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正文卷第130章皇帝的话,得反着听!“朕杀了彘墡,导致天下诸王疑朕!”
朱祁钰捏着奏报,喃喃自语:“认为朕不顾念亲情,犹如当年的建文!”
“刚刚登基,便对亲叔叔下手!”
“朕何尝不是,为了皇位,烹了亲叔叔。”
“他们背地里估计都在骂朕,刻薄寡恩,不配为帝!”
“要不是太宗、先帝,连番削藩,藩王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少,恐怕他们早就起兵靖难了!”
“如今朕诏天下藩王入京,自然不愿意听朕的话喽!”
“不听话啊……”
朱祁钰目光愈发阴鸷:“你们不入京,朕就逼你们入京!”
“有胆量就造反,朕等着!”
“朕可不是先帝,先帝只是还为汉王建了逍遥城,过了很久才烤死他!”
“更不是太上皇,太上皇生来软弱,全身污点,犹如从粪坑里爬出来一般。”
“朕谁也不是!”
“落到朕手里,朕烤死你们满门!”
“伱们和孔氏一样,享受百年先祖遗泽,也到了你们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这天下,是朕的,不是你们的,朕尚且不能享受享乐,尔等有何资格呢?”
朱祁钰喃喃自语。
勤政殿的太监们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戳聋,皇爷暴露真实心思的话,他们听了就是死罪!
“朕诏你们入京,你们以为,是要杀光你们了?”
“以为朕没有儿子,就能为所欲为了?”
“江山都不要了,是吗?”
“朕在你们的心里,是魔头吗?”
“既然知道害怕,为何还处处和朕作对呢?”
“真是矛盾啊。”
“倒是郑王懂事,摸清了朕的脾气。”
朱祁钰冷笑。
皇族,哪有真傻的。
郑王之所以顶着暴戾的恶名,是因为当年仁宗皇帝突然崩逝,宣宗皇帝却在南京,便由郑王朱瞻埈和襄王朱瞻墡监国,等待宣宗皇帝回京继位。
彘墡是宣宗皇帝亲兄弟,是张太皇太后亲儿子,郑王的母亲和张太皇太后不睦。
后来,宣宗皇帝亲征,他又和彘墡监国。
因为两度监国,又是次子,难免容易让人多想。
郑王深谙自保之道,回到封地,便时常鞭笞百姓至死,恶名连连,宣宗、漠北王都训斥过他,甚至改封地,还派了御史周瑛管教他。
郑王才消停下来,他也顺利熬死了张太皇太后,得以全身而退。
如今,皇帝诏天下诸王入京,他敢为天下先,第一个入京,可见这份睿智。
仁宗的子嗣,只剩下他一个了。
聪明人,不外如是。
“郑王入京,便入住宗人府吧,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叫外人知道。”朱祁钰想试试郑王的忠心。
朱祁钰服了汤药,开始批阅奏章。
最近奏章实在太多了,他只看贴黄,都要看到半夜,整个军机处、司礼监,都忙到不行。
军机处把翰林院所有翰林招进来了。
本来京中进士要多少有多少,但皇帝能折腾啊,都派去天下各地了,连举人都没多少了。
不得不从南京诏进士、举人入京。
干脆,朱祁钰让国子监,举荐几个佼佼者入军机处。
第一个举荐的就是李东阳。
陈询是懂皇帝心思的,知道皇帝看重李东阳。
问题李东阳才十岁啊,如何处置朝政?
朱祁钰拒绝了,让国子监举荐岁数大的监生,让他们入军机处,做些搬送奏章、查找奏章的苦活。
贴黄,可不是他们能做的,每一个负责贴黄的进士,都是朱祁钰精心挑选过的,其他人,只是负责打下手。
军机处忙,司礼监更忙。
司礼监被反复清理后,所剩人员不足原有三成,却要负担全部奏章的批红工作,忙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朱祁钰只能让侍讲学士,去内书堂教导太监。
填补司礼监人才。
“今年虽有科举,可再开一恩科,广收人才。”朱祁钰下定决心,太缺人才了。
“皇爷,董公公求见。”趁着朱祁钰休息的间隙,冯孝小声禀报。
“这茶不错,谁泡的?”朱祁钰放下茶碗。
“回皇爷,是奴婢泡的茶。”林钰跪在地上。
朱祁钰点点头:“再给朕泡一壶,让董赐进来。”
林钰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她人变得十分沉默,不再像以前那般,羡慕嫉妒恨都写在脸上,喜怒形于色。
董赐挑开帘子,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皇家商行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朱祁钰让他起来:“朕宣你来,有两件事交代你,其一,是想把纺织厂,开到河套去;其二,是要赶制一批棉衣,给边军穿。”
“奴婢不敢受皇爷夸赞,此皆是皇爷庇护之功!”
