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瑞卡
再次回到赫伦堡后,瑞卡才感觉到此城的怪异和丑陋。原来陈列在城门口的粪便、腐肉、骨骼已经不见,城内士兵们主要聚集的区域也被打扫干净。但瑞卡始终觉得在哪里隐藏着腐肉的臭味以及年久的霉味。
实际从前方战场返回的中途,便能远远看到这座城堡,而直到离开国王大道走向叉向赫伦堡的分道,他才能看清城堡中五座高高的塔楼。他不知道听谁说了这五座塔楼的名字,每一个都在说着城堡的不祥——恐怖、寡妇、号哭、厉鬼、焚王——真不知道历来领主为何不改一些好听的名字用,哪怕用大拇指、小拇指、食指之类的命名也好啊!
这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大到除了彰显建设人的荒谬外,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听说,仅仅它的大厅就有三十多个壁炉,瑞卡不知道多么奢侈的领主才会在冬季同时点燃所有的壁炉?是为了将天下所有的领主全请到一块的时候使用么?
匪夷所思。
这是座让他无法喜欢起来的城堡。
狼女带着大军从赫伦堡东门进入,返回后,深林堡伯爵和一众原北境俘虏都出来迎接了,其中大胖子威里斯表现最为热切。
相比其他瘦骨嶙峋的俘虏,看着威里斯这个胖样,瑞卡总觉得他把其他俘虏的伙食全抢走了。瑞卡早在北境的时候曾听说,白港伯爵本人比威里斯还要肥胖,他真的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子。
不过胖归胖,当沐浴清洗、梳理好胡须(他没有头发)后,哪怕没有穿上符合身份的衣服,大胖子看起来仍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北境贵族。
他原被俘时所穿的衣服早已经被扔掉。现在套上的,乃是狼女从奔流城带过来,专为解救的俘虏而准备的宽大温暖的袍服,其他人穿着看起来都像悲惨的逃难者,但就数他穿起来显得神气。
威里斯曼德勒爵士秃头,上唇上留着宽厚的两丛大胡子,看得出来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下巴上则清理得干干净净。
看到骑马入城的狼女,大胖子赶紧领先众人向前,作势便要向还在马上的狼女行礼,表达感谢,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全程都沉浸在惊喜的泪水中,整个人完全处于失态。
狼女迅速下马,将他虚扶而起。
“爵士,这几日恢复得可还好?”
“很好。伯爵为我们这些俘虏准备了最好的食物,提供了最好的床。”他笑道,“只是,我没想到赫伦堡睡觉的房子这么大。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崔贝克的呼噜声,我竟难以入眠,真是难堪。”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哈哈大笑。
待到大家稍稍安静一点,深林堡伯爵佯怒道:“那今晚可要把崔贝克塞到你房间里。我正愁怎么在城里安顿这么多人!”
“可以把他们一起塞到帐篷里。”她把斗篷扔到乔治凯索手里,“我们没有时间啦,伯爵,我们在赫伦堡吃完最后一餐后,立刻出发,返回北境。”
“放弃赫伦堡?”
“这座城让人生厌,放弃没有什么可惜的。或者谁想要,可以留在这里。”她用目光巡视了一圈。
“很好,没有傻瓜。”她总结,“回家的路上,可能还有战斗。黑鱼那边可有消息?”
“莱曼佛雷和艾德温佛雷的人头在爵士您离开奔流城后第三日被人送回。佛雷的大军在撤退过程中崩溃了,他们两被雇佣骑士杀害,人头被几拨人抢来抢去,最终还是送回了奔流城。他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瑞卡想到黑鱼骑士对莱曼等人的判断,如今确实已经应验。
“为我准备?”
“黑鱼伯爵已让人把头颅腌制,准备请爵士您处置。”
“呵,他以为我喜欢?他腌得再好,也不会给他记功。信里没其他有用的话么?”
“他在信里说,黑瓦德带着一批人消失在了荒石城一带,到现在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要是让黑瓦德逃掉,可算不上报仇。”
“不错,此人不死,心恨难消。”
瑞卡和乔治紧紧跟在狼女身后,陪同她一同进入百炉厅。她边走边向身边其他军官传达指令,让人通知全军立刻做好离城的准备。
当他们到达大厅,她直接坐于座首,等待重要军官、贵族入座。这俨然又是一次军事会议。
瑞卡百无聊赖地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大到夸张的地方。瑞卡觉得,即使他们把军队的一半人叫过来开会也一样能坐得下。
此时壁炉仅点着了距离座首比较近的四个,看上去像是昏暗的鬼火。无论外边的阳光有多么刺眼,此刻室内都一样暗淡无光。
光线除了来源于几个昏暗的壁炉外,还包括了四只烧起来刺鼻的牛油蜡烛,他看到旁边还有很多空着的铁烛台,上面一根蜡烛也没。
“您南下的期间,河间地部分领主再次易帜,包括布雷肯伯爵,算他们走运,我们为了解救奔流城,直接绕过了鸦树城,否则一定可以在鸦树城下将他们全歼。”
开会的人物没有来齐,他们只能闲谈扯淡。
“要是那样,布雷肯可完蛋了,只要把他堵在布莱伍德谷,他们一个也逃不出去。那个深谷很奇特,我去过那里。
哈,当时我第一次离开北境,一路南下,原本可以顺着国王大道直接去君临,可想到他们家的那棵得名的心树就忍不住想过去看看,我是从哈罗威伯爵的小镇渡过三叉戟河,然后再北上经过布雷肯的领地、而后过红叉河才到的。”
瑞卡只清楚她曾南下君临取得比武冠军,随后出海的故事。没想到在这里竟能听到她讲述期间经历,大感好奇。
“说来,这也和赫伦堡有关。我骑马渡过三叉戟河后,就遇到河安伯爵夫人的采买队伍,知道他们要去那儿,就跟着一起进了布莱伍德谷。
呵呵,鸦树城的守卫可不准一个年轻姑娘进城,于是我在晚上翻越了他们家的城墙,睡在他们家的木堡顶。第二天,我在神木林里好好看了那棵心树,直到中午才大摇大摆从城门出去。”
“您真是个……女贼。难道你就不怕被抓么?”
