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里克波顿
踏出议事厅时,他感觉身后的红袍僧正对他无声嘲弄。他在布拉佛斯人进入厅惊疑眼神下从他们身旁快速掠过,惹来三位客人啧啧怪叹。
我是合格的继承人么?他不清楚。
但只要他是,他就需要为波顿家族承担责任。
但现在,他什么责任也承担不了。当公爵来到营地后,除了他直属的一支几十人的骑兵小队外,剩下军队的指挥权已全部被收回,这算什么?没有封死白港到霍伍德的通道怎么能算他的责任?公爵麾下的罗尔科子爵不是他嘴下号称“坚若磐石”的将军么?他不相信,公爵在那种情形下可以做出更好的安排,派出更合适的人选。
他不明白。
当然,公爵还是为他留下了几十名忠心的骑兵卫队,他无法抱怨什么。
按照道理,这支小队只负责保卫他的安全,并且能够完全顺着他的心意行动,但为了安全,他并不能远离营地。除了巡视各个军营,沟通将领,拉近关系,他不知道可以用这支小骑兵做些什么。
他唯一想做的,可能就是击杀红袍僧。
但红袍僧从不单独行动,要么停留在军士的守卫下,要么围绕在公爵大人身边。而他也不准备连同公爵一起杀死……
想想就好了,在他这里,没有这个选项。
他再次为狼女而惋惜。如果她有能力将两个女人从霍伍德城里救出,她更应该尝试解决北方的根本问题,公爵大人和红袍僧,不是么?
难道她不明白,她的三个弟弟全部死于波顿之手?
狼女,他真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勇气,深入敌营,救出重要俘虏,而后在敌人重要军官的裸背上留书而去。
他从没有觉得比那个时候更感羞耻过。
作为北境人,作为行旅遍及河东的游侠,如果容忍波顿为狼女送去霍伍德和白港士兵右耳感受的羞耻是三分,那看到卡特波顿被倒吊而起的裸背上留下的宣战文字,那感受到的羞辱就是十分。
他觉得自己对公爵大人的尊重自那时起便已完全消失。
公爵忽视了狼女冒险行为所带来的影响,也完全忽略了为此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他应该对在军中宣传此事的军官和士兵剥皮,而不是选择一个可怜的哈尔菲林特因为意外疏忽而实施酷刑。
现在还来得及么?
士兵们谣传中的狼女比真实的狼女要更加传奇,他不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影响。公爵大人不会以为有了红袍僧,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吧?公爵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自负了?他需要的为他吸血的水蛭,而不是将吸完血的水蛭丢到火盆中的红袍僧!
狼女,他不知道红袍僧是否真的可以成功,但如果在天气掌控上,她能与红袍僧势均力敌,甚至更加出色,那么……
这也是公爵的错误。他应该让无面者带走的不是狼家的幼崽,而应该是盛名已久的母狼、血狼——如果现在临冬城的家主依然是史塔克那个未成年的孩子,会不会更简单呢?
他走出霍伍德堡,厚重的大衣披在身上已经让他感觉到一丝燥热。
雨停了,乌云以及灰云从天空挪开,为久违的阳光让出领地。
他几乎觉得马上又将是一个夏季:远处的谷地平原的正阳处积雪已经一丝不剩,阳光炙烤蒸腾下竟然散发着优雅的气浪。他应该喜欢北境出现的这个景象的。
他还记得自己所经历过的最有印象的夏天,那时候,他与伯父一道,催促农民耕作时,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天气。印象如此深刻,他难以忘怀。
骄阳在天空炙烤着土地,黝黑的土地吸收了雪水,变得松软,腐烂的落叶被翻入泥土,各种深入地底的奇怪虫子重新爬出,寻找腐烂的树叶,狐狸、刺猬、硕鼠、兔狲、郊狼也走出他们的洞穴,翻腾着土地,寻找食物,而孩子们则拿着小弓狩猎眼中见到的一切无主的动物。
那时候冬季刚刚过去,紧接着的春天一闪而逝,随后就进入了繁盛的夏天,恐怖堡向四处奔走的战马向各处的领地吆喝着最新的时令。人们如此高兴。
他至今还能想起,夏季被宣布到来后,所有人发自内心的欣喜。
猎人们兴奋地骑上战马,背着弓,带着家族的少年踏入封闭的森林,畅享着领主为他们开放的领域;没有战马的,也一样会潜入深林,狩猎自己能够背得动的动物。
领主们还会发动家族的卫兵,进入森林围剿大型的猎物,他们的狩猎的种类更加丰富,无论是健壮的熊罴、优美的山猫还是硕大的驼鹿,统统都会从深林中运出。那个夏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的山猫,他甚至畅想,有朝一日用山猫做自己的家徽。
多么快乐,那个时候。
经过短暂的春天和仅仅数月的孕养,原本骨瘦如柴的动物便重新变得膘肥体壮,他们的幼崽也开始脱离父母开始单独行动。叔叔认为,那些动物是在争取尽快将身躯长大,以便在体内积累冬季的所需的能量,而后繁衍下一代。
当小动物们离开父母时,就是领主们放开森林和领地,与平民们共享盛事的时候。
男人们用尽一切力量从森林拖回肉食,老人、女人以及其他没有荣誉走入森林、田野的人则努力地收割早春时就已经播种的粮食。
北方的人们在那个时候更为好客,愿意与身边的人分享着食物,还有其他……
未成年的孩子们,则在夏季展示自己充沛的能量,然而成年的男人、女人喜欢在那个时候展示自己的英勇和成熟,也喜欢在那个时候欢好,无论是河边空旷的岩石上还是田间的草席上。
他不知道贵族们在初夏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但在田野间长大的他只觉得那个夏天无比快乐。
夏季,这是多好的事啊!也许阳光再热烈点,就已经是夏季了。
北境经过连番大战,需要收获才能养活这么多人口,而他们的存粮要经受连番的战争考验,而只要战争继续,粮食就会无止境消耗、丢失下去。
他缓过神,微微叹气。
他的卫队长汉克斯也被解除了职务,如今带着几名散骑远远地望着他,看起来百无聊赖。
远处其他士兵则牵着战马从营地里进进出出,营前道路被踩踏的烂泥和动物粪便搅在一起,步行的士兵艰难地跨过。
阳光下的烂泥总比阴森天气的烂泥要好,他想,但期待夏天就像希望没有冬天一样不切实际。
十年的夏天已经过去,除非造物主任性,否则绝不会在冬季还没有显现伟力时戛然而止,现在的阳光更像是对前些时间不正常降雪的刻意报复。
瞧吧,红和尚,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的战马优雅地踩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快速经过向他致礼的士兵。他们正在为连接护城河两岸通道的路面填充被洪水冲走的泥土,缺口如此巨大,即使他们忙碌了一天,也仅仅恢复了其中的三分之一。
他们最好不要那么多礼,要是公爵大人看到他们只完成如此一部分的土方,可能也会将他们吊死,或者更严重。
“殿下?”当他会合汉克斯几人后,后者出口询问。
“失败了。”他叹了口气,不想再多解释,“溪流地和荒冢屯的士兵又逃了多少?”