董赐恭恭敬敬的磕头:“皇爷,这河套恐怕不适合开纺织厂。”
“怎么说?”
董赐道:“请您听奴婢慢慢说。”
“这纺织有南松江,北潞安,衣天下的说法。”
“而这棉纺织,更有楚中的江花,山东的北花,余姚的浙花富有美名,民间都喜欢买这边的品牌货。”
“奴婢这纺织厂,刚开办的时候,根本没办法纺织。”
“奴婢请了些南方的织工,她们说北方天气干燥,棉线易折。”
“幸好有手巧的织工,想出个法子,挖地窖,利用地窖中的湿气,进行棉纺织,才有了今天的工厂。”
“奴婢虽然没去河套,但也知道河套气候恶劣,怕是很难进行纺织的。”
“皇爷,您可能并不清楚,丝纺、棉纺,皆不是普通百姓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就说京中百姓,一年到头也就换一套衣服,这还是家境不错的,若是穷困些的,可能几年都不换衣服。”
“河套穷困,如何买得起昂贵的棉织品?”
董赐实话实说。
西北穷困,是朝野共识。
新收复的河套,恐怕比西北还要穷困一些。
“你说的对!”
“河套穷困啊,确实买不起好衣服。”
朱祁钰喃喃自语:“总不能朕给他们花钱买吧?天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给河套人买了,其他省份的人,发不发钱?”
“都是汉人,怎能厚此薄彼呢?”
“对了,毛纺织如何?河套半耕半牧,盛产羊毛,完全可以发展毛纺嘛!”
朱祁钰灵光一现,毛衣呀,又保暖价格又低廉。
还能让河套百姓营收。
若行得通,辽东、西北,毗邻草原之地,都可以发展毛纺织啊!
董赐满脸懵:“皇爷说的是毛毡吗?”
“用羊毛编织的衣服。”朱祁钰比划。
羊毛还能制成衣服?
董赐摇了摇头:“皇爷,这个奴婢闻所未闻,奴婢这就回去问织工,说不定织工就知道呢。”
朱祁钰也不会织毛衣啊。
“羊毛纺线,听说过没有?”
董赐摇摇头。
朱祁钰火大:“叫个懂织工的,进宫!”
“求皇爷恕罪!”董赐吓得连连磕头。
“起来吧,去宣几个织工入宫,朕跟她们说。”
朱祁钰想着,在河套地区发展毛纺,以毛纺控制草原上的羊群,吸引内地商人放眼草原,进而实控草原。
很快,四个织工进入勤政殿,礼节很不标准。
路上太监教了她们很多遍,进了勤政殿就忘记了。
朱祁钰懒得计较:“你们都是成熟织工,朕问你们,可有办法,用羊毛纺线?”
“回、回皇爷的话,奴婢小时候,家里穷,俺娘用羊毛给俺做了身衣服,一点都不保暖,还扎得慌……”
一个织工小心翼翼道,称呼完全错乱。
“能否纺线?”朱祁钰又问一遍。
她点了点头:“能。”
“你母亲是如何制衣的?”朱祁钰又问。
“跟编筐似的,编成布袋子,然后就披在身上,就是衣服了。”
她傻乎乎地回答:“皇爷,毛线易断,又不能裁剪,编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不能动弹,乱动的话就坏了。”
能纺成线就好。
“你们也都用过毛织品吗?”朱祁钰问其他三个织工。
都点了点头,说了一堆毛织品的缺点。
和棉织品比起来,毛织品就是渣渣。
“确实缺点多多。”
朱祁钰和颜悦色道:“那你说说,你娘给你编织的毛衣,保暖吗?”
