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瑞卡普尔
他们在孪河城休整一夜后,留下两百五十名士兵以及几乎同等数量的佛雷家的尸体。
尸体一排排吊在孪河城的桥下,在寒风中带着轻柔的节律摇摇摆摆,向每个通过绿叉河的人致敬。
他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和骄傲穿越孪河城,随着骑兵洪流奔向下一个战场。
瑞卡在紧张的一天中睡了一生中觉得最满足的觉。闭眼后,再没了现实中的血肉模糊、血腥恶臭,紧张、疲乏、劳累也在美丽的一觉后全部消失。此时此刻他还有些怀念孪河城的热汤和刚出炉的羊肉面包。
他仍能感觉到浑身上下的酸痛,但这些酸痛是他奋力搏杀的奖励,是勇敢作战的证明,也是他的幸运。他的盔甲虽被射穿,但箭头被皮毛阻隔。身体青青紫紫,却对后续的战斗没有任何影响,他爱上了穿戴盔甲的感觉。
骑兵队伍几乎与他一样兴奋昂扬,他能从战马的嘶鸣以及畅快的奔跑中感觉到。
他们越过孪河城,沿着海疆路一路向南,沿路的小领主们闭门不出,紧守坞堡,看着他们骑马而过,像目瞪口呆的鸭。
这里敌人比盟友多,他意识到。他们应该认识队伍中高举的旗帜。白底蓝盘的灰盾他们不会知道,这是他小家族的旗帜,但他们一定看得懂高高飘扬的冰原狼旗。怎么会看不懂呢?他们之前甚至在这个旗帜下为少狼主而战。
骑兵越过这种庄园时吹着哨子,嘲笑躲藏在石墙之后的胆小鬼。
墙后的人有理由畏惧。
沿途中,瑞卡看到很多农场毁在大火之中,仅留下湿漉漉的残烧灰迹和残垣断壁。很多坞堡也是同样,墙角之后,搭着简易的窝棚,躲藏着衣不蔽体的贫民或者强盗,他甚至还看到几个灰色长发,皮肤干瘪的老女人。他们对于大股骑兵部队的越过,只有麻木。这让瑞卡感觉失望,他宁愿看到一张张愤怒和仇恨的脸。
嘿,我正在征服你们的领土呢!
他们也许是附近的农民,也许是某个堡垒的长工,某个穿针纹绣制衣的女工,但现在他们只是无家可归的可怜虫。瑞卡觉得,他们根本没法活过这个冬天。
越往后行军,他就越来越觉得冷。这分明是向南走……
一路上,他耐心听劳伦斯为他介绍种种知识,总之,他今天看起来是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愿意与周边的人玩在一块,不知是否是心情愉快导致。
在午后,他们抵达海疆城下。城门塔上,高高飘扬着灰底的双城旗,这是佛雷家的旗帜。他们难道还不知道佛雷的家堡已经被占领了么?
城堡上防守的士兵看到大队的骑兵靠近,慌张且不知所措。瑞卡坐在马上,远远观察,他们要么太老,要么太年轻。瑞卡觉得,只要渡过护城河,搭上两个攻城梯,准保一战而下。
狼女并未着急进攻,她让一名雇佣骑士打着和平旗帜缓缓靠近。骑士在城墙边扔掉了剑和匕首,而后乘筐入城。
骑兵队伍在城下等得焦躁。两个小时后,几名士兵降下了双塔旗,吊桥缓缓降下、城门也在别扭中缓慢打开,后面是一队打着旗子的骑兵。这次瑞卡看到的是蓝底的展翅银鹰。
领头的是个身材粗壮的人,他带着优雅的白胡子,头上的白发隐藏在鹰形的头盔下。整个人看起来威风极了,瑞卡从未见过如此风度的人物。他身姿挺拔,眼神坚韧,时间丝毫没有给他带来腐朽。
他只能是海疆城的伯爵,杰森梅利斯特。瑞卡以为他靠近后会下马表示臣服,但他没有。
“史塔克家的美伊。”他打量着狼女,“两个小时前我还在自家的城堡里做俘虏,要是你不来,或许我要死在监狱里。多亏了你啊,我才能重新掌握城堡!”他语气唏嘘,“少狼主死后,佛雷用红色婚礼上俘虏的孩子换开了城门,真是羞耻,我以为我足够坚强。要知道我曾为少狼主效忠,让冰原灰狼飘在城堡的最高处,几百几千年来都是首次。我老了,没想到在生命的结尾,骨头老朽,还要如此不堪。你需要我降下膝盖么?”
