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收回世券,骂死成国太夫人!(七夕快乐!)

  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正文卷第201章收回世券,骂死成国太夫人!成国公府。

  朱仪不在京中,做主的是朱仪的弟弟,朱佶,和成国公世子朱辅。

  “邢国公大驾光临,蔽府蓬荜生辉。”

  朱佶也在京营里谋职。

  但其醉心诗画,对武事并不十分精通。

  他喜欢找几个清谈客,在勾栏瓦舍里谈诗论画,不愿意和一群浑身散发臭味的丘八在一起。

  于谦拱手见礼,坐在客位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成国公府上太热情了。

  朱佶不停巴结,和于谦谈论诗词。

  朱辅亲自奉茶伺候。

  连老成国公朱勇的夫人平阴夫人王氏,和朱仪的夫人成国夫人胡氏,全都陪同,举家欢迎。

  “今日奉天殿上,陛下震怒,尔等可知?”于谦放下茶杯,正色问。

  朱辅低下头。

  他在宫中做侍卫,自然听到点风声。

  皇帝重提土木堡,要追责战败将军。

  “邢国公,家夫已经去世多年了,难道还要搅扰他的安宁吗?”平阴夫人开口。

  “太夫人严重了,收回世券而已,何来搅扰逝者安宁?”于谦和颜悦色。

  太夫人却道:“不瞒邢国公,老身家中的世券,放在祠堂里,不年不节的,擅开祠堂,会惊扰先人的英灵,对先人不敬。”

  于谦碰个软钉子:“那太夫人的意思是?”

  “老身会亲自入宫,向太后、陛下禀明情况,等年底开宗祠时,自然将世券双手奉上。”

  这老太太很有心计。

  皇帝做事三板斧,只要第一板斧没劈出去,后面自然没劲了。

  等拖到了年底,皇帝没有说辞,如何收回成国公府的世券?

  她还有一层心思,英国公府倒台是必然的,邢国公肯定会顶替成为大明第一国公,她家成国公想继续做第二国公府。

  世券当然不能交上去,他家得罪了皇帝,一旦收回世券,皇帝还会赐下来吗?

  于谦眯着眼睛,缓缓道:“太夫人。”

  “圣旨已下,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您也不是市井愚妇,胡搅蛮缠是没用的。”

  太夫人脸色一变,于谦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把她比作市井愚妇。

  你于谦已经不是清贵文臣了,和我们一样,都是茅坑里的石头!

  摆什么臭架子?

  “何况,本首辅亲自来。”

  “乃是陛下眷顾尔等,格外优容。”

  “若让都知监的太监来,可就不是本首辅这么好说话了。”

  啪嚓。

  于谦手指拨动一下茶杯,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意思是,都知监下场,你家人就会像这茶杯一样,全都得死。

  “你!”太夫人站起来,指着于谦。

  于谦可不在乎她。

  “您邢国公非要搅扰先夫英灵吗?”

  “一点颜面都不顾?”

  太夫人怒不可遏:“哪怕老身这七旬老太,也没有这个面子?”

  成国公府绝不能丢了世券!

  皇帝本就厌恶朱仪,要不是有胡濙护着,朱仪早就被削爵论罪了。

  一旦收回世券,朱仪还能拿回来吗?

  皇帝会赐吗?

  没了世券的成国公府,算个什么?

  “太夫人跟本首辅卖面子吗?”

  于谦倏地笑了:“景泰元年,本首辅就曾上书陛下,言道:朱勇损兵折将,有罪于国,应当削掉爵位,推平墓碑,载入史册,永受骂名!”

  “今天!”

  “本首辅还是那句话!”

  “朱勇配当平阴王吗?”

  “配吗?”

  于谦忽然厉吼:“尔等扪心自问,他配吗?”

  太夫人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傻傻地看着于谦,他要揭开勋臣的游戏规则吗?

  所谓功绩,无非是吹捧出来的。

  初代成国公朱能,真就那么神吗?

  不就是花花轿子众人抬。

  伱吹吹我,我吹吹你,商业互吹,混个更高的爵位,遗泽子孙。

  勋爵就是这种规则!

  文官不是吗?

  哪有那么多治世之臣?

  为什么朝朝都有所谓的旷世奇才,不就是商业互吹吹出来的嘛!

  你于谦厉害!

  但不代表你儿子于冕也厉害!

  你不需要别人吹捧,难道于冕不需要吗?你的子孙不需要吗?

  再说了!

  你于谦真不需要吗?