“啊?”
那织工张了张嘴,仔细想一下,竟点点头:“那年冬天特别冷,奴婢却一点都没感到冷,俺哥俺姐都羡慕俺哩。”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她。
“回皇爷的话,俺叫三娘,俺姓孙。”这织工嘴快。
真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飞。
冯孝、董赐拼命给她使眼色,要自称奴婢,你可倒好,动不动称俺,在皇爷面前,你敢称俺?活腻味了!
但朱祁钰并不恼怒,反而笑盈盈道:“看看,保暖,这不就是好处嘛。”
“你们知道,在北方,天气比京城更冷。”
“他们需要更暖和的衣服。”
“所以,朕想着,若能用羊毛纺线,编织成毛衣,不说穿得多舒服,起码不会有人被冻死了。”
“而且羊毛便宜,普通百姓能穿得起。”
“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笑着说。
她们全都点头。
孙三娘有些哽咽:“您真是个好皇帝。”
朱祁钰不以为意,道:“那这样,朕让你们厂,在闲暇时间,把毛衣编织成功,你们可能做到?”
她们傻傻点头,并不知道点头意味着什么。
朱祁钰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说话颠三倒四,也不太懂皇帝的话。
“孙三娘,你可成亲?”
“俺早就成亲了,娃都有三个了!”孙三娘咧嘴傻笑。
“你男人在做什么?”
孙三娘却恭恭敬敬磕个头:“都亏了皇爷天恩,招俺男人入军,俺男人在无当军里,俺家也是军户。”
“为国效忠,是好事啊!”
朱祁钰笑道:“那你想不想,让你男人,当把总?当将军?甚至,封伯封侯呢?”
“俺想都不敢想,俺家本是宛平县农户,逃荒逃到京师来的,能在京师安家,已经是皇爷天恩了,哪敢再有奢求?”
这女人,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有自己的小心思。
提到好处,就是天恩浩荡了。
这是市井小民的普遍心思。
朱祁钰笑道:“只要你们,能把毛衣给朕编织出来,推广下去,朕不止给你们赏赐,还直接升你们男人的官儿!让你们孩子考科举,以后做官儿!好不好?”
一个官儿,就让四个织工沸腾了。
“董赐,传令下去,所有皇家商行的织工,能编织出毛衣来,朕就封她男人的官!”
朱祁钰道:“这编织毛衣,不用机器,用的是织针,这么长的铁针,用胳膊夹着用,手工织针才能编织出来柔软御寒的毛衣。”
“皇爷,奴婢一定编织出毛衣来!”董赐看出皇爷心思急切,就知道这是大功一件。
“董赐,你能做出来,朕就赐你一枚铜符!”
朱祁钰淡淡道:“织出来的人,去河套做毛纺织厂的厂长,无论男女,都赐下铜符一枚!”
“奴婢必不负皇爷厚望。”董赐恭恭敬敬磕头。
让孙三娘等织工离开,留下董赐。
“董赐,如今内帑不缺钱了,纺织厂也迈入正轨。”
“朕听你禀报,刊刻厂做得也不错,朕解除了一批禁书,都交给你们刊刻厂刊刻。”
“再开个造纸厂,改良纸张。”
“不必做高端宣纸,做一些贫民百姓能用得起的纸。”
“朕知道,百姓家上厕所,尚须用厕筹。”
“若有便宜的纸,就能取代厕筹了。”
朱祁钰道。
董赐却跪在地上:“皇爷万万不可,珍贵的纸张,怎么能触碰那等腌臜事呢?哪怕纸张再便宜,也决不允许被玷污!”
他是内书堂出身,是懂学问的,他把圣贤书奉为神明。
而纸,对读书人来说,有如神明一般,不肯玷污。
“朕只是打个比方……”
“皇爷,比方也不行,有多少贫苦地区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张纸。”
董赐流出眼泪:“若没有进宫,奴婢这辈子都别想看到圣贤书,不读圣贤书,如何懂做人之礼?”