“女贼?他家的女儿可好好的。”她笑。
“他们不可能抓住我,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认出我身份,向我父亲临冬城公爵报告,惹他麻烦而已。”她一副轻松的样子。
“哎,我记得这个事。艾德大人一直以为您是从白港乘船出发的。他向我父亲送去了多只乌鸦,我们翻遍了港口,只为了发现一个孤单的姑娘。想不到,您比我女儿还小,竟敢孤身一人游历七国,不,游历世界。”
如果威里斯大人不提年龄,没有人会想到坐在主座的人,如今不过十六岁。
“您的女儿?”她问。
“哈哈,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薇尔菲德,今年应该十八岁了,小女儿薇拉,她的个性有点,一直很难管,比她姐姐小四岁。”
“哈哈,那和瑞卡差不多嘛!”狼女指着自己的身后。
瑞卡感觉到厅上领主、贵族们将目光全都投入到他的身上。他竟觉得有些脸红了。
“我,我还有几个月才到十四岁。”他听到自己说。
“哇,十三岁就已经是一名骑士了!你是不是北境最年轻的骑士?”他听到狼女说。
我是第二年轻的。
他真想向诸神祷告。他日思夜想的事,竟然就在这个突然的瞬间被点燃。无论他的册封仪式要等到什么时候,他都可以说自己是十三岁成为骑士的。
“骑士册封还没有轮到我。”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就这么找到了诉说愿望的时机!
“哎,反正现在人也没到齐,还有诸位领主、爵士见证,这里又是曾经国王的大厅,要是你不嫌不够正式,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她对他说。
他感觉自己在狂喜,再也控制不住表情,开心地笑了出来。于是她站了起来,拔出了那把尚不闻名的瓦钢剑。
瑞卡立刻单膝跪下。这时他才有机会详细端详这把他唯一见过的瓦钢剑。
瓦钢剑金黄色护手由几个上下堆叠的笑嘴组合而成,弯弯的弧形笑容一个扣着另一个,护手的侧面纹刻的是一个个正在咧嘴的笑脸,而在正中,则是由红宝石点缀而成的红色笑脸,神秘而滑稽。
剑柄乃是白银铸造,上面裸露着繁复的纹刻,使剑手能够握紧,主要的位置已被她用薄牛皮裹了一层。
剑柄顶部的配重乃是一只须发皆张的红色狼头。
他没法了解更细致的情况。
“在我眼前的是史塔克家族的亲密伙伴普尔家族的瑞卡,他自临冬城曾随我南下。在孪河城,他随我左右,亲冒矢石,不避险难,洞破城门,先入敌营,随后转战各处,终而克定孪河城,其年不过十四,勇冠三军……”他听到她说,感觉晕乎乎。
他低头。为了控制住激动的心情,不断游思。他睁大眼睛。眼前的瓦钢剑,剑身修长,锋刃两边各有一道血槽,在剑锋的顶部汇合成一道,直至锋前三寸,锋刃现着寒光,危险而优雅,瑞卡无法形容这种美丽。
“于破围之战,随我左右,袭破敌营……”
瑞卡觉得人生之荣耀,以此时为最。无论过去将来。
“轻取赫伦堡……镇定自若,如入无人之境……”
他感觉略有羞愧,主将敢于一马当先,他自然不会认怂。
“草领突袭战中,率先突破敌阵……”
他感受到了右肩的重量。
“我,来自临冬城的美伊史塔克,由七国国王劳勃拜拉席恩一世亲手册封的骑士,在此启用骑士册封之礼,与眼前之人共享骑士的荣耀……因此,在此……”
“以诸神之名我要求你勇敢。”
他感到左肩的重量。
“以诸神之名我要求你公正。”
……
“瑞卡普尔爵士。请起。”他听到她说。
他红着脸站了起来。
当他再看向这个大厅的时候,竟突然觉得此处散发着圣光,此刻,这个奇怪的城堡也没那么丑陋和怪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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