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翻盘

  “呼——”

  马新贻口鼻间喷出一道白气,攥紧手中大枪,大枪斜握,枪尖指地,黑褐色的血液顺着枪杆滑落,滴落在红缨之上。

  后院里,气氛焦灼,满地碎尸。

  宛若打开了一扇地狱大门。

  瓦罐山,二把手赵虎弃暗投明,林动尚且受了埋伏,马,张二人又如何能好?

  马新贻在湘军时期就遭受过一次背叛,对于这般事情,虽有惊怒,可如今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死中求活。

  而张汶祥,那就是半点也控制不住一身惊涛骇浪般的怒气了。

  “为什么反我?”

  张汶祥阴沉着脸,面皮上青筋暴起,他本是生就一副好颜色,肤白,俊美,脸庞在有日光照耀的情况下,看起来像是青玉。

  不过,如今心胸中一口内练之气,全部提取出来,散于四肢百骸,一身精气,如大江大河沸腾起来。

  此役之后,就算不重伤,那也是大病一场的结果。

  【火行逆气功】

  人体藏精气,精气如火。

  火取于内,亦可取于外,将内练养生的血肉精气,逆行压榨出来,流转在四肢百骸,自然能够提升一时的战力。

  只是一旦运转此功,对于自身伤害也是极大,连续两次,则必定会损伤根基,再难攀登武道巅峰。

  这饮鸩止渴的功夫,自然是当年山寨中老道传他,传功时也千叮咛万嘱咐,不是迫不得已,绝对不可动用。

  一生使用不得超过三次,若是调养不当,第三次必定沦为废人,大减寿命。

  张汶祥本想将这功夫留给满清鞑子,未曾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是面对昔日的手足兄弟。

  在运功的同时,密密麻麻的青筋纹路,爬满整张脸颊,过去姣好,阴郁气质的容颜,被毁殆尽。

  一仰头,张汶祥如地府中的青面鬼,怒视着二楼上的身影。

  前言提过翠玉楼共分三层,罗刹鬼,刽子张带人锁了第一层。

  赵虎听命卦铺李赶来助力,不过,为人奸滑,直接跑到二楼上面,调集弓箭手,招呼山头的当家。

  他此时正倚在窗口,看着自家兄弟,狼狈模样。

  “反你?反你又怎么了!老子如今弃暗投明,背靠着的是朝廷,你一介山贼,如何能跟周大人相比。”

  赵虎同样是满面怒容,只是与张汶祥不同的是,他的怒容当中,隐藏着还有两分得意。

  “我可有薄待过你?杀雄鸡,饮血酒,烧三把香,礼敬天地!什么都给你,你贪得无厌,还有不满!”

  张汶祥重重喊道,脖子上的青筋也随着,他的喊话,一根根差点跳出皮肤。

  “给我?说得好听,你明知我一心惦记白芷,屡屡提亲,你为何不应?你又不能人道,况且……”

  赵虎话没说完,就被下面沉闷的声音打断道。

  “你根脚不正,头顶无人,就算投效了朝廷,又能如何?一身山贼的衣服,一百年也洗不掉。”

  马新贻诛心杀人,一句话,几乎令赵虎破防。

  就连下方,防止张,马二人突进的刽子张,罗刹鬼面下藏着的嘴角,都不由得扯了扯。

  “你这狗贼,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周大人待我亲如手足兄弟,许我营将之职,如何是你能明白!”赵虎大声咆哮道。

  “手足,好一个手足。”

  张汶祥意有所指言道。

  “张弓!”

  “准备!”

  赵虎口中又是接连大喊。

  二楼的弓箭手,将弦开半月,瞄准了下方两人。

  黑漆漆的窗洞中,探出的是一枚又一枚,尖锐的铁质箭头。

  一时间,空气宛如凝固。

  马新贻扭了一下脚腕子,微微抬脚,鞋底本是踏在一地的血肉泥泊中,如今轻轻能够拔出猩红的丝儿来……

  比起如今千钧一发的形势,实际上马新贻更担心三楼的那道身影。

  同样是靠在窗边,模样埋在阴影里辨别不清,天上的月色,依稀只照见轮廓。

  辫子乌青,盘在脖颈,他埋在阴影里不发一语,只有一双冷森森的眸子,将后院场景尽收眼底,一道凶气滔天的虚影,紫鸳鸯在他身后缓缓撑开翅膀。

  “放!”

  赵虎一声令下,箭矢齐发。

  ……

  “啊!”

  疤脸道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夜色中震得人耳膜生疼,可惜,他身后没有人,吊着的只有一只杀红了眼的嗜血野兽。

  一枚石子飞弹。

  在蛮力如牛的词缀加持下,哪怕是随手甩出石粒,也会有着穿金碎铁的威力。

  感受到身后劲风袭来,疤脸道人头一勾,顺势躲了过去,不过,高高的道髻上面,那根镶嵌了珠宝的簪子,被一击打成了两段。

  “今天是遭了什么邪,法术打不中他,一招一式也都被拿捏得死死的,占卜结果,不是群龙无首的吗?”