“皇爷开造纸厂,想让贫民用得起纸。”
“奴婢心里一万个开心,哪怕有一天,纸张遍地可见,奴婢也决不允许有人糟践、玷污!”
董赐拼命磕头,十分委屈。
“是朕说错了,成不?”
朱祁钰忽略了这个年代,一纸难求是常态,连些富户家的生员,学习练字,都舍不得用宣纸,用的不过是些廉价的草纸,用完还舍得扔,留下来珍藏。
“皇爷无错,是奴婢该死,求皇爷打死奴婢!”董赐泪流不止。
“好了,不说这事了。”
朱祁钰看到董赐的赤诚,便继续道:
“造纸厂必须开起来,内帑花钱撑着,改良用纸。”
“朕希望,天下百姓,都用得起纸!”
朱祁钰更希望,全民能够学习。
“奴婢深感皇爷爱民之心,您之愿景,定能达成!”董赐跪在地上。
“最近,天下商贾入京城,对皇家商行,有所冲击吧?”朱祁钰问他。
“皇爷,若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皇家商行谁也不怕;若是他们不本分,有皇爷撑腰,奴婢让他们后悔入京。”
董赐很有信心。
朱祁钰对董赐很满意,叮嘱几句,便让他出去了。
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
奏章又处置到深夜。
朱祁钰有些疲惫,让谈氏过来,给他按.魔,纾解身上疲劳。
朱祁钰闭着眼睛,身体舒服些了。
“谈氏,你父亲想去山东,你作何想法?”朱祁钰问。
谈允贤脸色一变:“陛下,妇寺不得干政……”
“是你亲生父亲,说说无妨。”朱祁钰笑道。
“回禀陛下,若是妾父是以朝中官员的名义去山东,臣妾并无异议;若是妾父,以外戚之名去,臣妾担心……”
谈允贤不敢说透,其实不希望父亲以外戚身份招摇过市的。
她确实只是选侍,但皇帝后宫里只有两个人,她又是皇帝最近纳的,朝野上下,都知道,谈氏很得皇帝宠爱。
谈纲家门,早就被踏破了门槛。
一切,都在朱祁钰的掌控之中,谈纲和谁见了面,说了什么,他都知道。
谈纲此人,本事没多大,倒是会趁机巴结啊,听说他经常和胡一宁谈诗作画,以前又是李贤的座上宾,如今和耿九畴勾勾搭搭。
都是朝堂重臣,倒是会巴结啊。
“朕已经允了,你父想做出一番功业,朕总不能连个机会都不给他吧。”
朱祁钰不动声色:“他离开京中,想让你兄长谈一麟入军机处,你怎么看?”
谈允贤的手软了一下,心脏嘭嘭直跳。
朱祁钰睁开眼睛。
“臣妾失神,请陛下恕罪!”谈允贤磕头。
“无妨,继续。”
朱祁钰闭上眼睛,很享受:“说说,你怎么看的?”
“臣妾以为不可。”
谈允贤斟酌措辞:“臣妾乃妇人,不懂朝政,但也知道。”
“入军机处的人,皆是朝中俊才,乃是陛下您一手提拔进来的。”
“从来没有主动请求进入的先例,妾父如此大胆,请陛下治他不敬之罪!”
说完,小心翼翼地按着,生怕惹得皇帝恼怒。
“哈哈,动不动就治罪。”
“朕对同宗兄弟不好,对驸马亲戚刻薄,如今对外戚也是横档竖拦,以利益视之,民间都骂朕刻薄寡恩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这骂名啊,怕是要背负着,进入史书里了,后世人看到朕,一定会骂朕是暴君。”
“朕想着,便从了他吧,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谈一麟也是你亲哥哥,你在宫中用心伺候朕,朕甚是满意。”
“不妨就破一次规矩,允了他吧。”
噗通!
谈允贤吓得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求陛下不能破例,绝对不能破例啊!”
“臣妾娘家何德何能?竟让天子破例?”
“而且,臣妾位分不过选侍,连贵妃的父亲,都被流放,臣妾父亲兄弟,能在朝中效力,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怎么还敢逼求天子破例?”
