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请圣母用包子!

  “傻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的来一似活脱,捏的来同床上歇卧。”

  “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

  李惜儿嘴角含血,声音沙哑至极,若不细听,都听不清她在唱戏。

  这是时下流行的《锁南枝》,唱起来婉转动听,但从他们姐弟三人口中传出来,比拉锯声还难听。

  “李妃娘娘,皇爷没让您停下,继续唱。”一个中年太监阴阳怪气地道。

  “咬人的疯狗,滚开!”

  李惜儿声音极致沙哑,一说话嘴里便咳血,冲那太监恶狠狠道:“往日~本宫得陛下宠爱时,你们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现在居然敢嘲笑本宫?等本宫重获陛下宠爱,看本宫怎么剥了你的皮!”

  她自小在青楼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平时也就在朱祁钰面前装小可爱,也就朱祁钰信了,真让她骂人,她能骂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娘娘息怒,奴婢胆子小。”

  “奴婢知道您宫里的规矩,说错话就要掌嘴,有个宫女儿偷懒睡过头了,被您丢进湖里溺死了。”

  “您宫里是最难当差的,奴婢都清楚,奴婢可不敢得罪了您。”中年太监许感阴阳怪气地说道。

  “知道你还敢苛责本宫?”

  李惜儿怒瞪他,一边说话一边咳血:“不知死活的阉狗,落在本宫手里,本宫拔了你的毛!”

  许感打了個哆嗦,却怪笑道:“这是皇爷说的,奴婢可不敢徇私,您还是继续唱吧,若皇爷看见,该连带着奴婢一起责怪了呢!”

  “你!”李惜儿死死瞪着他。

  许感歪头看了眼孙震:“孙千户,唱呀,继续唱,皇爷没说停,你就不许停!”

  孙震何曾受过这个苦,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他长大时李惜儿已经发迹了,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独不会唱曲儿。

  可偏偏皇帝让他唱曲儿,嗓子都唱废了,还不许停下,他都没搞清楚,皇帝姐夫那么宠爱姐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这时,孙震远远看到御辇来了,他激动得落泪,救星来了,终于不用再唱歌了。

  “皇帝姐夫!”孙震看见御辇,站起来高呼,声音十分沙哑难听。

  太监许感想拉住他,却被孙震一脚踹开,奔向御辇:“皇帝姐夫,那个该死的阉竖欺负我!你帮我杀了他!”

  朱祁钰正眉头紧锁,思考如何破局,忽然冒出这么个玩意儿,声音跟鬼嚎似的,吓了朱祁钰一跳:“姐夫?”

  管皇帝叫姐夫?真把自己当国舅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

  “掌嘴!”

  孙震懵了一下,以前他也这么叫皇帝的,皇帝还让他以后就这么叫!

  可金忠用刀鞘狠狠抽他的嘴巴一下,孙震惨叫一声,下意识要躲,金忠却虎着脸:“皇爷的圣旨,你敢躲?”

  孙震吓了一跳,眼泪涟涟:“姐夫……啊!”

  金忠又狠狠一个刀鞘抽在他的嘴巴上:“你叫皇爷什么?再叫一遍,让奴婢听听?”

  啪!

  没等孙震开口,金忠反手刀鞘抽在他的脸上,牙齿被打落几颗,孙震捂着脸哭嚎:“不,不叫了,不叫了……”

  “哼,皇爷乃天下共主,是你个土昌之弟配叫姐夫的吗?闭上嘴!跪好了!”

  金忠冷冷看向许感,呵斥道:“连几个人都看不住,废物!”

  许感不断磕头请罪。

  朱祁钰摆摆手:“起来吧,伱跟朕是患难之交,你用生命保护过朕,朕铭记在心。”

  “皇爷提拔奴婢,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愿意为皇爷赴汤蹈火,奴婢贱躯,不敢劳皇爷牢记!”许感感动得流泪。

  “掌他的嘴,你亲自执行。”

  朱祁钰瞥了眼孙震:“你嘴里的阉竖,却救了朕的命。你家倒是处处承朕的恩惠,却吃里扒外!谋害于朕!掌嘴!不许停!”