  你立下再大的功绩,若没人吹捧,你就是名将?

  呵呵,古往今来,多少真正的名将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就是因为没人吹捧!

  你于谦今日得罪了旧勋贵!

  明日,就会有新勋贵,有样学样,开始对你的后人!对你的功绩提出质疑!

  这世上谁才是真的干净呢?谁能扛得住诋毁呢?

  到时候,你于谦又算什么!

  “于谦,你真要把路走绝了吗?”太夫人眸中怒气隐现,却还在勉力压制。

  于谦站起来,朝着太夫人一礼:“本首辅不想提及往事,但有些事,这里过不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当初,陛下新君登基,为了稳定朝局。”

  “没有追究朱勇的过错!”

  “但不代表他没错!”

  “今日陛下追责土木堡之战,收回战败者的世券,尔等应该清楚,已经法外开恩了!”

  “若依本首辅之进言!”

  “应该收回朱勇一切封赏,推平墓碑,让他背负千古骂名!”

  “土木堡之败,他要承担大责任!”

  于谦爆喝,旋即语气一缓:“但陛下心存善念,今日收回世券,明日靠着朱仪的战功,自然便能重得世券。”

  “这是小惩大诫,是陛下的恩典!”

  “若太夫人一意孤行,非要入宫搅扰圣母皇太后的安宁。”

  “届时天家震怒,本首辅可护不住你朱家。”

  于谦拂袖而去。

  “国公慢走!”

  朱佶赶紧追出去:“国公见怪,老母亲心怀先父,所以不忍开宗祠。搅扰先父的安宁,绝不是忤逆圣旨,请国公莫怪。”

  于谦回眸,目光森寒:“拿来!”

  “这……”

  朱佶还想说和。

  但于谦受不了糖衣炮弹,干脆摆出冷硬的态度。

  皇帝推他出来,就是得罪人的。

  他要是和颜悦色,皇帝胸中的邪火往哪发?

  “本首辅不想再说第二遍!”

  “请国公给下官一点时间……”

  朱佶话没说完,于谦掉头就走。

  朱佶直接懵了,于谦就这么刚,当初大功归来,可没少怼皇帝。

  他连皇帝都敢怼,区区没落的成国公府,算什么?

  朱佶赶紧追上于谦,跪伏在地:“国公啊,开宗祠是需要时间的,求求国公给成国公府留一点颜面吧!”

  “本首辅何时没给你家颜面?”于谦面冷心硬。

  这时,朱仪妻子胡氏过来,盈盈行礼,啜泣道:“拜见邢国公。”

  “家夫成国公尚在广西,不在京师,家里没个主心骨。”

  “就算开宗祠,也要招来家中各房,大家坐下来共同商量。”

  “需要漫长时间的,但妾身家中绝无忤逆圣旨之意。”

  “还请国公看在家父的面上,给成国公府一点时间,世券必然交上来。”

  胡氏搬出胡濙来。

  还是拖字诀?

  “成国夫人,老太傅也不敢忤逆圣旨!”

  于谦谁的面子也不给,冷冷道:“本官来索要世券,乃陛下钦命。”

  “此乃圣旨,忤逆者诛族之大罪!”

  “尔等该心知肚明。”

  “既然尔等不给,那就等都知监来要吧。”

  “届时陛下震怒,收回去的可不止世券了。”

  胡氏脸色微变,还想辩解。

  “成国夫人,成国公在广西的战绩,可让陛下十分不满啊。”

  于谦堵上她的嘴:“倘若因为区区世券,让陛下数罪并罚,这成国公府,怕是不知道有几人能活。”

  朱辅哭丧着脸。

  最倒霉的是他,他应该继任成国公爵位的,结果皇帝收回世券,他怎么办?

  “邢国公莫恼,下官这就去取,去取!”朱佶没办法了。

  相反,世券被收回,最无所谓的是他。

  反正爵位世袭,也轮不到他头上。

  兄长朱仪不在家,家里做主的只能是他了。

  “请邢国公入堂少待。”朱佶请于谦回堂内歇息。

  而太夫人正在跳脚。

  皇帝凭什么就收回世券啊,世券是两代国公用命博出来的,凭什么要收回去啊!

  “邢国公,做事非要这么绝吗?”太夫人胸中这口恶气咽不下去。

  于谦施施然坐下,众人诽他、谤他、辱他、骂他那又如何,他永远都是于谦。

  没有回答。

  “你也是勋贵!”