“臣妾,恳请陛下,流放谈一麟,不许他回朝!”
谈允贤拼命磕头。
皇帝的话,你得反着听!
他说要破例,就说明他心里有怒,只是碍于谈允贤,没直接说出来罢了!
倘若谈允贤应了,今晚就会被打发进入冷宫。
她的家人,都会被流放去河套、或者辽东!
他不需要一个不懂规矩的女人。
即便这个女人医术惊人,也不许触碰他的底线。
谈允贤在宫中日子不长,却渐渐摸清了皇帝的脾气。
他赏的,你才可以要,他不给,谁也不许抢。
他对有功的百官尚且如此。
何况无甚功劳的外戚呢!
谈纲区区三甲进士,借了女儿的风头,平步青云,有什么资格和于谦、和范广、和胡濙等功臣相提并论?
连朝中的李贤、林聪,都相距甚远。
朱祁钰怎么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就坏了规矩呢!
军机处还值不值钱了?
“起来,一家人说话,你哪来这么大的规矩?”
朱祁钰睁开眼皮子:“朕这不是问问你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流放流放,你怎么比朕还暴戾?”
“接着按。”
“谈纲也是有才的,谈一麟朕也见过,是个读书种子,提前擢用了,也无甚关系。”
朱祁钰和颜悦色。
但谈允贤却哭了出来:“规矩就是规矩,如何可随意破了?”
“谈一麟有本事,就自己挣个进士出来!何必蝇营狗苟,让臣妾难做!”
“陛下对臣妾宠爱非常,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又重用妾父、妾伯父,谈家因此而成为京中显贵,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陛下,臣妾就是生气,谈一麟不争气。”
她演技不到家。
朱祁钰看穿了,不过,人非草木,谁能不在意自己的亲人呢?
他嘴角翘起:“好了,别哭了,你父亲谈纲、伯父谈经,都是人才,既然你希望你兄长谈一麟,以本事显贵,那么朕给他个机会。”
“去河套吧,河套正值缺人,去河套的举人,尚能多参加一次恩科。”
“虽说他连举人都不是,但也可以考取了举人之后,参加下一次恩科。”
“这样一来,你对你父亲也有了交代。”
朱祁钰笑着看向她。
谈允贤脸色一白!
这就是,求官的下场!
被一脚踢出京中,去河套吃苦去了!
河套还在打仗啊,又没有家族庇佑,空有出身,却没有功名傍身,到了河套,岂不处处受制?
这就是皇帝的答案。
朕不给你的,谁也别想要。
当朕的外戚,得吃别人不能吃的苦,否则,别浪费粮食了,上路吧。
“臣妾谢陛下天恩!”谈允贤赶紧谢恩。
但她那一瞬间的脸白,朱祁钰看在眼里。
朱祁钰正色道:“谈氏,朕这不是给他罪受,是磨砺他。”
“你应该知道,朕守住河套之决心,朕让人在贺兰山,建正一道道观,建隆善寺,又拆分出西孔,就为了彻底控制河套。”
“所以安全不必担心。”
“那里,是一张白纸,朕来做这画家,而去河套的人,就是画手,随着朕的心意作画。”
“他们能得到最好的历练,迅速成材。”
“又能开恩科,多一次科举机会。”
“这些人从河套回来,就会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成为朕的肱骨重臣。”
“所以,朕不是折腾他,是给他机会,明白吗?”
谈允贤跪在地上,恢复了神采:“臣妾谢陛下关爱之心。”
“等咱们有了孩子,朕也把他送去边关历练,逆境才能出人才啊,朕是偏爱谈一麟,希望他能成为,你在宫外的支柱。”
朱祁钰安抚她,拉着她起来。
“臣妾谢陛下。”
朱祁钰拉她起来:“等他们离京之前,朕让他们入宫,你们见一面,过些日子,让你母亲入宫,陪伴你一天。”
“臣妾谢恩。”
“私底下,没必要总谢恩、谢恩的,你跟朕是一家人。”朱祁钰笑着说。
谈允贤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又聊了一会,便让她回宫了。
待她走出勤政殿,朱祁钰眸中森寒:“冯孝,明日让太医入宫诊脉,谈氏开的药,让太医看一看。”
噗通!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
皇爷的心里,谁也不信啊!