“留给您的封君吧,”美伊回望海疆城,轻轻回复,这让眼前的老头有些欣慰,“无论如何,我还将继续南下,解救他或他的家堡。”
“几次战争,让海疆城流了太多的血,城里的存粮也被佛雷一扫而光,”他长声叹息,“如今凛冬已至,我想,我还可以您提供五十名骑马士兵,就当是为拯救我封君的一点儿贡献吧。”
“我听说戴瑞城被洗劫两次,被焚烧一次,男性血脉都已断绝。伯爵大人,要我说,您什么也没做错,而且幸运多了。我不需要你的士兵,我只需要几名熟悉河间地情况的向导。”
“那最好不过。”海疆城伯爵打马准备返回,“要知道君临的赦免令很快就要下来,如果佛雷的承诺可信的话。”
那你最好别信,瑞卡想。
“这一番下来,铁王座不会有什么赦免令给你了。”
“那你别输了。”他调转马头返回了。
他们迅速离开海疆城,一路行军,傍晚时在荒石城扎营。
瑞卡听劳伦斯说,该地曾是远古的某国国王居所,但他入目所见,无非怪石、坚固的地基、隆起的山丘、无尽的潮湿和孤寂的荒原。也许它在更早时候此地经历过繁茂昌盛,但现在只是废墟。
劳伦斯指着几块无字的石碑,非说那是什么国王的陵寝。瑞卡不在乎这样的陵寝,要是想看这玩意,整个荒冢屯到处都是——整个荒冢屯的荒原下埋藏的都是古老的先民王国的国王、重臣以及勇士。
劳伦斯的其他介绍也很有趣,但他还有自己的活要干。先头部队的骑士早已在此搭建好简易的马房,供众人安置战马。一些战士也已在原野割了很多草料。瑞卡要将战士们割来的草喂给自己管理的几匹战马。
除此之外,瑞卡还需要为狼女准备行军的物品、检查工具、堆放书册,按理说,还要为她准备刀剑,只是狼女从不需要他来侍剑。
做侍从是个相当不易的活,他总要比狼女起得更早,比她睡得更晚——悲剧的是,狼女总是起得早睡得晚。唯一可供安慰的是,他不是狼女唯一的侍从。他与临冬城的原队长乔里凯索的远房侄儿乔治凯索被同时收为侍从,只是他比瑞卡更年轻,被狼女安置在后,并未参加孪河城内的战斗,如今正为此而生闷气。
安置马匹后,他便看到乔治正在奋力敲木头柱子。他在旁大笑,这是额外的快乐。
在所有柱子固定好后,瑞卡与其他士兵合作一起将帐篷拉起。这是主帅的简易作战帐篷,为了行军方便,他们放弃了功能完备的桌木,将兽皮毯子铺在简单的硬木树枝组合的架子上,这就成了谋划战略的桌面了。参谋的大人物最好记得不要把胳膊放在“桌面上”,也休想边讨论边喝葡萄酒,除此以外,他们还得站着。听说站着讨论容易吵架,但他们从不会。
狼女就在这里召开军官会议。参会的包括年轻的赛文伯爵、深林堡的罗贝特伯爵、陶哈伯爵等领兵贵族以及狼女旗下的军官。瑞卡、乔治凯索、劳伦斯雪诺以及海疆城的一名向导作为狼女的侍从旁听。
参会的人本来可以更多,瑞卡心想,他们在孪河城解救了大量北境的贵族和军官,包括壁炉城领主琼恩安柏伯爵、凯勒赛文爵士、克雷根赛文、瑞肯达斯汀爵士、来至菲林特之指的杰克菲林特、来至寡妇望的艾顿菲林特、马柯派柏爵士、金马头的科尔莱斯威尔、黑马头的艾德莱斯威尔、孔森史拉特爵士、艾德瑞克陶哈爵士、亨利诺瑞等等,但他们没有一起南下。值得一说的是,他们都没有选择向卢斯波顿效忠。