  “今天能收回我成国公府的世券,明日也能收回你邢国公府的世券。”

  “我家两代国公,为大明披肝沥胆,死于任上。”

  “第三代国公,仍在前方热血拼杀。”

  “难道还不够吗?”

  “您也是打仗的,应该知道,这天下哪来的什么常胜将军,谁都有错的时候,都有战败的时候。”

  “难道就连一条活路都不给留吗?”

  太夫人会错意了,以为皇帝要彻底挖了成国公府的根子。

  毕竟成国公府特殊。

  是军中的山头之二,朱仪又反复横跳,惹得皇帝厌恶。

  所以太夫人想多了。

  于谦慢慢看向她,慢慢站起来。

  太夫人拄着拐杖站起来,怡然不惧于谦的目光。

  “太夫人在诽谤君上吗?”

  “别给老身扣帽子!”

  太夫人厉喝:“老身早就想追随平阴王而去了,有什么可怕的?”

  “太夫人不怕,您的儿孙不怕吗?”

  于谦后退一步,躬身行礼:“您是长辈,虽然朱勇有罪,但毕竟被追封为平阴王,本首辅便不再评价他。”

  “本首辅也不是嚼舌头根子的人。”

  “就全当没听到。”

  “太夫人有情绪,在所难免。”

  “但本首辅要提醒太夫人一句,朱仪在广西,那仗打得十分丢人,还不如他爹呢。”

  “陛下已经震怒,虽未下旨申斥,那也是看在先几代成国公为国效忠的份上。”

  于谦淡淡道:“若太夫人一意孤行,惹得宫中震怒,收回的可就不止世券了。”

  太夫人脸色微变:“邢国公莫要吓唬老身,老身见得多了,不是吓大的!”

  “先收回世券,再论罪处责,哼,我成国公府何辜?”

  太夫人抿了抿嘴,死盯着于谦:“邢国公,你就没考虑过,有一天,你的子孙也会重蹈成国公府的覆辙?”

  “怎样?”

  “一张世券罢了!”

  “收回去,便再打回来便是!”

  “难道让后人,永远躺在前人的功劳簿上吗?”

  “那种废物,有存在的必要吗?”

  于谦语气凌厉,目光逼视:“若我于谦有那样的子孙,便不是我于谦的子孙!”

  “哼!”

  “如今,陛下正是重用人才的时候。”

  “若你成国公府有能力,大可以凭战功拿回世券,再封几个侯爵都没问题!”

  “可你们有吗?”

  “只有弱者,才会在失败面前,痛哭流涕,怨天尤人。”

  “陛下雄才伟略,壮志在胸,麾下不需要弱者,只需要强者,更不需要失败者。”

  被于谦嘲讽。

  太夫人用拐杖使劲敲地,嘭嘭直响:“强者?我成国公府何尝没有?”

  “先父初代成国公,靖难时,取北平、夺蓟州,真定大战时救太宗皇帝于绝境!”

  “袭取大宁,郑村坝之战,力挫李景隆!”

  “攻破广昌、蔚州、大同,东昌之战力挫盛庸,二救太宗皇帝,背着太宗皇帝,冲出重围!”

  “二败平安,破彰德、定州、衡水!连战连胜!”

  “灵璧之战中生擒平安,淮河之战击败盛庸,护拥太宗皇帝入南京,稳定帝位!”

  “成国公何其英雄?”

  “于谦,你敢说,初代成国公不是英雄吗?”

  太夫人气疯了。

  作为朱家人,她对公公朱能的功绩,如数家珍,这是成国公府中的荣耀。

  不许任何人质疑!

  “于谦,你回答老身!”太夫人死死盯着于谦。

  “是!”

  朱能的战绩,无可指摘。

  于谦必须承认,朱能是英雄。

  “先夫朱勇,随宣宗皇帝平汉王叛乱,兵破迤东,宣宗皇帝数次巡边,皆是朱勇随行!”

  “正统九年,在富峪川、热水川两次击败蒙古军队!”

  “难道他不是英雄吗?”

  太夫人厉喝。

  “不是!”

  于谦冷冷回答:“若朱勇有其父半身本事,土木堡会连战连败?”

  “太夫人所列举的,不过是小仗而已。”

  “正统九年,本首辅也在朝中,当时户部尚书金濂,可上书驳斥过朱勇有冒功之嫌!”

  “朱勇之能,皆赖其父!”

  于谦的评价,让太夫人脸色急变,仍在辩解:“那是宣德朝没有大仗可打,若给吾夫机会,他便如先父一般,英雄盖世!”

  “吾子朱仪,只要给其机会,他便鹤唳九霄!”

