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詹姆
詹姆觉得,即使上次断着手,胡子拉碴带着满脸倦容、病容也没有比这次返回君临更为狼狈。上次他从诸神门进入,身边由卢斯波顿的几十名护卫守护着,说不上风光,但起码入城之时也备受瞩目。
这一次,他只能穿着脏污血迹的袍子,孤身一人骑在饱受惊吓的北方战马上,携着一把满是豁口的破剑返回君临。
身上的袍子破破烂烂,早被他扔了,穿在里面的皮甲也被抓得伤痕片片,大腿和胳膊上到处都是已经风干的血迹。他甚至已经闻到了头上和胡子里散发的阵阵臭味。
谢天谢地,那味道至少比山羊放在他脖子上的烂手好闻。
草你么的,山羊,我以为能把你的头颅带回来做酒壶呢!
草你么的狼女……
他将一千多军队丢在了距离王领不远的土地上,同时丢掉的还有三百重骑兵、国王亲授的代表王家的旗帜——那上面纹绣着怒吼雄狮以及戴着王冠的雄鹿,还有多不胜数的贵族爵士。
马尔布兰,你还好么?活下去,活下去,就算把托曼的王冠卖了我也会把你赎回来。
他想从烂泥门低调进入君临,然后好好换一身衣服返回白剑塔。瑟曦讨厌失败者,而对脏兮兮的失败者讨厌更甚。
可惜,随着赫伦堡失陷、前方部队大败的消息传来,如今君临恢复了之前的门禁,除了离烂泥门几乎绕了一个圈的诸神门外,其他已全部封闭。
他只好骑着马绕着城墙从烂泥门走到诸神门。
诸神门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逃难的人,老人孩子妇女,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金袍子正在紧张地维持治安,给需要进出通道的大人物们留出狭窄的通道,而严防死守任何身份不明的人。
一些手持各色“武器”、身穿破烂袍子的人则远远站在一旁,沉默地守卫着城市前的一个营地,营地里被简陋的木头栅栏围了起来,里面飘出阵阵炊烟,饥民们进进出出,肃穆有序。
詹姆注意到,一部分人手持着破烂的盾牌,上面刻画着七芒星。
“他么的这都是什么人?”詹姆骑在马上。
“他们自称为麻雀。”一个身材高大,但衣衫破旧但整洁的老头回应他的话,“拿着斧头和破烂木枪的是教团的武装。”
“他么的,是瑟曦干的蠢事!”
“王太后是这个名字。”他看着詹姆,蓝色的眼睛充满落寞,如果不盯着他的灰白头发,他或许不能称作老人,“她还干过其他很多事。”
“还能有什么更蠢的事?”詹姆忍不住怀疑眼前人的身份。看他谈吐,绝不会是某个乡野出来的庄稼汉。
“我听说王太后拒绝偿还铁金库的欠款。”他叹了口气,“詹姆爵士,你要随我一起入城么?”
“你他么究竟是谁?”詹姆问。眼前这个老人认出了一副落魄鬼样子的他,而他却连对方一点印象也没。詹姆知道自己从来不会去记一些无名之辈,但他刚刚到君临就被一个陌生人认出,任谁也会觉得奇怪。
“詹姆爵士,我稍稍年轻的时候,曾在兰尼斯港的比武大会上与您交过手,”他笑道,“您不记得我很正常,但我记得,输给您三枚金龙。”看到詹姆没有丝毫反应后,他不禁摇摇头,“我是焰火镇的邓肯希山,早先的时候是个雇佣骑士,可这么多年下来,连盔甲也置办不了了,没有盔甲那就不是骑士咯!”
“别说盔甲,你连一匹马也没。”詹姆嘲讽道。
“我原本是有马的,”邓肯说,“可经过罗斯比城的时候,遇上了强盗,他们拿走了马,好心地留下了一个孤单的老头。可能是因为老头手里有一把剑吧。”
“他么的,什么时候罗斯比城到君临之间也有强盗了?”詹姆好奇地看着他,“你他么就不知道骑马跑么?”
“大概是爵士您战败的时候咯?”他摊开手,“我是为了保护同行的路人,为了不让他们受伤,经过商讨之后,才将马送出去的。”
“你倒是个好骑士。”詹姆看着他,“你一个西境的雇佣骑士来君临干什么?”
“我早流浪惯了。现在我服务于劳伦斯霍格,受他委托,乃是向铁王座陈情的。”
“霍格?母猪角的霍格?”草他么的,自从他经过母猪角后,就什么事都不顺了。“母猪角的人到君临陈什么情?”
“爵士,是这样的,”他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花白胡子,“他的侄儿母亲乃是前财政大臣盖尔斯罗斯比妹妹唯一的女儿。从王国的律法来说,盖尔斯罗斯比大人死后,罗斯比城理应由我雇主的侄儿继承。但听说有很多人都宣称,拥有罗斯比城的继承权。爵士,这是错误的,唯有我委托人的侄儿才是最优先的继承人。”
“妈的,你委托人的侄儿就不能自己来君临陈情么?”詹姆对此完全失去耐心,要是他来治国,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能让他烦不胜烦。但好歹他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爵士,那可不成嘞,”他微笑着回答,“我雇主的侄儿只有五岁。恐怕禁不起这样的劳顿。”
“等到这个五岁小孩拿到了罗斯比的继承权后,人们就会发现这个小孩从楼上摔了下去,是不是?”詹姆嘲讽道。
“也许吧,大人,但我向您保证,肯定不会是我推的,”他笑道,“谁让我是骑士呢,虽然没有马也没有盔甲?”