“诸位,奔流城现在被三面包围,其中佛雷家的军队在腾石河以西,河间地的联军位于红叉河以东,西境军队扼守两河中间的地带,从三面将奔流城守军堵死在城堡内。驻军之间没有架桥相通,只有一些木筏和小船,无法随时策应,所以相当于是三股孤军。若我军南下,首先遇到的将是腾石河西岸的佛雷军,他们总计约三千人,沿河驻防。”瑞卡看她边介绍,边画出了整个地方的大致地图,各方势力所在位置。
“既然是三股孤军,那需要考虑的便是佛雷军了,他们有多少骑兵,多少步兵?”夏尔问。
“最多五百骑兵。其余均为步兵。”狼女回答,她没有说消息的来源,但每个人都知道,她说出的就是事实,战场中的一切情形都在她的乌鸦监视之下。
“这些人,骑兵冲一冲就行啦。”威尔微笑,像个十足的贵族。他脸上的刀疤让他显得英勇。
“他们沿河驻兵,长度足有十里,骑兵无法长距离冲锋,我们能败他,能驱散他,但很难歼灭,就算歼灭,也耗时良久。要知道,我们没有那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补给跟他们玩抓猪游戏。解围之后,我们就将迅速返回北境,那里还有仗要打。”每个北境军官都在点头。
“嗨,沿河驻防,这是蠢猪还是天才?”
“他们沿河驻防是为了防止奔流城的人游泳从对岸逃走。”
“坏就坏在抓猪也要时间,何况,我们不是佛雷,我们不吃人肉。”
“那腾石河上游可有桥可渡?我们先打西境部队就是。”
“此去腾石河一百里内没有任何桥。”海疆城的向导提到。
军官开始议论纷纷,焦点逐渐走失。
“我们可以迅速击破佛雷大营,而后骑兵转向腾石河上游寻找渡桥,快速过河,将西境士兵堵死在腾石河与红叉河之间,届时决战。”
“太危险。不管两百里里还是一百里,到了渡桥怎么也得天黑,我们无法在夜间过桥,而意图一旦被识破,只有被西境狠揍的份。”夏尔不赞同。
“你可知,西境的主帅是何人?”狼女问向导。
“应是达冯兰尼斯特,他的父亲是史威佛兰尼斯特,乃泰温公爵夫人的亲弟。他是瑟曦太后任命的西境守护?”
“这就奇怪了,为何西境守护不是凯冯兰尼斯特?”威尔提出疑问。
“站在兰尼斯特的角度,适合凯冯的岗位是首相而不是西境守护。反正,你想要知道答案,得到君临问瑟曦那个婊子。”深林堡伯爵出言。
“我可有很多问题问她哩!”
“关于达冯,诸位知道些什么呢?”
“司令,他的父亲死于呓语森林,而后他则发誓在为父报仇前不再剃须,听说他至今也没刮胡子。”
“看来干了他父亲的人活得还很坚挺嘛!”噶夏尔笑嘻嘻道。
“他的杀父仇人是瑞卡德卡史塔克。他被少狼主处决了。”向导回复。
噶夏尔的笑容顿时凝固。
“好吧,这至少不是个谨小慎微的内向人。希望他不会灰溜溜逃跑。”狼女在认为大家都没新计划的时候,开始下达命令,“明日由克雷多、噶夏尔帅本部骑兵直冲佛雷军主营地,为我拿下最后的佛雷,救出艾德慕徒利公爵,要是有空的话,告诉他,他的夫人还在孪河城等他。”这引起一阵笑声,“威尔从河下游截杀,夏尔绕过战场而后返回,从上游开始截杀。诸位伯爵大人,各自领本部人马随时待命攻击。先赢了蠢猪再说。”大伙闻言都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们可以有更好的策略……”劳伦斯雪诺从营帐一旁向前跃出。这让乔治凯索显得很不高兴。瑞卡也觉得这很冒失,他还不是霍伍德堡伯爵呢!
