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书院的百泉轩兴建于北宋初年,位于岳麓山清风峡谷口,溪泉池渚荟萃,古木修竹葱茏,粉墙黛瓦,格扇槛窗,廊柱排列,飞檐重叠,恬淡如水晕墨章,幽雅似冰壶玉衡,是岳麓书院中景致极佳之地,为历代山长居住的地方,虽然书院经历战火,各处建筑损毁不少,但这里却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李自成来到岳麓书院后,便把自己的行宫设在了百泉轩,在后墙上另外开了个门,除了到书院里去,寻常进出都不走书院大门。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最爱在临溪的窗边品茶、读书、批阅奏章,没事的时候也会去书院里各处转转,看看风光建筑、碑刻楹联,也跟先生学生们聊聊家常,讨论一下时事政治,不时贩卖一下他从顾炎武那里偷来的“亡天下”。
那些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伪顺”的一个大人物——身边有宦官,也许是个王爷——最开始都很畏惧和鄙夷他,认为他只是个靠造反陡然富贵的草莽,可是几天交往下来,人们发现他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很有见地,常常能见他人所不见,发他人所未发,而且为人也很随和平易,既不骄横跋扈,也不颐指气使,优优乎有士君子之风,手下的护卫兵丁也都十分客气本分,纪律严明,并不扰民,于是对他的印象渐渐改观,畏惧少了很多,尊敬多了不少,除了个别顽固分子仍然很排斥他之外,多数人都变得跟他熟络起来。
“臣顾君恩/宗洪圣/刘苏参见陛下。”
奉旨过江,来面君汇报人事安排的参知政务使顾君恩、吏部侍郎宗洪圣和长沙府府尹刘苏,见到李自成站在百泉轩门口的台阶上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说话,很知趣地等在一旁,直到那名男子告辞离开,才拜倒见驾。
三人都暗暗佩服,皇帝移驾岳麓书院,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际却既给了顾君恩施展拳脚的空间,又给自己创造了接触士人、笼络士心的机会,还有效地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举重若轻,润物无声,堪称是一举多得、进退有度的典范。
“平身,”李自成还是那样站在门口,直接进入了正题,“顾卿,宗卿,上次送来的各部官员名单,朕已经看了。礼部侍郎姜学易、兵部侍郎黎志升仍任原职,原刑部从事孙以敬改任大理寺少卿,都没什么可说的,但刑部侍郎邓岩忠朕另有安排,让济南府同知吕升顶替他如何?”
邓岩忠另有安排?宗洪圣微微一愣,却也并不反对,说道:“吕升倒是精通律例,善董逋逃,破格超拔为刑部侍郎也算是用其所长,顾大参,你说呢?”
顾君恩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那就这么定了!”李自成也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个荆州府府尹张虞机,让他担任工部侍郎,你们是怎么考虑的?现在正缺这种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方官员,与其把他放在朝里,何如派个外放?”
宗洪圣回道:“回陛下,俗话说,万里长江险在荆江。从公安藕池口到岳州(今岳阳)城陵矶的下荆江水道,曲折蜿蜓,回环盘绕,长有五百里,直线距离却只有一百七十里,素有“九曲回肠”之称,既妨碍行洪,又易淤积泥沙,自古便善淤善徙,沿岸生民全靠荆江大堤防护……”
“明白了,”李自成打断了宗洪圣,“张虞机在荆州府尹任上治水有功?”
“陛下圣明,”宗洪圣说道:“伪明横征暴敛,天怒人怨,水旱交加,蝗疫流行,再加上战乱频仍,户口逃亡,荆江堤防无人顾及,早已年久失修,虽然近年来湖广多旱,汛情平稳,但也需要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张虞机到任后便大兴水利,一则开凿灌渠,引水抗旱,二则加固大堤,裁弯取直,成果斐然。”
这人说话有点啰嗦,但还算是知人善任、有的放矢,李自成点点头,问顾君恩道:“这份名单既然能送达御前,顾卿一定也是赞同的了?”
顾君恩回道:“张虞机善营造,也善思考。他曾对臣说过,红夷大炮威力最巨,清虏往往靠它夺城拔寨,我军深受其害,却又无力反制,所以也应该大量装备。若能以炮制炮,至少会把清虏的单方面优势扭转为双方的势均力敌。这种神兵利器要买只能找洋人,可是我朝不沿海,买了也运不回来,光靠缴获又不敷使用,只能进行仿造。臣深以为然。”
这意思又深了一层,李自成赞许道:“朕也深以为然,便依卿等所奏,照这个名单发表吧。另外,顾卿你别忘了告诉张虞机,红夷大炮不是那么好造的,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吹牛。”
“臣领旨。”顾君恩笑道。
李自成却没笑,转向刘苏,沉下脸来问道:“刘府尹,你那个各县县令的名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报上来?”
今天叫刘苏来,三人已经料到了皇帝会问这件事,宗洪圣急忙说道:“启禀陛下,刘府尹早几日已经把名单报到臣这里了,臣也向顾大参做了汇报,但是顾大参和臣都觉得有些地方值得商榷,所以耽搁了一些时日。”
“名单带没带来?先拿来朕看。”
“带来了。”宗洪圣取出一份札子,双手递了上去。
李自成接过札子,略过前面的套话,直接看名单,只见上面写着:
“拟选原襄阳令杨士科为长沙县令;原南阳令吴鄞为善化县令、原汝阳令樊仲表为湘潭县令、原华县令曹士抡为宁乡县令、原沔阳令王良佐为湘乡县令、原应山令陈当道为醴陵县令;
“另有益阳县、安化县、攸县和茶陵州暂未归附,拟选内城令魏文彪、新野令徐龙光、镇平令夏之弼、蒲州牧刘修道遥领,待归附后再行上任;
“另有原潜山令赵国珍为湘阴县令、原光化令吴元鼎为浏阳县令,俱已到任;
“另有岳州府平江县不在长沙府辖内,但业已归附,由庆都令房心尾为平江县令,亦已到任。”
都是些素有贤名,勤恳务实的官员。
“有什么问题吗?”李自成对这份名单很满意,不明白还有什么要商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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