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章 各打五十大板

  君无戏言,李自成虽是一时兴起,但既然说了要去澧州,那就一定会去,都督院里的争吵也就该在临行前做个了结了。

  几天来,争吵的形势已经渐渐明朗,“增援派”人多势众,以都督军务使田见秀为首,重要人物还有兵部侍郎黎志升、军备部点检吴汝义、帅标正果毅将军张鼐等人,反对增援的则只有军机部提督刘希尧和威武将军谢应龙,看上去似乎胜负已分。

  但是李自成有自己的想法。

  八月初三,他第二次驾临都督军务院,召集争吵双方会议,开门见山道:“朕找你们来,不是给你们断官司的。朕只想问问,你们到底打算吵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出一个主意来?不会等到荆州那边已经尘埃落定,你们这里还在争吵不休吧?”

  人往往这样,本来吃饭是为了活着,结果不知怎么的,却变成了活着是为了吃饭,争吵本来是为了解决荆州困局,可是吵着吵着,荆州已经不重要了,“争吵”却成了争吵的目的。

  众臣惭愧,但是仍然不肯罢手,刘希尧说道:“增援荆州劳众伤财,得不偿失,请陛下明断。”

  “朕明断?”李自成冷哼一声,“朕如果不同意你的意见,你不会跟朕也吵起来吧?”

  皇帝怎么这么说话?刘希尧心中不忿,但又不敢顶撞,僵着身子勉强说道:“臣不敢抗旨。”

  这些战将都是草莽出身,人人个性鲜明,没有几个是好团弄的,可是李自成却非要把他们团弄起来不可,说道:“你不用不服,朕且问你,军中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军令第一!”刘希尧不假思索,张口就来,“令不行,禁不止,还打什么仗?赶一群羊,只要听令,也比一盘散沙强。”

  “亏你还知道!”李自成大怒,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和本院院首争吵?却是把军令当儿戏吗?”

  刘希尧一愣,想说那是乱命,但是转念一想,田见秀似乎根本就没下过什么命令,于是说道:“臣并未接到军令。”

  李自成看向田见秀。

  田见秀本来还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没想到画风突变,矛头指向了自己,赶忙分辩道:“争执干扰了臣的决策……”

  “那么还要你这个主将干什么?”李自成打断了田见秀。

  田见秀什么都好,宽厚本来也应该是个优点,但是宽厚到优柔寡断,甚至没有原则的程度,那就不是优点,而是大大的缺点了。

  “这个……”田见秀语塞,觉得好像有芒刺扎在背上,额头隐隐渗出汗来。

  “曹龙泉,”李自成冷笑一声,不再理他,叫了曹龙泉的名字,问道:“李过是哪天开始荆州作战的?”

  曹龙泉一到长沙,就向李自成详细汇报了荆州的情况,见皇帝明知故问,心中已经了然,抱拳说道:“回陛下,荆州作战计划用时二十天,是从七月二十日开始的。”

  今天是八月初三,二十天的作战计划过去了半个月,现在再想派兵增援已经来不及了。

  这情况田见秀同样也知道,但他偏偏却给忘了,闻言汗流浃背,慌忙跪倒在地,叩首请罪道:“臣议而不决,贻误戎机,请陛下治罪。”

  “你确实有罪,”李自成却又缓和了口气,淡淡说道:“增援也好,不增援也罢,你做为都督军务使,总理朝廷军务,怎么可以举棋不定,当断不断?罚你官降一级,以从一品权将军仍任都督军务使,主掌都督院,望你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只是官阶降了一级,职务、权力全都没变,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要知道,贻误军机是可以直接杀头的!

  田见秀心折诚服,叩首谢恩,众臣也都无话可说,李自成话锋一转,又猛地提高了声音,喝道:“刘希尧,你可知罪?”

  这人在当初发兵湖南的时候,就曾指责过田见秀是小题大做,如今又与田见秀争吵,很明显是要翘尾巴,参谋要都这么当,那还不乱套了?

  所以,必须把他摁下去,让他清醒自己是什么身份。

  刘希尧却不明白他犯了参谋大忌,把脖子一梗,说道:“臣,不知。”

  “你不知道?”李自成冷笑道:“古人云:直道正谏,三谏不听则退。你何故喋喋不休,言辞激烈,干扰主将决策?直则直矣,正字安在?你的幕府中要是有这么个人,你会如何处置?”

  众臣心里一惊:这还用问?以扰乱军心论处,杀了!

  刘希尧也是脊背发凉,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跟田见秀差不多,一个贻误军机,一个扰乱军心,都是死罪,慌忙跪倒,叩首道:“臣荒悖忘形,不知进退,但是没有任何私心,请陛下恕罪。”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你没有私心,那么谁有私心?“增援派”人人侧目,恨不得皇帝真把他给杀了。

  李自成当然不肯轻杀大将,他的态度其实早就跟顾君恩和嵇筠说过了,“如果真吵起来,那就各打五十大板”,这会儿也不过是在各打五十大板而已。

  他笑了起来,故意装糊涂,说道:“朕知道你没有私心,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不能不罚。”

  “臣甘愿受罚。”刘希尧拜服在地。

  “罚你免去军机部提督之职,以副制将军领军机部统制,权署部事,你可服气?”

  “臣领旨谢恩。”

  田见秀职务没变,但是官阶降了一级;刘希尧官阶没变,职务却降了一级,处置倒也公平,刘希尧无话可说,却也从此长了个记性。

  一场风波算是轻松过去了,李自成又说道:“这次的事,除了个人原因,责权不清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各部都搞个章程吧,把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谁该负什么责任都写清楚,以后再出了故端,便照着章程问责,省得大家都糊涂,难免畏手畏脚的——别的不说,军机部的三谏之权必须写进去,既要能起到参谋机宜的作用,又不至于干扰主将的决策和决心!”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如果不进行制度建设,只是各打五十大板完事,那就不仅浪费了这次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而且以后也难免还会发生类似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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