“这里哪有你一个杂种说话的份!快些退下……”只有深林堡伯爵痛斥。
帐内却一片安静。劳伦斯脸上通红,瑞卡看到部分军官沉默不语,一部分嘴角含笑,似在品尝这独特的气氛。
深林堡伯爵或许还没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
“伯爵大人,我们还有时间听他高见,就让他说说吧。”狼女打破沉默。
“我,我研究过少狼主的劫营之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坚持了下去,“此战胜利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呓语森林之战俘获了詹姆兰尼斯特,导致敌军失去统筹指挥,当腾石河北岸西境军队被袭击后,南岸的西境军队冒险渡河救援,不仅渡河行动遭遇大败还让自身防御陷入混乱。”他边说,边指着地图示意,“但他为什么要冒险救援?因为河两岸同为西境军队,而且那时詹姆兰尼斯特被俘,连续大败让南岸军官不得不有所表现。二是,南岸敌军在丧失首领后,遭受奔流城守军与少狼主的两面夹击。”
“是啊,我们终于知道少狼主是怎么胜的了。”深林堡伯爵语带嘲讽。
“西境人也知道他们是怎么败的。所以,当我们击破佛雷军,西境军队绝不会冒险渡河救援,他们只会加强身后的戒备,而我们越是赢得干脆利落,他们也只会防备得更严格,退得越快。红叉河边可有很多船,他们可以随时撤回东岸。”劳伦斯坚持自己的语调。
“佛雷既不是他们自己人,也不是他的指挥官,失去这支盟友固然苦恼,但这也不会让达冯受到任何处罚,甚至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总之,他不会冲动莽撞地乘着筏子过河救援。但不管如何,看着友军崩溃,他肯定会加强防御或是看到事不可为,遁走寻机再战。”威尔似乎很欣赏劳伦斯。
“我们也没有绕道他们身后突袭,奔流城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打开城门追击。若我是他,自然与其他军队会合后再与我们隔河对峙。”夏尔补充。
“也就是说,他们会冷静看着我们击破佛雷军,然后与我们打消耗战。”狼女沉吟。
“甚至退回红叉河以东,严防我们渡河,考虑时间的问题,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返回北境了。”劳伦斯接过话,这句才是要害。
“我们走后,他们可以继续围城。毕竟我们在河间地的盟友已经没有进攻力量了。”威尔替劳伦斯补充。
“让他们跑掉,确实是麻烦。”狼女说,“你说你有更好的策略。现在你可以说了。”
狼女的话鼓励了劳伦斯,他颇受鼓舞。瑞卡觉得有些羡慕。
“放弃佛雷军。渡过腾石河,全力进攻西境主力。”劳伦斯攥紧拳头。
“那艾德慕徒利公爵怎么办?”向导问。
“让他晚点见他的佛雷新娘咯。”威尔浑不在意。
“大股骑兵调动和渡河,不容易保密,要是让他们跑掉就不划算了。所以需要一些策略。”狼女总结。
“不如分兵,一部分进攻佛雷,另一部分绕远路越过腾石河,直击西境主力。”噶夏尔提议。
“疯掉啦,我们没有那么多兵力!”
“孪河城被拿下,敌人最迟今晚知道。届时佛雷军更可能回撤反攻孪河城,而不是选择围困奔流城。”
“他们往孪河城也好,往其他哪些地方动起来也好,都没有问题,关键是,不能让西境主力知道我们的目的。”
营帐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完善了劳伦斯的方案。
“若想取得战果,总要冒险。一举解决奔流城之围,就必须尽快与西境主力决战,胜机在于快速机动。夏尔、威尔,你二人帅本部骑兵在离佛雷军半日骑乘的地方扎营,扫荡佛雷军的侦察兵,待我军渡河成功后,由你我先后掠袭骚扰,有无战果不重要,若佛雷返回,则沿途骚扰,若事不可为,你则往海疆城方向撤退,迟滞其归程,等待我军返程夹击。其余人,与我绕过森林和海岸山,两日内渡过腾石河,将西境主力堵在奔流城下的两河之间决战!”