詹姆只觉得倒胃口。
“你不是要入城么?”詹姆打断了对话,“现在入吧!”
“当然,爵士,”邓肯说,“有您在,入城就方便了。”
他说完,便走向前去,推开了在前面挡路的众人,“让开,让开!”他高声喊着,非得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
“让开!快让开,给大人让一让!”
阻挡路的客商、佣兵像是听话的好娃娃,纷纷给他让路,詹姆得以骑着马顺着通道通过。
詹姆欣赏地看着他,他至少没有喊出詹姆的大名。
“御林铁卫队长詹姆大人回城,快点放行!”他走到诸神门的大门,对着守关的两个金袍子高喊。
听到这里,几个金袍子和周边的民众全部朝他看了过来。
詹姆没有办法,只好出声,“开门!”
“是,大人!”金袍子只诧异了两秒,便慌张地给他开了门,詹姆觉得那两秒中至少有一秒是在看他的断肢。
邓肯小跑在他的马前,跟着一起入了城。
詹姆跃马冲入诸神门的狭长甬道,进入了君临的主干大街。
“邓肯爵士,你怎么也进城啦?”詹姆嘲讽地问。
“詹姆爵士,我不是您的随从嘛!”他哈哈大笑,“就是老了点。”
詹姆闻言哈哈大笑,越过邓肯,骑着马返回了红堡。
当他返回白剑塔,洗好澡,穿好一身衣物,怀着复杂心情到达梅葛楼时,科本学士已抢先拦住了他。
他灰袍灰发,没有学士的颈链外,其他一切都是学士的装扮。他的头发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人虽不漂亮,但好歹五官分明,干干净净,只这一点便比大学士强了,难怪更讨瑟曦喜欢。
“爵士,您回来得正是时候。”他说。
“你的意思是败得正是时候吧?”詹姆不耐烦,他的金手没了,没办法一巴掌敲掉这个人的半边牙齿。
如果大学士所言不差,此人也在瑟曦的荒诞行为中起到了作用。
“王太后殿下于前日下午去贝勒大教堂后,就没有回来了。”他欠身行礼,“御前首相奥顿玛瑞魏斯留下辞信后带着他的夫人坦妮娅昨天连夜离开了君临,赶回了封地。”
“妈的,我怎么不知道她现在这么虔诚了?”詹姆嘲讽,“这又和玛瑞魏斯离开有什么关系?他么的,他终于知道自己干的差劲了么?”
“爵士,我恐怕不是这样,”科本语言流畅,动作优雅,也不知道他在昏暗的地下是怎么做那些邪恶的魔法实验的。“我得到的消息是,她已被大雀麻囚禁起来,可惜,我的小小鸟无法进入大教堂。”
“大雀麻竟敢囚禁当朝王太后,真是荒唐。”詹姆不信,但城外的穷人集会的情况,又让他有些不安。
如果大学士的说法是真的,现在的教会至少有着好几只武装力量。
他身边有什么?除了数千胆怯的金袍子和几个无用的御林铁卫什么也没有。在君临属于兰尼斯特的军队,已被带到风暴地围剿风息堡,剩下的还有一批随着君临仅剩的舰队围剿清理龙石岛周边仍向史坦尼斯效忠的大小诸侯。至于最后剩下的一点人也被他全丢在了河间地。
“我担忧,大雀麻就是有这样的胆子。”他恭敬地说,“爵士,我建议您立即召开重臣会议,并召回风暴地的军队。”
“托曼,托曼国王怎么样了?”詹姆突然想到了国王。
“托曼陛下,正在为玛格丽王后祈祷。”
“玛格丽王后病了么?”詹姆发现,自己在河间地打了大败仗,在红堡竟无人关心。
“玛格丽王后被大雀麻禁足了。她被控通奸罪及叛国罪,在贝勒大圣堂等待审判。”
“草他么的,这个大雀麻有病么?”詹姆觉得自己要跳脚了,抓了王太后还不够,竟还敢抓当朝王后,同时得罪西境兰尼斯特和南境提利尔……
“爵士,这位大主教在此之前声名不显,据我所知,他一直游走在山间野道上,为人民传法布施、主持婚礼,做着非常普通的工作。”科本学士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我不清楚这种人怎么能在教会中通过教众选举战胜奥尔齐主教的。”
“有什么不清楚的,起码他不嫖妓。要是传言真实,他还会念经,喂人符水。”詹姆觉得头疼,“按你说的,他应该是个……怎么会这么疯?”
“正派的修士,爵士?”他再次露出微笑,那微笑看在詹姆眼里,像是无奈又暗淡的讽刺,“谁知道呢?在七国如今氛围下,这种人能被推举成功,恐怕靠的是非常之力。”
“什么非常之力?”詹姆觉得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非常之力就是魔法啊,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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