  他心底惶恐,脸上的表情却是咬牙切齿,只见凶戾,不见恐惧。

  疤脸道人姓李,不然也不会得到一个卦铺李的称号。

  早年因为师兄弟不合,种种原因,未曾受箓,后来干脆从伏牛观走出,学道于北邙山里一位独居野茅道人,修成了占卜和养鬼两样本事。

  自诩道术大成后,加入了翼林组织,一个杀手协会。

  又练就了一身杀人本领,擅于使出一手上等暗剑,无声无息地偷袭,又能以剑驭鬼,用邪法杀敌。

  这些年,攒积了不少的名气。

  只是万万没想到,今个儿会栽在这里!

  他也不是没有撒手锏,可不到万不得已,如何肯用,太伤元气。

  “小子,伱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贫道敢以道祖之名起誓,放我离开,打今儿起,我李长天绝不再踏足羊肠县一步!”

  “往后遇见您了,我先扇自己三个耳光,才自行离开,不得和你作对半点,否则,五雷轰顶,你看如何?”

  疤脸道人气喘吁吁道,不过,脚步却是半点没有停下。

  林动紧紧吊在后面,消耗他的心气,磨砺他精神,嘴上却是半句话也无,大都开了,放人跑了,这种事情,他办不出来。

  要杀就杀個痛快!

  眼瞧着,疤脸道人离翠玉楼越来越近,依稀能看到巷子的出口。

  阴冷的月华,打在依次排列的十六个红灯笼上,疤脸道人的心底渐渐生出喜意。

  哈哈哈!

  怪笑声,在身后响起,像是一根吊在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动一阵大笑,试图扰乱对方心神,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你没机会了,没机会了。”

  疤脸疯狂大叫道,眼瞧着就要冲出巷子。

  偏偏在这时候。

  林动脚下猛力一蹬,一脚踏碎墙壁,庞大的反冲力量,让他的身形立即再快三分。

  他在空中接连几个翻转,抱刀!

  轰,从天而降。

  “是啊,你没机会了。”

  林动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

  “啊啊啊!”

  “你为什么逼我!”

  【血祭鬼役】

  疤脸道人咧嘴狂怒,本就凶恶的刀疤,更显狰狞,他猛地一剑,斩断自己的左臂。

  鲜血狂洒,染红逐鬼剑,朱砂木剑上泛起一阵摄魂的红光。

  林动眼皮子一跳,手中大刀已经斩出,不过,哪怕是在绿色词缀【预判】的加持下,依旧是慢了一步。

  预判,不是预言!

  预判,判的是敌人进攻的招式,进攻的方向。

  疤脸不进攻,反而以剑断臂,这一点是万万不在词缀效果之内的。

  林动右臂单手抓刀,人跃至空中,一刀就要狠狠劈下。

  谁知。

  幽幽的月华照耀下,林动的稀薄的影子里,骤然伸出一双鬼爪,那漆黑的爪子,不断延伸,竟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草!

  林动身形不由一滞,来不及变向,双脚重重轰落在地。

  地壳裂开,他还来不及抬头,一阵发麻的如炭烧般的刺痛从头顶传来。

  睁大眼睛,就看见疤脸咬牙强忍痛楚,用仅剩的右手,握住泛着猩红血光的木剑,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穿而过!

  噗!

  眼前蓦地黑暗下去。

  紧接着。

  轰!

  一声惊天轰鸣。

  如黄钟大吕敲响在耳畔。

  黑色的画面轰然破碎。

  而此时,林动双脚已经跃起,身形停滞半空。

  预警吗?

  他闪过念头,月华冷幽幽打在身上,林动强行扭身一旋,漆黑的鬼爪,扑了个空。

  “咦?这都能躲过!”

  疤脸道人,觉得这不科学。

  不过,他还是借着这个机会,抱着流血的伤口,往玉翠楼里蹿去。

  在里面,还有着他的同伴,运气好些,说不得能捡回一条性命。

  疤脸道人几步前冲,伤口血流不止,赫然撞进了门。

  “救我!”

  疤脸道人,大吼道。

  此时他双脚,正踏入玉翠楼中,眼前同样是一副浴血厮杀的场面,戏台上,罗刹鬼的鬼头刀,竟是被一柄名不经传的大枪给挡住。

  长枪幽黑似侵染墨色,矛头雪亮,黑褐色的血液,统统被鲜艳的红缨吸收。

  持枪之人,背受三创,两支锐利的铁箭狠狠插在他肩胛骨上,可他的行动如常,双眸璀璨如星辰,大放光明。

  “你……”

  刽子张正要说话,手臂还没来得及抬起。

  呼呼!

  似有大风拂来。

  叮铃铃,叮铃铃。

  铁环撞击九环刀刀身,空响绝伦。

  一抹灰扑扑的刀影瞬息而过。

  “小心!”

  “你小心!”

  后面三个字,堪堪落音。

  疤脸头颅冲天而起,血飙三尺,正好洒落在门口高悬的红灯笼上。

  暗红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目!

  “我来也!!”

  “来也!!”

  林动一声长啸,尾音在空寂的街道回荡,只身闯入玉翠楼中,同时,跃起的身形,一把接过打着旋儿的九环大刀。

  马新贻嘴角不禁勾勒出一道艰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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