分兵后,迎战西境主力的仅剩一千两百骑兵,瑞卡不知道如何击破敌人,并再渡河夹击佛雷。他可不敢在军议中说出疑问。
他们清晨出发,先一步离开荒石城,沿着海岸南下。一路快速骑行,收起一切指明身份的大旗,穿越一个个滨海的渔场,在山海领的地方向东转进,从连绵的西境山脉旁,快速切入腾石河方向。他们顺着溪流峡谷的狭窄小道,穿越森林,在第二日晚抵达腾石河岸,并派出小队趁着夜色夺取桥对岸的滩头,截杀西境的驻守士兵。据狼女说,他们没有放走任何一个。
他们在次日清晨过桥,一千二百名骑兵足足花了三个小时才全部通过,慌乱中还有数十骑兵落水,他看到几名士兵直接沉入水中,另有几名幸运儿拉着马尾上岸。
无法救援。
渡河后,就是少狼主的战斗方式了。瑞卡骑着黄鹂紧随狼女,远远地看到奔流城的城墙,城墙高处似仍挂着冰原狼旗,这点让他欣慰。
也许这一仗之后,他就可以获封骑士。
西境军队并未放弃对西边的守备,拒马阻隔了国王大道至主要营区的入口,整个围困奔流城的军队阵列严整,但就防守大规模骑兵而言,并不万全。瑞卡只希望他们的弓兵尚未做好防御。
“漏洞多多啊,克雷多、红胡子,率队,随我冲吧。”狼女对着左右大喊,一千多骑兵随风而动,铁蹄震动,像是军鼓,轰鸣之声让人精神振奋,也许少狼主就是同样在此地击败上万人的敌军。
骑兵在河岸边的空隙通过防守的拒马,一部分士兵迅速下马,将拒马推开,以便让后面的骑兵正面快速涌入。瑞卡骑着黄鹂跟随在狼女身后,他们顺势转进,冲入西境主营。瑞卡不需要选择方向,他跟着在他身前的狼女即可。
他们只遭遇了零零散散的弓箭袭击,很好,这说明,他们没有组织对南边的防御。
骑兵像尖刀,从猎物的腹部划入,顺势完成切割,让猎物在短时间内丧失一切抵抗能力。首先崩溃的是,尚不成阵列的步兵,骑兵突入后,他们慌不择路,一个个将后背留给突进的骑兵。太过稚嫩,瑞卡连连出剑,猎杀一切可以斩杀的敌人以及可能给狼女带来麻烦的乱兵。
当他们冲入红色为主调的巨大营帐时,瑞卡觉得战斗已经结束,西境主力在北境骑兵的来回切割下已经一片混乱。瑞卡跟随着狼女从腾石河河岸横穿至红叉河河岸,而后折转再次横穿,如入无人之境。
他在阵列之中隐约看到了奔流城打开城门,降下吊桥,士兵们高举鳟鱼旗鱼贯而出。
黑鱼站在城墙高处,一定能看到战场全貌,他既然选择入场,自然说明这场战斗胜利在握。
如同梦幻。瑞卡知道,他们又赢了一场袭营之战。
他们反复突破,一路砍杀,几个来回之后,跟在狼女身边的骑兵已只剩五六人,而狼女仍然不断穿越战场,指引下一波的进攻方向。
他抛开无聊的思绪,紧紧跟随在狼女身边,不断要求周边的散骑跟上,但只有少部分跟随,大部分压根听不到他的任何怒吼。
战场如此混乱,到处都是逃散的敌军,有的面貌稚嫩,几乎和乔治凯索一般大小。若是这些人继续逃窜,一定会死在某个想要斩杀数字的骑手手下,瑞卡想。
他们策马越过混乱的战场,不断寻找仍在抵抗的西境军。大批西境士兵丢掉武器,慌不择路,像苍蝇一般,蜂拥跳进河中,抢夺木筏和船只,但混乱的败军不过将一船船士兵重新拉入水中。他们在水中挣扎,但只一小会便消失在水面。
战斗在达冯兰尼斯特投降时结束。此时天空阴暗,四处都是灰色,就连血也是灰色的。瑞卡隔着河流看不清西岸佛雷军队的情况,可能他们早已经离开了。
战后,士兵在战场上寻找一个个受伤或战死的战友,指示人员协助或者标记,对于伤重者则赏赐仁慈。到了后面,则会拨开一件件盔甲,收集藏在身上的金子、银子、铜板。
狼女只是简单看了看战场,下令要求三位伯爵领人清点缴获,辨别贵族、骑士以及有名望的战士,并将他们送入奔流城的监狱,而后率队往河岸而去。在那,他们已确认缴获十三条小船、二十只木筏。
这是好事,只要安顿完俘虏,他们可以迅速乘船和木筏,返回西岸追击佛雷。
但需要看管的俘虏实在太多,他们无法组织人手过河追击佛雷,这与之前计划大相径庭。
这也不是瑞卡应该去关心的事。他觉得自己等待命令就好。
狼女在战场转过一圈后,带领她的卫队带着达冯兰尼斯特等重要俘虏一起进入城堡。
达冯兰尼斯特竭力保持风度,但满头满脸的黄色毛发混成一片,实在不堪。至于其他各色俘虏,他自然一个认不出来,他们也没有通报姓名,更何况,瑞卡的注意力早不是他们了。
他在奔流城的大厅看到闻名七国的传奇骑士。
“我在城楼上观看您的战斗,实在过瘾,真想下楼与你一起战斗。”黑鱼布林登徒利爵士开口大笑,十分高兴,笑容将脸上的皱纹拉开。“艾德史塔克的子女竟都如此出色!”