  这是把商业互吹的话,当真了。

  于谦懒得掰扯,盯着太夫人:“太夫人问本首辅,若我于谦后人不济,我于谦该如何?”

  “本首辅就告诉你!”

  “若本首辅还在,就请陛下夺爵闲住;若本首辅去世了,本首辅就会写下家训,请当代皇帝代为执行!”

  “初代成国公何其英雄!”

  “但他英年早逝,无暇教子!”

  “致使其子不上不下,打仗无能,治国不行,贻害万世!”

  “而朱勇,更不会教子!”

  “两个儿子,无一成材!”

  “你说朱仪,能鹤唳九霄?”

  “太夫人,您看看朱仪在广西打的仗吧?”

  “陛下在奉天殿骂了几次了,只有你成国公府尚不自知!”

  “还有这朱佶,在京营里任职,却招来一群清谈客,在府衙吟诗作画!饮酒作乐!”

  “这就是你们成国公府!”

  “快点认清现实吧!”

  “大明就因为你们这些蛀虫,才会从辉煌跌落,变成如今人人可欺的弱国!”

  “若任由尔等尸位素餐,大明如何复兴?”

  “太夫人也是有识之士,您来告诉本首辅,靠你们成国公府,大明会何去何从?”

  于谦直接开骂。

  太夫人身体一晃,她一辈子的骄傲,就是那如战神一般的公爹,还有引以为傲的夫君,引以为豪的儿子!

  可在于谦嘴里,竟都如此的不成器!

  不,不是不成器。

  而是一群蛀虫!

  她眼中的成国公府,才是大明的中流砥柱,是大明的根基啊。

  可在于谦眼里,他们是啃食大明的蛀虫啊。

  关键,于谦有骂她的资格啊。

  和于谦的大功比起来,她家真的米粒之珠,难和太阳争辉。

  此刻,捧着世券进来的朱佶,刚好听到于谦的叱骂,顿时泪流满面:“邢国公,您岂能如此辱没我家!”

  于谦瞥了他一眼:“龙爷犬孙!”

  “你!”

  朱佶来不及叱骂。

  发现老母亲不行了,软软倒下,他疯跑过来,赶紧扶住母亲:“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快啊!”

  但太夫人实在被于谦气坏了。

  气顺不过来。

  整个人不停抽搐。

  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于谦。

  眼神嗬人。

  于谦怡然不惧,和她对视。

  越看,太夫人胸中越怒,她最大的骄傲,却被于谦亲手粉碎,然后摔在地上,踩了几脚。

  她一生最大的荣耀啊!

  在于谦眼里,竟不如一坨屎!

  自吹自擂!

  贻笑大方!

  太夫人感觉喉头腥甜,身体拼命抽搐,眼看就不行了。

  “于谦,你代陛下收回世券,便收回世券,何必气死我母!”

  朱佶抱着母亲,仰头死死盯着于谦:“我朱佶和你誓不两立!啊啊啊啊!娘啊!”

  成国公府鸡飞狗跳。

  但老太太忽然吐出口血,张了张嘴,想摸儿子的脸,嘴里喃喃道:“你、你要争气!”

  “不要丢爷爷、和你爹的脸,争气……”

  “我成国公府,不是废物!”

  “不是!”

  老太太一辈子的荣光,却在顷刻间粉碎,直接承受不住,崩溃了。

  “娘……娘啊!”

  朱佶嚎啕大哭。

  躁动的成国公府,忽然平静了。

  胡氏和朱辅全都扑过来,围着老太太跪下来,哭成一团。

  而于谦幽幽一叹:“世券呢?”

  一听这话,差点气炸了朱佶。

  “于谦,你气死我母亲!你……”

  朱佶一肚子骂人的话。

  但面对于谦的眼睛,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佶。”

  “本首辅说话一是一,二是二。‘

  “所说的这些,可有半句假话?”

  于谦冷冷道:“害死太夫人的,不是本首辅,而是你、你,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子孙!”

  “因为尔等不争气,太夫人才闭不上眼睛,死不瞑目。”

  “世券拿来!”

  朱佶目眦尽裂,于谦岂能如此辱他家啊!

  却慢慢低下了头,把怨恨埋在心里。

  “拿来!”于谦又说话了。

  朱佶慢慢放下老太太,膝行过去,捡起世券,跪伏着,双手高捧,将世券双手奉上。

  “没有一丝血性,成国公府彻底没落了。”

  于谦接过世券。

  朱佶闭上眼睛,眼中流出绝望的泪水。

  确实没有骨气。

  连亲生母亲被气死了,他都不敢对付杀母仇人!他朱佶不配为人!