皇帝担心谈允贤因为谈一麟之事,暗恨皇帝,所以让太医盯着。
“到了河套,让原杰好好磨砺谈一麟一番,让他成材。”朱祁钰对谈纲索官十分不满。
你女儿不过区区选侍,就真当自己是外戚了?
若成了皇后,你岂不要上天?
杭昱是这样,唐兴也是这样,不想进士出身的谈纲还是这样!
这人呐,在权力面前,都不如一条狗。
冯孝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伺候朕安枕吧。”
不知何时,伺候皇帝安枕的太监,增加到了十六个人。
以前皇帝轻装简行,现在排场极大,跟随的人数巨多。
不是皇帝追求排场。
而是,他不信任任何人。
人多眼睛多,才不是一条心的,才能被皇帝完全掌控。
翌日,早朝路上,冯孝禀报,山东官员被押解到京了。
走进奉天殿。
“山东又传来好消息啊!”
“于太保犁清山东官场,斩断山东上下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正在剿匪。”
“用不了多久,山东就一片朗朗乾坤。”
“于太保也能北进,移镇辽东了。”
朱祁钰声音激昂:“范广也有好消息,之前驱赶走的牧民,范广又给招了回来。”
“西番也愿意留在河套上繁齿。”
“处处都是好消息啊!”
百官叩拜,歌功颂德。
“来人,把裴纶押上来。”朱祁钰话锋一转。
很快,身穿官袍,却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裴纶,蓬头垢面的踏入奉天殿。
裴纶跪在地上,仿佛失去了魂魄。
王越看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想亲手报仇!
“裴纶,朕尤然记得,你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的样子。”
朱祁钰眼神玩味:“却没想到,你一直都在骗朕啊!”
“老臣从未骗过陛下!”裴纶满脸悲凉。
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就被于谦给一锅端了。
山东上下官吏,官员和吏员,都被押解入京。
“照你这么说,在山东做得不错喽?”朱祁钰问他。
“老臣无愧于心。”裴纶磕头。
“好一个无愧于心啊!”
朱祁钰站起来:“你无愧的是狼子野心!”
“朕问你,枯水期,山东为何会大涝?”
“朕再问你,张鹏是怎么死的?王越是怎么残疾的?”
“你告诉朕!”
裴纶嘴角嗫嚅:“是非曲直,俱在人心,老臣向来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陛下……”
“够了!”
朱祁钰陡然爆喝:“朕问你,张鹏是怎么死的?回答!”
“老臣不知道!”裴纶咬死了,就是不知道。
“那山东为何会大涝?”
“此乃天灾人祸也,非人之罪!”裴纶狡辩道。
“那用不用朕下罪己诏啊?”朱祁钰目光灼灼。
裴纶磕头:“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反正什么事都跟你无关,对吗?”
朱祁钰笑了:“什么事,能一推干净,都跟你无关,你是天底下最清白的官员,对吗?”
“来人,把裴弘提上来。”
裴纶脸色一变,裴弘是他儿子,是举人出身,如今正在国子监学习,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陛下,此事无关家人……”
“你倒是天真,做了错事,还无关家人?想得美!”
朱祁钰冷哼:“你不是不承认吗?朕让你亲手凌迟你的长子!”
“若你还不招,你还有次子,三儿子!”
“都杀光了,还你们监利裴氏满族!”
“今天朕就陪你在这里杀!”
“杀到你说真话为止!”
朱祁钰直接耍无赖。
裴纶拼命摇头:“陛下,屈打成招,这是屈打成招啊!”
“你不也是这样逼王越的吗?”
朱祁钰怪笑:“别解释了,朕没工夫听你废话!赐刀给他,让他杀!”
裴弘被绑着带上了大殿,放在裴纶脚下。
裴纶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刀。
他下不去手啊。
“陛下乃明君,如何能屈打成招呢?”裴纶嚎啕大哭。
他恨不得直接哭死过去。
“裴纶舍不得凌迟自己的儿子,来,把裴弘的绳子解开,让他凌迟他爹。”
朱祁钰目光闪烁。
没错,朕就是报复!
