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伦敦大学联盟的学生都以质疑《枪炮、病菌与钢铁》为荣,
这种现象引发了大量思想碰撞,导致历史学、社会学的学者井喷,
他们有两个共同点:
一、自称是陆时的弟子;
二、自称是现代史学的信徒。
陆时也因此被称为“现代史学之父”,成为后世历史学者顶礼膜拜的人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的陆时正被一帮小伙子围攻,
尤其是一个名叫尼加提·尼科利奇的西班牙学生,拿着一张纸逐条提问,整整十九个问题,每一个都颇有深度。
这些问题陆时不是不能回答,就是觉得麻烦,
因为《枪炮、病菌与钢铁》里面的新概念太多,拔出萝卜带出泥,解释起来很容易触发连锁反应,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陆时双手下压,示意学生们安静,
随后他说:“诸位,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要把我文章中的结论当金科玉律,重要的是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你们自己多思考,比被我强硬的灌输要好得多。”
所罗门拉了尼科利奇一把,
“就是,别问了。”
尼科利奇还是意犹未尽,
“可……”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陆教授,刚才您提到了朱元璋。关于他的事,您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您真的认为他有可能成为一个倾向于海洋贸易的统治者吗?”
所有人愕然,
倒不是对这个问题有什么异议,而是提问者的声音听着颇为尖细,像是个女生。
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捂得严严实实,围着大围巾,甚至带上了耳套,
即使已经是12月上旬,伦敦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冷才对。
学生们窃窃私语,
“女生?”
“嘶……好像是女生……”
“哪个学院的?”
……
他们惊讶,是因为1900年的伦敦大学联盟各院校都未开放招收女子。
陆时盯着那个妹子,仔细观察,
很快,他认出了对方,
是玛格丽塔!
没想到女王真的从善如流,把公主送来读大学了。
“咕……”
陆时咽了口唾沫,问道:“这位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
玛格丽塔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我就是因为听说了陆教授的大名,才选择的这所大学。”
尽管嘴巴被围巾挡着,声音含糊,但还是能听得真切。
这一下,学生们都确定了,
确实是女生没错!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玛格丽塔的身上。
陆时轻咳一声,
“关于刚才的问题,朱元璋。中国的统治者坚信‘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朱元璋因为之所以不敢乱开国门,其实也是受了前朝的影响,唐有安史之乱、宋又是蒙古……”
说不下去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在听。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玛格丽塔给吸引了过去。
陆时看向萧伯纳。
萧伯纳无奈地耸耸肩,用口型回复:“沃德豪斯爵士送来的,我没办法。”
伦敦大学联盟各成员学院从招生到资助,都是独立运作的,
但在行政上,各学院又受到联盟节制,所以,荣誉校长沃德豪斯开了尊口,要把高贵的公主殿下送进伦敦政经学习,萧伯纳实在是没什么立场拒绝。
而且,作为费边主义者,萧伯纳支持渐进式的改革,
看到王室变得越来越开放,他开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拒绝?
陆时相当无语,
女王曾邀请他做王室的家庭教师,他拒绝了,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玛格丽塔的老师,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
陆时清了清嗓子,
“各位……各位同学!”
学生们回神,视线重新落在陆时身上。
陆时说道:“你们都注意点儿,要有绅士风度,别一个个表现得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大家都自在了不少。
陆时说:“怎么?你们不支持女性来大学读书吗?”
这个问题放到现代看简直就是笑话,
可在1900年,却真的是一个全员参与讨论的社会焦点,
尤其是风气保守的英国,两党因为女性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几乎在所有层面展开了角力,女性读大学的权利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有人小声问道:“陆教授,你支持吗?”
陆时已经在伦敦的精英阶层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可,可以适当地表达观点,
但有些特别敏感的话题,还是要保持谨慎。
陆时沉吟片刻,
“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巴黎大学招收女学生的事。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巴黎甚至已经有女子任教的先例了。”
这事儿不要说学生了,就连萧伯纳都不知道,
他好奇地问:“哪所学校?”
陆时“嗯”了一声,
“就在今年三月,巴黎西南部的赛福尔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开设了一门理科——物理学,其讲师就是一位波兰裔女性,玛丽亚·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
女子师范学校有女老师很正常,
但如果科目是物理学,那可就不是教着玩的了。
众人沉默。
人群中,玛格丽塔藏在围巾后的嘴唇不由得咬紧了,
她很想提醒陆时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对女子上大学的态度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能来伦敦政经读书,已经托了陆时的福,不能再给陆时惹麻烦。
结果,陆时竟然自己把话题绕了回去:“关于女子读书这件事,我们的支持与反对并不重要。”
有人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陆时笑了笑,
“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女讲师可不是一般人,她有一篇论文,《论沥青铀矿中含有一种放射性很强的新物质》。在论文中,她说明了88号新元素的发现过程,并将其命名为镭。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凭借对放射性的研究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在场的大部分是文科生,
对放射性、对镭,他们都没有什么概念,
但诺奖就不一样了,
“女性获得诺贝尔奖?”
“陆教授可真是有够异想天开的……”
“说不定是真的呢?”
“不可能!”
……
学生们普遍不赞同陆时的说法。
陆时摆摆手,
“没关系,就让我们彼此保留意见,拭目以待。”
接着,他继续话题:“我举居里夫人的例子,所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一件事,如果能发展生产力,那么无论我们如何支持或反对,都没有意义。”
有人问:“陆教授的意思是,女子读大学可以解放生产力?”
陆时哈哈大笑,
“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油滑!
众学生忍不住给陆时贴上了这样的标签。
可神奇的是,他们对陆时表现出来的油滑一点儿也不反感,反而觉得那是一种机智的表现。
所谓“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
他们已经被陆时折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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