  于谦走到门口。

  胡氏忽然道:“邢国公,您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于谦回眸:“尔等直呼本首辅姓名。”

  “本首辅没有怪罪尔等。”

  “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言下之意是,这些愧疚,已经因为尔等的无礼,抵消了。

  整个成国公府传来悲拗的哭声。

  出了府邸,于谦幽幽一叹。

  皇帝的心狠啊。

  让他来当出头鸟,美其名曰是削掉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的威望,让他邢国公来当勋臣中的新山头。

  但何尝不是,等皇帝扛不住压力时,就把他推出去杀了,他就是现代晁错啊。

  晁错不好当啊。

  下一家,杨俊家。

  平乡伯陈辅家,没有世券,陈辅能继任其父陈怀的爵位,还是皇帝特许的,他家没有世券。

  任礼没封爵。

  恭顺侯吴瑾和广义伯吴琮,人都死了,从旁支挑出来的人继任爵位。

  收回世券没有难度。

  泰宁侯陈泾,本事平庸,但在宣镇之战时,在他麾下谋职,又没有立下战功,所以拿回世券的难度不大。

  真正难的是李瑾、陈韶、沈淮三人。

  他们都是皇帝的心腹。

  收回他们家中的世券,最是困难。

  而在宫中。

  朱祁钰还在景阳宫里。

  “朕已经让人给你祖父报喜了。”朱祁钰面带笑容。

  林敬妃笑意盎然。

  她终于体会到了,被皇帝爱护的滋味。

  “皇爷,先不要,若诞下女婴,岂不让祖父空欢喜一场?”林敬妃让侍奉的宫娥,加个垫子,才舒服些。

  宫娥看她的眼神,都能嫉妒出火来。

  大家都是千金贵女,凭什么你就能爬上龙床啊?

  林敬妃捂着肚子,虽然小腹仍然平平,但她却能感受到一条新的生命,正在腹中孕育。

  “多个公主也好。”

  朱祁钰笑道:“朕也喜欢公主,固安能多个妹妹,她必然也是欣喜的。”

  “可奴婢想要儿子嘛。”林敬妃还喜欢自称奴婢。

  她给皇帝做过贴身奴婢,不但不羞耻,反而让她自觉高人一等。

  “就算这次不是,以后也会有的。”朱祁钰和颜悦色。

  敬妃要过来,坐他身上。

  朱祁钰按住她:“你坐着,不许乱动。”

  “有什么事就说话,让宫人伺候着。”

  “不要来回走动,也莫要去其他宫中溜达。”

  “在自己宫中安心养胎。”

  “朕得了闲暇,便过来看你。”

  朱祁钰宽慰她。

  “皇爷,这景阳宫奴婢都看遍了,无甚意趣。”

  敬妃撒娇:“闲来无事,奴婢还想去万岁山看风景,想去太液池泛舟……”

  越说越离谱了。

  “等孩子出世,明年朕就带你去太液池上泛舟,如何?”

  朱祁钰也不恼怒:“你想见谁,朕宣她们入宫,陪伴你便是。”

  这年头没有手机。

  女子又不能抛头露面,就算喜欢看些杂书,杂书的数量也不多,若是跳脱的性子,在宫中必然是憋闷的。

  “朕让钟鼓司排些戏,让宫人去学,然后演给你看,给你解闷儿,如何?”朱祁钰决定趁机发展戏剧。

  茶余饭后,总要有个人兴趣爱好的。

  华夏文化,不能永远是束之高阁的经义,也需要地摊文学。

  “谢皇爷恩典!”敬妃要行礼。

  朱祁钰赶紧按住她:“以后不许多礼,朕是你的夫君,没有这么多礼节,安心养胎便是。”

  敬妃露出甜甜的笑容。

  捂着小腹,愈发欢喜。

  这个孩儿给她带来太多好东西了。

  若皇贵妃、淑妃、庄妃生下的都是女儿,她诞下龙子,她就能晋皇后位。

  倘若孩子能早产,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她念头纷飞。

  这个时候,冯孝传来消息,说平阴夫人死了,似乎是被邢国公气死的。

  “真的?”朱祁钰讶然。

  “回皇爷,成国公府已经派人来报丧了!”

  冯孝没想到,于谦这么狠,去成国公府收世券,结果把人家老太君给气死了。

  “世券呢?”

