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摇旗的嘴开了光,刚抱怨不下雨,下午就下了一场雨,虽然只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却让暑热减退了不少,百泉轩里更是泉声叮咚,凉风习习,于幽静之中令人倍感舒爽。
郝摇旗正在御书房外候驾,心情并不紧张。
他很清楚——所有人也都很清楚——皇帝就算要治郝摇旗的罪,也只是象征性的,不然在田见秀那里就可以按罪论处了,用不着皇帝亲自出面。
召郝摇旗见驾,其实就是保了他,所以没什么可紧张的。
郝摇旗这样想着,轻松得还有闲心感慨百泉轩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等他随旨进入御书房,看到李自成的脸色,心情就猛地沉了下去——皇帝正在生气!
他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生他的气,满心狐疑地跪倒在地,见礼道:“臣郝摇旗叩见陛下。”
李自成没让他平身,沉着脸对站在一旁的胡良沭说道:“把那封信给他看看。”
胡良沭走上前来,从御书案上取了信,转身递给郝摇旗。
郝摇旗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多少也能识得几个字,接过来一看,不由得亡魂皆冒,急忙拜服在地,叩首道:“那时老营没了消息,臣听到关于陛下的谣言,一时糊涂,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可是臣并没真的投明,皇后娘娘一到湘阴,臣便立即奉旨,领军南下了。王进才叛逃之事,臣属实不知。请陛下明察。”
这封信正是王进才派胡铭联络郝摇旗,想要一起叛顺投明的那封信,被都司监的人截获,星夜送达御前已经好几天了。
郝摇旗本来没把投明太当回事,以为那充其量只是一个想法,并没真地行动,以李自成以往的大度,一定能理解他的难处,不会真地追究,不料王进才这一跑,性质完全变了,又有书信为证,由不得他不害怕。
李自成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郝摇旗,听说王进才在平江成立了打粮队,专以劫掠百姓为务,你知不知道此事?”
投明的事,就已经让郝摇旗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听皇帝突然又提起打粮队,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赶忙叩首道:“臣知道,但臣那时候与他同为都尉,互不统属,他的兵又比臣的多,臣无力制止,只能警告他不得越境掳掠湘阴。他表面上答应了,其实也经常越境,好在为害不大,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不会也跟他一样,但却隐瞒不奏吧?”
“臣不敢欺君,请陛下明察。”
李自成看向胡良沭,问道:“是这样吗?”
胡良沭躬身答道:“郝将军进入湘阴之前是什么样,奴婢不清楚。进入湘阴之后,的确如郝将军所言,与民无犯,但仍有追赃助饷的行为。”
郝摇旗暗暗庆幸,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湘阴的所作所为,皇帝早已派人打探得一清二楚了,幸亏自己一到长沙就跟田见秀做了坦白,要是欺君瞒报,恐怕就再无转圜了。
他再次叩首解释道:“陛下,臣与老营失去了联系,那时候不知道朝廷停止了追赃助饷,实属无心之过,此事已经向田都哨禀明,请陛下明鉴。”
李自成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摇旗,你附耳过来。”
郝摇旗晕头转向,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迟疑着爬起来,凑了过去,只听李自成轻声说道:“朕去年在西京(西安)的时候已有旨意,‘通行免追比’,你说你不知道,只能糊弄鬼。”
郝摇旗双膝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急忙扶住御书案,才勉强立住,脑子里却早已是一片空白,正不知说些什么好,却听李自成对胡良沭说道:“胡良沭,你去传朕口谕,告诉田见秀:王进才残虐百姓,裹挟部下叛逃,罪不容诛,立即发布文告,悬赏捉拿,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另外,平江、湘阴所来诸部,编制俱不合体例,着兵部会同田见秀立即进行整编,裁多补少,哪有都尉反倒比制将军带兵还多的道理?”
“奴婢领旨。”胡良沭答应一声,但却并不退下,而是一把夺过郝摇旗手里的信,训斥道:“万岁爷有天命在身,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们怎么这么不开眼,竟然听信谣言,要去投那朝不保夕的伪明,岂不是自寻死路?”
说着,他把书信送回到御书案,这才打算告退,李自成却止住了他,说道:“起死回生这种事,即使是朕,在事先也没料到。郝摇旗被谣言蛊惑,也算情有可原。想来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不至于再如此糊涂了。”
起死回生?情有可原?绝望中的郝摇旗已经不会思考了,只是本能地抓住救命稻草,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是臣糊涂,是臣糊涂,臣再也不敢了!”
李自成屡败之后,缺少战将,并不打算杀掉骁勇的郝摇旗,所求也只是降住他而已,如今目的达到,便不再深究,掏出火镰来,不紧不慢地打着火,引燃了那封信。
“陛下!”胡良沭惊呼。
李自成并不理睬,捏着信的一角,玩味地看着它烧得差不多了,扔到郝摇旗面前,冷声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服气?”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谁敢不服气?何况皇帝还把罪证给烧了!郝摇旗又敬又怕,“咣咣咣”连磕了几个响头,语带哽咽道:“臣甘愿受罚,谢陛下恩典!”
“你们下去吧,”李自成点点头,“对外就说,处罚郝摇旗是因为他违反军纪,骚扰百姓,投明之事以后不要再提。”
他手里还有另一封信——郝摇旗和王进才联名写给何腾蛟的投效信——那是更直接的证据,并不怕将来出了变故会没有抓挠。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