狼女对他礼貌微笑。
“美伊爵士,感谢您帮助奔流城解围,并为惨死在红色婚礼的国王、母亲、贵族、士兵复仇!”他走近狼女,向她郑重行礼。
他眉毛浓厚,头发灰白相间,声音沙哑低沉,但整个人却显得十分有力,看起来从任何角度都是可靠之人,瑞卡心想。
“复仇还差了一些关键人,黑鱼爵士。至少还要加上莱曼和他儿子艾德温,还有那个黑瓦德。学士已经指明他们参与了谋杀。黑瓦德更是可恶。”
“他们?他们今晚就会被他的雇佣骑士们割掉头颅,送回奔流城。等着瞧吧!”他收起和蔼的笑容,露出一脸不屑。
“甄别俘虏后,我就将过河追击他们。”
“孪河城已失,他们不足为惧。如果我是你,我会过红叉河,突袭赫伦堡,击败弑君者率领的援军。击败他就相当于断绝了铁王座在这个冬天结束前染指河间地的所有可能。”
“他人到哪了?”
“弑君者行军缓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手了,反正一路走走停停。”他迟疑了一会儿,补充道,“他也不是重点。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大批原先为少狼主而战的贵族和继承人被关押在赫伦堡,其中包括白港伯爵的继承人威里斯曼德勒。就史塔克家族的安危而言,你出兵解救他的意义比击败达冯兰尼斯特要高得多,”黑鱼叹气,“甚至你只需到那里确认他已经死了。”
“不错。看来我又得改变计划。”狼女笑道,“不过,要是这样,艾德慕公爵得在佛雷军中多待一段时间了。”
“他那个蠢样,简直在给徒利家族丢脸!不过,他会没事的,佛雷家这会可以好好给他卖个价了。”
“无论如何,他的佛雷夫人还安好地待在孪河城,你得派人把她接回来,她的肚子里有个徒利,说不定能继承佛雷的精明。”
“说到夫人的事情,”黑鱼爵士没有笑容,反而叹气起来,“你得想好如何安置罗柏的王后。我得告诉你,她母亲一直在给她灌输黑色痛苦的言论,但她一直抵抗,在本质上、事实上她都是个好姑娘,只是她肚子里没有狼,你得考虑是否把她接回临冬城。”
“我得见见他,征求她的意见。”
“就你这身?”黑鱼笑了起来,狼女的衣服上沾满黑泥和鲜血,“会吓到那姑娘的。”
“王后应无所畏惧。”她笑道。
他们在大厅中见到罗柏的王后。王后身材匀称,栗色长发上顶着小巧又亮晶晶的后冠,心形脸蛋写满悲伤。瑞卡只看了一眼便红了脸。
多美的女人啊!他偷偷拉了拉披风,将盔甲前面的箭孔遮住,挺直了身躯。
“殿下。”狼女单膝郑重跪地,瑞卡只得跟随行礼,左手曲握,不想露出盔甲上的洞来。悲伤的王后上前虚扶起狼女,他也随之起立。
“一路辛苦。您能赶来营救我们,我非常感谢。我还听说,您已攻占了孪河城,为红色婚礼复仇了。”
士兵们肆意嘲弄还活着的佛雷,称他们为“食亲者”。但狼女不会向这个可爱纯洁的王后说这些。
“复仇完成了一半。剩下几个佛雷待在军队中,刺死罗柏国王的是卢斯波顿,他正在向北境进军,指示卢斯波顿弑君的是詹姆兰尼斯特,他正在向奔流城进军。”
简妮王后稍稍沉默了一会,但没有长到显得怪异,然后坚定地说,“我们迟早可以完成心愿。”
“是的,殿下,我们一定可以。”狼女转向正题,“您是北境的王后,您应该住在那儿,那里虽然寒冷荒僻,但你会受到北境的礼遇。无论如何,您有充分的选择权。”
“不,她要随我们返回西境。可怜的简妮并未怀上狼种,她几乎还是一个处女。”一个贵妇人厉声出言,这话让简妮王后脸色变得通红,和激动。