  冯孝呈递上来。

  上面还有香灰味道。

  朱祁钰展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保存好,等朱仪立下战功,再赐回去。”

  “平阴夫人不幸,宫中多给些赏赐吧,以王妃礼下葬。”

  “再追封朱能为亲王。”

  冯孝忽然抬头,震惊道:“皇爷,这没有先例呀。”

  朱祁钰叹了口气:“于谦闹得太大。”

  “朕得给他擦屁股。”

  “也借此告诉勋臣,收回世券,不是不赏赐下去了,也不是追责。”

  “而是为了给漠北王遮羞。”

  “冯孝,这个度得把握好啊。”

  朱祁钰也没想到,朱勇的夫人竟然被气死了。

  会产生一系列非常恶劣的影响。

  像李瑾、陈韶、陈泾、陈辅等人,还有杨信、杨俊、杨珍等等,都是要安抚的。

  重点还有木琮、朱永等人。

  都是要安抚的。

  他不想加授朱仪、朱佶的官位,就得追封朱能,因为朱勇没这个资格,追封他为亲王,那够资格当亲王的,实在太多了。

  只能加封朱能了,何况,干掉了张辅,也需要提一提朱能的爵位。

  他也在告诉新勋贵。

  朕不是吝啬之君,尔等只要为朕效力,等死后就能追赠亲王爵位,才是真的与国同休。

  “奴婢明白!”

  冯孝咬牙道:“可此事一旦开了口子,后面没法堵住呀。”

  “故成国公固然有大功于社稷,但类似于成国公战功的将军,不是没有。”

  “众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皇爷一旦追封一位,很多人都要追封的。”

  冯孝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就都追封吧。”朱祁钰道。

  敬妃被纳入后宫后,第一次听到皇帝讨论政事。

  以前她在乾清宫伺候的时候,倒是经常听,但当时朝政和她无关,以后则不一样了。

  虽和她无关,但和她腹中的孩儿有关系。

  “奴婢遵旨!”冯孝立刻去传旨。

  追封朱能,是在告诉勋臣,朕收回世券,只是小惩大诫罢了,不要心乱,只要尔等立下功绩,朕不会吝惜爵位的。

  同样先祖显赫的,心里必然蠢蠢欲动。

  “朕做事太急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

  他不该敲打宗室后,就立刻拿勋臣开刀,应该先拿文臣开刀,最后敲打勋臣。

  顺序错了,就丢出去一个亲王爵位。

  不过,也有好处。

  世券收回来了,勋臣的心,也被捏住了。

  朱祁钰目光看向敬妃肚子,为人父母者,为孩儿计深远啊。

  宫外。

  遂安伯府。

  陈韶今日下值时间早,回到家中,先去后院给母亲请安。

  他能袭兄爵位,靠的就是老母亲朱氏一番筹谋,才胜过了弟弟陈瑄,得到爵位。

  进入中堂,行礼之后。

  朱氏正在品茶,孙子孙女围绕膝下,她怡然自得。

  “怎么?心中不安?”朱氏抬头,看向儿子。

  上一代遂安伯陈英,有三个儿子,庶长子陈埙,二子陈韶,三子陈瑄。

  三个儿子,三个母亲。

  所以遂安伯的内院,也是明争暗斗,没有安宁时候。

  陈韶是第四代遂安伯,家族分成很多支房,错综复杂。

  好在陈韶被皇帝看重,才能压制家族内部。

  “母亲,今日陛下下旨,追责土木堡战败之臣,要收回世券!”陈韶不敢隐瞒。

  他如此优秀,全赖母亲调教。

  母亲出自书香门第,但后来家中变故,被卖到了遂安伯府做丫鬟,因长相出众被陈英看中,收入房中。

  朱氏经历实在太多了。

  敏锐察觉到机会。

  她使个眼色,让孩子们都出去,下人也都出去。

  只剩下他们母子。

  “韶儿,为娘问你,你能力如何?”朱氏问。

  陈韶自信满满道:“陛下给孩儿机会,孩儿就能扶摇直上。”

  “那陛下对你如何?”朱氏又问。

  “恩同再造!”陈韶肯定道。

  朱氏却笑了。

  陈韶恍然,以他的能力,拿回世券,轻轻松松,甚至是侯爵、国公的世券!

  何必在乎一时得失呢!

  他赶紧站起来,冲着母亲跪下:“孩儿谢母亲指点。”

  “韶儿,你既是陛下爪牙,就要做爪牙应该做的事情。”

  朱氏道:“你想一想,土木堡已经过去八年了,那是朝堂谁也不愿意提起的痛,陛下为何要提及呢?”