  “奴婢遵旨!”许感大受感动,皇爷在帮太监说话。

  听见朱祁钰的话,李惜儿浑身一抖,李谙则傻傻地看着皇帝,不明白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朕让你们停了吗?继续唱!”朱祁钰瞥了眼李惜儿,没工夫处理他们。

  “陛下就真的厌弃臣妾了吗?”李惜儿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充满怨怼。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金忠过去一个耳光甩过去:“皇爷的圣旨,还不遵循?”

  “你……”

  啪!

  李惜儿刚开口,金忠便一个耳光落下,李惜儿泫然欲泣,咬牙唱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

  朱祁钰毫不在意,问金忠:“诏刘敬入宫了吗?”

  “奴婢还未传旨。”金忠躬身道。

  “宣,诏进宫里,和她对质,朕倒要看看,她是忠是奸。”朱祁钰故意提高声线。

  估计不消片刻,他这番话就会传遍内宫。

  他在用李惜儿钓鱼,看能钓出谁来。

  进入乾清宫正殿,他要召见沈淮、李瑾、陈韶三人,好好考校一番。

  ……

  永寿宫里,端上来一屉包子。

  孙太后皱眉,用绣帕捂住口鼻:“小厨房做的?哀家何时要吃这种东西了?端走,罚那厨子一个月俸禄!端走!”

  “是,是尚食局送来的。”叶尚宫低声道。

  孙太后用绣帕垫着手,翻了翻包子:“是那个废人叫人送来的吧?”

  “是,圣母。”

  “哼,他也想不出别的花样来了,内帑被盗了,他还剩下多少本事?哀家听说了,今天早晨他向大臣们服软了,哀家早就说过,他是个废人,强硬不起来的!”

  孙太后咯咯而笑,捏起一个包子,放在阳光下看呀看,仿佛在观摩一件艺术品。

  “说吧,里面是什么馅儿的?猪肉的?狗肉的?”

  “恶心哀家?哈!”

  “哀家是苦出身,从小就吃过猪肉,这些年过惯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反倒有点怀念猪肉味道了。”

  “先帝在时最讨厌猪肉,嫌弃猪脏,想来那个废人就是用这肉,来恶心哀家的。”

  “就算他逼哀家吃下去,哀家也不会在乎的,猪肉而已,呵!”

  孙太后满脸不屑:“废人就是废人,想出的办法也这么蠢笨,和他的老娘一样,都是蠢笨之人,如何斗得过哀家?哈哈!”

  说着,她还真将包子放进嘴里。

  “圣母不要!”

  叶尚宫冲过去打掉包子,满脸惊恐道:“这,这包子好、好、好像是人輮的……”

  吧嗒!

  包子从孙太后的指尖掉在了地上,她脸色骤变,万分惊悚:“人,人輮?”

  “奴婢也是听说的,尚食局那边说,今早锦衣卫送过来的肉馅儿,御厨查看了,輮很脏且臭,像是猪肉,但也不能确定。而且奴婢听说陛下昨天大发雷霆,把吴通全家被……所,所以推测这肉,是人輮的!”

  呕!

  孙太后猛地弯腰呕吐,整张脸写满了惊恐:“他,他怎么能这样?把人輮包子送给哀家来吃?”

  “古往今来,有如此暴戾的皇帝吗?桀纣隋炀,高洋刘继兴,和他比起来,都无比善良,都是贤君明君!”

  “他怎能如此残忍?!”

  孙太后越骂,吐得越凶。

  想到方才她还拿着包子观赏,差点放进了嘴里,登时胃里沸腾,再也忍耐不住,稀里哗啦。

  “他怎敢如此对待哀家!他怎敢啊!啊啊啊啊!”