瑞卡觉得有些刺耳,而且充满冒犯,瑞卡狠狠瞪了这妇人一眼。
“不,我不是!我们,我们很努力……”简妮王后几乎哭了起来。
“您是峭岩城伯爵夫人吧?我很遗憾,您的儿子雷纳德也死于红色婚礼。我听佛雷的学士说,他死得极其勇敢。”
“他,他死得……”她哭了起来,但瑞卡觉得很假,“我只有这么些孩子了,他们应该随我回西境。他们都是西境人。”还有两个小孩子跟在她的身后,这是简妮王后的弟弟妹妹。
“夫人。你和你的孩子,兄弟可以返回西境。我们不会容忍简妮王后在西境遭受任何羞辱。”狼女语气坚定,“你们想要回去,可以随时出发,我们不会阻拦。”
希望也不会有护卫。我们的人很少。
“她是我的女儿……”
伯爵夫人话没有说完就被狼女打断,“她是北境的王后。相信我,她在北境不会遭受苛待。等王国恢复和平,我们欢迎你随时来北境看望她,或者她回西境看望你们。”
“北境太遥远了,他在那没有亲人。”希蓓儿夫人语气软弱了很多,她知道说服不了眼前的人。
“夫人,她的弟弟妹妹也可以到临冬城去陪她,将来也可以再陪简妮王后返回。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总会遵从王后的意愿。”
他们看向了简妮王后。
“罗柏把我留在奔流城,我就在这等他。我哪儿也不去。”她泫然欲泣。
“也好。”
送走王后后,瑞卡随狼女一起走上了奔流城的城墙。城墙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三河流域的广大领土,河水映照下,一片苍苍茫茫,与北境风景相差甚大。
冷风呼呼,从四面的河岸吹来,瑞卡觉得更冷了。瑞卡只好偷偷裹紧了斗篷,他从不在狼女眼前做这种动作,尽量会让自己显得毫不怕冷。
我可是北方人。
在奔流城休整一日后,他们整队出城,黑鱼爵士一路护送跟随。
“黑鱼爵士,你知道此行南下,我们最大的战利品是什么么?”狼女坐在马上,寒风从她的脸上吹过,一丝头发在她眼前摇摆。
“美伊爵士,你既问我,那我则会说是‘史塔克不败的伟绩’。经过少狼主的呓语森林之战、劫营之战等等,以及阁下的孪河城之战、破围之战,世人都会相信,只要临冬城的史塔克还站着,铁王座就永远立不正,铁王座的盟友也会睁大眼睛观察它的裂缝。对于史塔克来说,经过复仇和不断地胜利,北境三心二意的诸侯就需要考虑怎么正确表现了。”黑鱼眯着眼睛,脸上布满风霜。
狼女笑着摇头。“此行最大的战利品乃是孪河城。经过此战,恐怕大大小小的佛雷都将主张权利,我没法把他们全部杀光,但我并不准备将城堡给他们任何一个。您是罗柏任命的南疆大元帅,理应有符合身份的封地。”
“那是个好地方。可这太迟了。我已经五十六岁,没法再生一个继承人。”
“我听人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孪河城姓佛雷的女人很多,你大可以随意挑一个,把树先种下。”
“年幼的家主会是灾难。”
“随您的便,伯爵大人。您大可以将孪河城留给艾德慕公爵,或者布兰登史塔克、瑞肯史塔克,只要下次冰原狼过河的时候不向我们收费或者向我们塞女人就行。”众军官闻言哈哈大笑。
然后,他们带着比出发时更多的骑兵,跃过红叉河,往赫伦堡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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