  陈韶满脸懵,摇摇头。

  “你也是为人父母的,难道不知父母之心?”朱氏反问他。

  陈韶有点明白了。

  朱氏干脆点破:“陛下多疑,行事多有深意。”

  “近来宫中喜讯频传,三位嫔妃先后有了身孕。”

  “皇嗣后继有人。”

  “而陛下,乃朝臣迎立,非先帝御诏钦封,再加上漠北王存活于世,皇位不稳。”

  “陛下总担心,皇位易手。”

  “以前陛下的弱点是无子嗣。”

  “现在有了子嗣,又成为陛下的新弱点。”

  “为了弥补这个弱点。”

  “陛下就要重提土木堡,一来,削弱漠北王的威望,让天下人看清漠北王的真面目。”

  “二来,是敲打勋臣,让勋臣知道,该效忠于谁!”

  “所谓收回世券,不过是震慑罢了,日后等改立太子的时候,世券自然会赐下来的。”

  陈韶这才明白深意。

  皇帝这是为皇嗣铺路呢!

  可皇嗣还未诞生,皇帝就已经为其计谋深远了。

  “韶儿,从你孕育在为娘肚子里的那一刻起,为娘就开始为你筹划了。”

  朱氏叹了口气,把儿子扶起来:“做父母的,总要多为孩儿考虑的。”

  “陛下虽是圣人,却仍免不了俗。”

  “人之常情。”

  陈韶泪目。

  他知道,母亲为了他,吃了多少苦。

  “孩儿这就入宫,将世券双手奉上。”陈韶领会母亲深意。

  “我儿果然聪慧。”

  朱氏笑道:“但这还不够,你还要说服襄城伯、修武伯,最好还能说动西宁侯,你们四人一起入宫,交还世券!”

  陈韶面露苦涩,沈淮好说,因为沈淮一直想重获皇帝宠爱,自然舍得世券。

  李瑾也好说,李瑾本事大得很,如今在漠北屡立战功,不在乎伯爵世券。

  难的是西宁侯啊。

  西宁侯宋杰、宋伟兄弟,是他们的举主,算是恩人,如何能听他陈韶的劝呢?

  朱氏却笑了:“韶儿,你能重获世券,凭借陛下对西宁侯一家的宠信,难道就不会重获了?呵呵,下次封赏的世券,估计是国公世券了。”

  “这?”

  陈韶立刻明白了。

  他家能看透的事情,宋家一定能看透。

  “谢母亲指点!”陈韶又跪下磕头。

  朱氏笑道:“你兄长两个女儿已经长成,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是贤良淑德的。”

  “你是家主,又是亲叔叔,要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啊。”

  “母亲的意思是?宋家?”陈韶皱眉。

  朱氏立刻摇头:“宋家不行,宋家支脉太多,家族太大,又和皇族牵绊极深,搀和进去有害无利。”

  “那母亲指的是?”

  朱氏瞪了他一眼,这小子一点都不爱动脑子。

  “自然是襄城伯。”

  “陛下多么看重他,你没看出来吗?”

  “这个时机北进漠北,这是送功劳给襄城伯。”

  “等他回来,就要晋侯爵了!”

  “傻儿子!”

  陈韶恍然。

  “可李辅已经定亲了。”

  “你只看着李瑾,没看到李瑾的兄长李琏吗?”

  朱氏教子:“韶儿,李琏是李瑾的兄长,因为容貌丑陋,无法袭爵,先是李珍袭爵,后是李瑾袭爵,都没他的份。”

  “但李琏,却还能在北镇抚司掌邢狱。”

  “足见其人才华。”

  “如今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绝不会因为容貌丑陋,而让大才遗落人间的。”

  陈韶震惊,他和李瑾交好。

  但没想过,李瑾的庶兄李琏是个人才。

  “为娘的已经打听过了。”

  “李琏儿子,李鄌,受其父影响,到现在都没人愿意与其结亲。”

  “而那些想攀附襄城伯府的人,李琏又看不上。”

  “所以呀,咱家的闺女,可以和李琏家定亲。”

  朱氏娓娓道来。

  陈韶颔首:“李鄌,儿子是见过的,长得算是一表人才。”

  “其人虽无其叔父之能,但也是个上进的,配我陈家女儿,倒是不差。”

  “儿子会亲自上门,和李琏谈一谈的。”

  “先把亲事定下来,等我家女儿从宫中被放出来,再嫁给其子。”

  朱氏点点头:“这还不够,沈煜犯罪,一支被诛族,而沈淮短视,被陛下嫌弃。”

  “但为娘的知道,沈淮是有本事的。”

  “不如好事成双,将另一个女儿,嫁入修武伯府。”

  陈韶同意。

  这叫不忘旧情,是好名声。

  母子俩密谈后。

  陈韶又去拜访襄城伯府和修武伯府。

  与此同时。

  于谦出现在昌平侯府。

  杨俊本来被夺了爵位,但因宣镇大功,所以复爵。

  “大帅!”