你不是心心念念太上皇吗?你不是数次上书骂朕吗?
好,这就是你的下场!
“陛下,晚生冤枉啊!”裴弘哭得更厉害。
“聒噪!”
朱祁钰点名:“程信,你来动手。”
程信脸色一白,您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聋了?还用朕再说一遍吗?”朱祁钰眸光森寒。
程信颤颤巍巍地捡起了刀。
他不会杀人啊。
可裴纶本就是罪人,杀了他,能洗清自己,也不错。
裴纶见程信捡起了刀,立刻惊呼道:“臣招了!招了!”
程信眼睛一拧。
我刚想借你的狗命洗清我自己,你就招了?
专门和本官作对是不是?
程信一刀劈在他后背上,使劲一拉,鲜血一片。
他又把刀刃横放,又狠狠一拉,在裴纶刀背上,划出一个十字。
“啊啊啊!”
奉天殿里传来裴纶的惨叫声。
朱祁钰就喜欢看狗咬狗,尤其是漠北王的走狗们,互相撕咬。
“老臣招了,别、别……啊!”裴纶惨叫。
反正皇帝不喊停。
程信就不会停手,来回划,本就破烂的官袍,被划得满身都是伤口,鲜血淋漓。
他儿子裴弘看傻了。
这是天下读书人心心念念的奉天殿,竟是这样的?
简直是刑场啊!
关键,受刑的是他亲爹啊,作为布政使大人的儿子,嚎啕大哭,被吓坏了,连求饶都不会了。
“好了。”
朱祁钰摆了摆手,让程信退下。
程信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带血的刀刃,还给侍卫。
“裴纶,说吧。”
“是、是孔承贞,是孔承贞!”
裴纶什么都不敢隐瞒了,刀剑加身,才知道痛苦。
他也想扛啊,问题是程信把他全身划破了,也不死啊。
本来他身体不好,以为折腾这一趟,也就死了,死在奉天殿上,皇帝心里再恶心,也得给他个身后名。
奈何啊,就是不死。
“孔承贞勾结陈循,才有的山东大涝!”
裴纶说出来了。
现在都不求活命了,能死个痛快,就知足了。
“孔承贞?派人去抓!”
朱祁钰问:“就一个陈循吗?在朝堂上,还有谁和山东有勾连?”
裴纶摇头说没有了。
还不老实?
朱祁钰唤了一声:“程信。”
“微臣在!”
程信从侍卫手中接过刀,狠狠拉在裴弘的身上,担心把裴纶弄死,干脆祸害裴纶的儿子。
裴纶嚎啕大哭,大家都是太上皇的人,相煎何太急啊!
“有李贤!”
裴纶不敢隐瞒了。
果然,李贤要不是孔家的保护.伞,不然为何将女儿嫁给孔弘绪呢?
“派人去辽东,抽李贤三十鞭子!”
朱祁钰没直接要了李贤的性命,这让李玠松了口气。
李贤还有利用价值,等没了的时候,就凌迟了吧。
“还有谁?”朱祁钰又问。
“真没了!就算有,老臣也不知道,孔家知道!您去问孔家!”裴纶豁出去了。
朱祁钰也不能杀孔家的人啊。
都是圣人子孙,他敢动吗?
“你倒是会推诿啊,知道朕不敢动孔家,就拿孔家当挡箭牌啊!”
“哎呀!”
“被你预料中了,朕不敢动孔家啊!”
“朕这朱家,是要饭的出身,孔家祖先是圣人啊,朕哪敢对孔家动手啊。”
朱祁钰长叹口气:“再说说其他人,不要提孔家了!朕怕孔家!不敢招惹!”
“求陛下息怒!”百官叩拜在地上。
都知道,皇帝要怒了。
这怒火难道真要对着孔家去吗?
“啊!”裴弘一声惨叫,打破了奉天殿的诡异气氛。
程信为了给皇帝出气,割了裴弘一刀。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裴弘大呼冤枉。
却没发现,朱祁钰看他的眼神愈发冰冷:“朕命你去做山西布政使,你却和孔家同流合污,怎么?孔家是山东的土皇帝,你裴纶要当山东的真皇帝吗?”