“今天抓到了六人,已经全部吊死了。达斯汀夫人之前也没有派很多人过来,他们就算全逃了又能如何?不过大雪总算融化,天气也暖和了点,逃走的确实多了点。他们应该庆幸,抓到他们的是提利尔的士兵。”
确实幸运,否则红袍僧不会让公爵大人浪费绳索。
想到提利尔,他向西边望了过去。玫瑰家的营地似乎也伴随着绿色。
他看不清吊死士兵的木杆,但波顿大营之前高高竖起的杆上除了旗帜已空无一物——自从公爵带着红袍僧来了后,他挂满木杆的成果便丢掉了。
“殿下,需要我们留意菲林特士兵的动静么?”汉克斯迎着太阳,慵懒地询问。
“算了吧,总要有人把波顿的纪律带回寡妇望。更何况,我希望莱特菲林特能够帮我们约束菲林特的士兵。”公爵大人不过想要烧掉几个有责任的家伙而已。
他脱下了披风,盖在马背上,感觉到毛皮上传来的阵阵暖意,感觉有些打不起精神。
“约束寡妇望,不如约束寡妇。达斯汀夫人与另一个菲林特结了婚,现在好了,仗还没打,我们就丢掉了荒冢屯和溪流地。”
“我们也多了壁炉城和卡霍城。”那是狮子的功劳,虽然两座城堡没有什么用,也不代表波顿完全掌控那两块土地,但队长表达的悲观情绪让他不喜。
“可那两座城没法给我们提供一万人。”队长笑了起来,“我早说了,我们应该早些拿下达斯汀夫人,无论是把她送到公爵大人床上,还是配给殿下您——都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就失去重要盟友。”
这确实是个选项,但达斯汀夫人一直以来都对公爵大人没有兴趣,否则早给她姐姐续弦了,要是早点行动,何至于由他来做继承人?
“琼斯菲林特从来都不是我们的盟友,他想要继承荒冢屯,障碍也不是我们,阻挡他野心的一直都是临冬城。呵,公爵大人不会忘记给他寄去祝贺信。”不用他来操心,更不用他一个队长操心。“说到婚姻,倒是公爵大人的佛雷妻子我,很担忧。”
他感觉自己笑了出来,而旁边的骑士们笑得更加开心。
据知情人说,公爵的那位佛雷妻子是一头肥猪。
“是该担忧哦,妈的,孪河城姓佛雷的,狼女一个也没有留下。我听说,临冬城还剩了一个。佛雷大军可以拿这做借口?”
“鼓励他们进军的是临冬城的黄金。”临冬城剩下的姓史塔克的人比他军队里姓史塔克的还少,至于黄金,狼女多半已经运到了白港,用来向布拉佛斯人购买兵器、粮食和过冬的物资。公爵大人应该忘不了在他们谈判中提出合适的条件。
该死的布拉佛斯人!他们以为波顿不了解他们与史塔克的勾搭呢!
“如果我们战胜狼女,殿下您一定得把临冬城留下。”队长哈哈大笑,“我听说,城里的温泉还不错,佛雷们总搬不走那东西。”
“要是我们输了呢?”
“那也不错。”他笑了起来,“我们可以跑到南方过冬,投靠更强大的国王或者女王?公爵大人不会让我们沦落到这个地步……妈的,我们的摄政王大人现在只有一只手,但砍起教民的头颅一点不比梅卡差,不知道结局会不会比梅卡强?”
相比梅卡,摄政王没有龙,更加遗憾的是,龙在他的敌人手中。
“他只要比王太后强就够了,而我们只要管好北方。”里奥这个时候插话。
“北方?一河之隔的琼斯菲林特,我们就管不了,公爵大人已经承诺,只要他率兵进攻史塔克,拿下临冬城,河西就是他的。”。
“他会上钩?”
“谁知道呢,至少史塔克不会把河西让给他。”
波顿的敌人显然已经不止史塔克,但是否需要把琼斯菲林特列为对手,还要看眼下这场大战。说完,他便甩马,奔向前方即将大战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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