  杨俊闻听于谦拜访,立刻请假,从九门提督府回来。

  于谦坐在主位上,看了他一眼:“叫首辅。”

  “是,首辅!”杨俊知道,于谦是干什么来的。

  虽然圣旨没有传出来。

  但京中消息最是灵通,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宫外立刻传得满城风雨。

  “陛下的圣旨,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本首辅是来收回世券的。”于谦沉闷道。

  “首辅。”

  “这世券不在下官手里。”

  “在下官那弟妹手里。”

  杨俊就是不想交出来。

  杨家将,已经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

  三将皆是总兵。

  未来有望一门两侯,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个国公。

  “你弟妹?”于谦皱眉。

  “首辅,您可能不知道,下官这爵位,是承自弟弟,吾弟杨杰,才是嫡子。”

  “吾弟命苦,英年早逝,又没有子嗣。”

  “所以爵位才落到下官的头上。”

  “但世券,一直都在吾弟妹手中。”

  杨俊脸上可没半点悲伤,语气中反而充斥着洋洋得意。

  废话,杨杰要是有儿子,能轮到他承嗣爵位?

  “去取!”于谦道。

  “首辅,下官的弟妹是个母夜叉。”

  “吾弟去世后,便状若疯狗,谁也惹不起。”

  “下官去要世券,她不得跟下官拼命呀?”

  杨俊就是不想归还世券。

  他长子杨珍有本事,但不足以封侯。

  再说了,他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儿子,有世券傍身,岂不心里有底。

  “去取。”于谦又重复一遍。

  “首辅大人呀,下官是真的拿不回来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杨俊的脸上。

  于谦怒视着他:“给你脸了?去拿回来!”

  杨俊面露凶色,转眼收敛。

  跪在地上,咬牙道:“下官不是不愿意交还世券,而是拿那母夜叉没办法!”

  啪!

  于谦又扇了他一个耳光。

  “本首辅看在你曾在麾下效命的份上,给你活命的机会!”

  “若你不识相。”

  “那就去死吧!”

  于谦转身就走。

  杨俊就是个蠢货,当初就因贪侈、冒功、横恣、杖死都指挥陶忠、嗜酒、杖打都指挥姚贵、盗军储等罪,被夺爵问罪。

  看于谦真走了。

  杨俊反而慌了,冲过去抱住于谦的腿:“大帅救命啊!”

  嘭!

  于谦窝心一脚,把他踹翻:“没脑子的东西!”

  “你以为复了昌平侯的爵位,就能为所欲为了?”

  “圣旨都敢不听,本首辅拿你没办法!”

  “等着宫中派人,收你的脑袋吧!”

  “滚开!”

  于谦又踹他一脚,愤愤出府。

  而在门口,刻意等了一会,杨俊竟然没追出来。

  于谦真想把杨俊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走!去西宁侯府!”

  于谦懒得理他。

  而他刚上官轿,门里传来杨俊的哭嚎声:“大帅慢走,世券在这里!求大帅收回世券!”

  杨俊冲到娇子旁边,跪在地上。

  于谦掀开娇子窗帘,看向杨俊:“想清楚了?”

  “下官想清楚了!”

  杨俊被于谦骂醒了。

  他苦苦保存的世券,在皇帝眼里,只是一张废纸,他想封给谁,就封给谁而已。

  如果他杨俊不交上世券,他杨家就会被彻底打入深渊。

  “在这跪着,跪一天一夜,然后去宫中请罪!”

  于谦下轿,亲手将世券收回。

  然后登上娇子,一去不复返。

  杨俊不敢动弹。

  跪在原地,哭泣个没完。

  他看到过往的行人,对他指指点点,顿觉十分羞耻,堂堂昌平侯,竟被这些泥腿子指点。

  “把他们打走!”

  “谁敢笑话本侯,本官要他们的狗命!”

  “快去!”

  杨俊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无非是仗着其父杨洪的遗泽,否则,这种傻子,早就被除爵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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