“老臣绝对不敢啊!”
裴纶哭个没完:“老臣去山东,也想做出一点政绩来啊,老臣自小读圣贤书,父亲亲自教导,老臣也想构建圣贤书里的大同世界啊!”
“奈何啊!老臣去了山东,除了同流合污,还能做什么啊?”
“陛下,老臣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山东尾大不掉,不听老臣的呀!”
“其他各省,有致仕的高官,有士绅,也就这样了。”
“但山东不一样啊,有孔家,有流匪,那些士绅和孔家抱团,老臣也想改革,可谁听老臣的啊!”
裴纶嚎啕大哭:“求求陛下,还山东一个朗朗乾坤吧!”
这是个聪明人!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为了给子孙留一条活路,顺着皇帝的话头说,让皇帝痛快。
皇帝不是说了,不敢动孔家嘛。
这回,他把罪名,送到皇帝面前。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孔家犯法,难道就能逃脱法律制裁?
朱祁钰嘴角翘起,不愧是老官僚,秒懂朕的意思。
“你说说,山东有哪些士绅,和孔家抱团?”朱祁钰寒声问。
朝堂一怔。
转瞬明白了,皇帝的目标不是孔家,而是山东士绅啊!
孔家迁居已成定局,去了辽东,就等于攥在皇帝手心里,想怎么处置都行,只要不公开,暗戳戳的死几个人,没人会查的。
皇帝的真正目标是山东的士绅。
可是。
天下士绅,不过是朝堂的韭菜,虽然近几年割不动了,但清洗掉一省的士绅,无非是换了一批士绅。
替换而已,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道理天下人都懂。
皇帝的更深用意是什么呢?
在生死面前的裴纶,却立刻懂了!
重建山东,缺什么?
缺钱缺粮!
不倾家荡产,给皇帝钱粮的,就是坏士绅,该杀!
“陛下,老臣这里有一份名单,请陛下按图索骥,按名单杀即可,没有一家是清白的,老臣这里都有确凿的证据!”
裴纶献上一本奏章。
由冯孝呈上来,朱祁钰展开就乐了。
裴纶真是聪明人啊。
难怪他一直鼓吹太上皇,因为他早就看透了,朕坐不稳这江山,终究会回到太上皇的手上。
为了保命,裴纶言之凿凿送上的证据。
其实是一本空奏章!
想写谁的名字,就往上填,至于证据,厂卫抓人,需要证据吗?
“都起来吧。”
朱祁钰面色缓和:“诸卿,裴纶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吧?”
“山东烂成这副样子,难道朕还不整治吗?”
“再不整治,这山东就不是朕的山东了!”
“裴纶,身为布政使,却与山东士绅同流合污,搞烂山东官场,罪不容诛,但念及其献表有功,勒令其致仕,其监利裴氏,移民山东,无诏不得离开。”
裴弘瞪圆了眼睛,父亲究竟用什么办法,息了皇帝的杀意?
不止他诧异。
朝堂上下的百官都惊到了,皇帝向来杀人不手软,为何偏偏饶恕了裴纶?
当初,皇帝非杀裴纶不可,原因大家都知道。
裴纶数次上书陛下,请陛下还位漠北王,然后经常在家里写诗骂皇帝。
这样的人,早就被皇帝厌恶至极。
甚至,他还参与了暗害皇帝最宠爱的年轻人,王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活了呢?
原因,就在他上的那本奏章上!
上面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啊?
能治皇帝的铁石心肠?
胡濙却有点明白了,能让皇帝满意的,必然是一本空奏章,任由皇帝随便写名字的奏章。
这个裴纶,高明啊。
不过,依着皇帝对王越的宠爱,一定是把裴纶的狗命,留给王越杀呢。
今天晚上,裴家就会传出,裴纶愧对天下,无颜活下去,自杀的消息。
裴纶保住了家人性命。
皇帝得了宽厚的美名。
王越又亲手报了仇。
这个裴纶,真是厉害啊。
胡濙发觉,自己真的有些老了,跟不上年轻人思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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