月之内攻破应天。

  到那时谁对谁错自然一目了然。

  最初,朱慈烺对梁云构的行为是极其不理解的,可联系到南明的崩溃他却也释然了。

  毕竟南明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大臣们还是没有忘记内斗,现在的处境就算再差却也比那种看不见希望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既如此,那便再议吧。”

  朱慈烺话音未落,梁云构竟是连应都懒得再应一声,直接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往队中走去。

  这样的行为落在越其杰、徐瑜眼中自是可恨无比,可于其他文官看来却是为自家于殿下的交锋中搬回一局。

  “臣,灵璧侯汤国祚有事禀报。”

  梁云构这边连站立的方位都没调整完毕便听一个声音从勋贵堆里传出。

  此时的他自不会关心那班子囊虫有何事禀报,略带矜持地朝身侧同僚看了一眼便将注意投到了朱慈烺身上。

  “说吧。”

  如他所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被他这小小手段治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近日城中有一老者为其子被杀一案上告,可不知是何缘由应天府衙却迟迟不肯接案,致使民怨四起、百姓怨声载道,若非徐老大人及时出面化解,甚至险些酿出民变,望殿下明察。”

  话音非常清晰地进入梁云构耳中,但他满腹心思都用在观察朱慈烺的表情,自然也就对莫名其妙的案子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朱慈烺满面愁容地看了那汤国祚老半天,待其都有些毛骨悚然之时才转向徐瑜:“徐先生,你知情?”

  “禀殿下,此事说来也非全是应天府之过。”

  徐瑜出列后说了一句便发现汤国祚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对,可他正在应话却也未太过在意。

  “应天府衙只余一治中,没有府尹之命他无法查阅卷宗便想求得上官许可再行处置,只是他官职卑微,费了好些时日却未得逞,所以才使百姓学子聚于府衙之外。”

  徐瑜的话算是公允,可传入钱谦益耳中却将他吓了一个激灵。

  “难道殿下要对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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