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太后的示下?如果太后也是方国安这个意见,那又该怎么办?马士英先是一愣,又见阮大铖使眼色,不知是何用意,只好使出缓兵之计,说道:“这件事还要再想想,就算要谒见太后,只有咱们几个也不够,还要多找几位重臣一起去。”
众人点头称是。
马士英假装更衣退入后堂,阮大铖跟进来笑道:“马辅忧深思远,令人钦敬。”
什么忧深思远?我只是左右为难好不好?你这么说,是拿我醒脾呢吧?马士英心中不喜,糗着脸说道:“拥立新君岂是儿戏?谁敢轻举妄动!”
“马辅说得是,”阮大铖笑道:“不过我猜,方总镇(总兵)之所以敢那么说,所倚仗的无非是兵权二字。”
只要手里有兵,谁当皇帝还不一样?马士英犹如醍醐灌顶,突然之间一通百通,赶忙深施一礼,说道:“多谢阁部指点迷津。”
阮大铖点点头,手抚胡须笑道:“此事宜急不宜缓,如若其他藩王捷足先登,马辅失其禄矣。”
失其禄?就算打我个擅弃京师、畏敌误君都不为过,何止是失去禄位那么简单?马士英心中警惧,急忙说道:“阁部言之有理,但马某一心为国,唯恐政出多门,自乱阵脚,并不考虑自家名禄如何。事不宜迟,我等速见太后,奏请潞王依今上(弘光帝)旧例先行监国,登基之事可以徐徐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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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七日,邹太后依马士英等人建议,发懿旨给朱常淓,言道:“尔亲为叔父,贤冠诸藩。昔宣庙东征,襄郑监国,祖宪俱在,今可遵行。”
朱常淓又不傻,现在都什么形势了,这时候让他监国,不是让他当出头鸟,伸着脖子等人来砍吗?所以他坚辞不就。
邹太后无奈,只好亲自去见朱常淓,流着眼泪反复劝说,朱常淓被磨不过,暗想:“清兵不来,我便监国;清兵若来,我便献城请降,却胜过被这个老乞婆絮烦。”这才勉强答应。
六月初八,朱常淓就任监国,马士英仍掌朝政,又使出了遣使议和这一招,起用闲居在家的陈洪范,以割让江南四府和献金饷军为条件,让他赴清军谈判。
陈洪范在弘光朝廷初立的时候,就曾奉旨随左懋第出使北京,“谒陵祭告先帝,通谢清王,并酬谢剿寇文武劳勋”,那时他就靠出卖左懋第,暗中投降了清朝,被多尔衮派回江南充当内奸,到处散布清军势大难敌,应该及早投降的言论,因此被人们称为“活秦桧”。
派“活秦桧”去议和会是个什么结果,不用想就能知道,礼部尚书黄道周听说后,心急如焚,立即面见朱常淓,开门见山道:“殿下,陈洪范去议和,您以为能有几分成算?”
朱常淓笑道:“马辅说成算很大,可是依孤王看,谈成谈不成恐怕没什么区别。”
朱常淓没迷信陈洪范,倒是出乎了黄道周的预料,可是既然知道没什么区别,那怎么还笑得出来?
黄道周急道:“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不做防御部署?就不怕清虏兵临城下吗?”
“马辅已经决定派方国安去守独松关了,不日即可启程,”朱常淓又笑道:“其实这有什么用呢?四镇那么多兵马全都覆灭了,现在剩的这点兵力,哪里挡得住清军?”
他已经躺平了,对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才笑得出来。
黄道周越发着急,说道:“当前要务,在于用贤才、收人心。譬如今日既在两浙,就应该多用两浙人望所归。刘宗周是江东老成,应当召其入阁。原任戎政尚书张国维、右庶子杨廷麟、江西巡抚李永茂等人,已经召募了不少义兵,可见民心可用,也应善加抚慰。如此则内有贤臣,外有义勇,光复两京指日可待,殿下何言挡不住虏兵?”
黄道周为人严冷方刚,不谐流俗,风骨节操自然是高迈天下,但同时也不免书呆子气,只知道面折廷争是臣子的高风亮节,却不知朝中根本就容不下异己势力。
结果,朱常淓脸色顿变,冷声说道:“和气致祥!马辅辅政已久,如何又让刘宗周来另立门户?家不和,事不成。今日之事,先生当与马辅商量。退下吧。”
黄道周闻言,面如死灰,只得叩拜而出,浑浑噩噩走出王府大门,站在台阶上闭目垂泪,长叹道:“只为门户二字破我乾坤!”
他正自黯然神伤,忽听有人问道:“部堂所说是何门户?”
黄道周急忙擦干眼泪,睁眼看时,却是唐王朱聿键一身半旧道袍,从右侧的石狮子旁绕了出来。
黄道周赶忙降阶施礼,说道:“不知王驾在此,未曾见礼,有罪。”
“无妨,”朱聿键上前几步擎住黄道周的胳膊,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摇头叹道:“本王刚才与镇江总兵郑鸿逵、户部郎中苏观生一起求见监国,想要奏陈抗虏复国的方略,不料却被拒之门外。本来要回去的,见你匆匆入府,所以让他们两个先走了,特意在此等你——所奏被驳回了?”
黄道周叹了口气,把刚才的对话学了一遍,愤愤道:“不修内政,不事守御,汲汲于门户之争,国事如何,可想而知。”
朱聿键也叹了口气,说道:“部堂好歹还能见到监国,我这个做族兄的却只能吃闭门羹,有话无处说,有力无处使,看来也只好去广西就藩了。”
黄道周看着面前这位饱经磨难的唐王,见他面容消瘦,鬓发斑白,眉额间纵横交错着几道深深的皱纹,却显得他双目更加刚毅有神,似乎有一种打不垮的力量蕴藏在里面,不觉起了一个念头。
“老臣——”黄道周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拱手说道:“老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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