  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端走!端走!不要让哀家看见!”

  看着那一盆肉包子,叶尚宫也不寒而栗。

  发泄了很久,孙太后终于不骂了,她瘫软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片,难受至极:“他,他还把包子送去哪了?”

  叶尚宫不敢说。

  “说!”孙太后怒吼。

  “好像是送去南宫了……”

  噗通!

  孙太后一翻身,从床上掉下来,却顾不得疼痛:“快,快告诉皇儿,不能吃啊!不能吃啊!啊啊啊!那个废人好毒的心肠啊!啊啊啊!”

  ……

  乾清宫中。

  朱祁钰与李瑾三人畅谈,聊着聊着,腹中饥饿,他让尚食局准备了酒宴,赐宴给三人,足见恩重。

  席间,金忠低声来报:“皇爷,宁远伯求见。”

  朱祁钰一愣,宁远伯是他新封的范广,他自己都忘了,便道:“让他在偏厅候着,稍后朕召见他。”

  “奴婢遵旨。”

  朱祁钰看着李瑾三人,十分满意,三人父兄都殁于土木堡,胸有立功之志,都对朱祁镇略有不满,这就很值得拉拢了。

  赐宴后,李瑾三人告退,朱祁钰才宣范广进殿。

  “参见陛下。”范广整张脸如苦瓜一般,闷闷不乐。

  “平身。”

  范广不肯起身,郁郁不言。

  朱祁钰皱眉:“怎么了?”

  “臣愧对陛下厚爱,臣想请辞,奔赴边关!为国尽忠!”范广支支吾吾道。

  朱祁钰瞳孔一缩:“为何?”

  朕向群臣服软低头,才换来的五万京营兵权,你居然要请辞?你脑袋被驴踢了?对得起朕一番苦心吗?

  “臣有一言……”

  “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朱祁钰火了。

  范广却跟个受气包似的,低着头说:“臣的女儿被夫家休了,说臣借救驾之功媚君于上,乃是奸邪小人。臣的儿子年前定下的亲事,也被退了,所以臣,臣想离开京师……”

  “放屁!”

  “范广!你长没长脑子?他们要干什么,你不明白吗?居然要弃朕而去?”

  “你信不信,你前脚出北京城,后脚就会被弹劾去职,到时候别说你女儿被休了,你全家都得去辽东戍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

  朱祁钰被气到了。

  难怪他任命范广掌管五万京营,陈循等人没有反对,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气的不是范广要走,而气他范广的立场非常不坚定!

  这样的女婿,你留之何用?你掌握五万京营,找个由头杀了他,不行吗?好,你不敢,禀报于朕,朕为你出头!朕为你杀他全家!怕什么?

  为何见硬就回?立场如此不坚定,儿女情长就给你捆缚住了,还能成什么大事?

  “滚回去!动脑子好好想想,该留还是走!”朱祁钰盛怒。

  陈循等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啊,对付不了范广,就拿范广家人开刀,逼范广就范,真损啊!

  范广被朱祁钰骂懵了,他骤升高位,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才被人钻了空子,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支吾道:“臣,臣……”

  “你女儿的夫家是哪家啊?”朱祁钰没继续骂他,范广虽然脑子不好用,为人却是忠耿,又有救驾之功,总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姓刘,家是京中锦衣卫千户。”

  范广委屈地说:“臣的大女儿通情达理、勤劳肯干,她幼时臣便极为疼爱她。”

  “十四岁出嫁给刘家,婆母强势,女儿受了些屈辱,回娘家哭诉几次,臣心里不太是滋味,但女儿在婆家哪有不受气的,臣便忍了。”

  “可这次他家实在过分,臣女儿没有过错,就被休了!臣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说着,铁汉流泪。

  看范广的窝囊样,把朱祁钰气乐了:“宣逯杲来见朕。”

  范广还在哭哭唧唧诉苦,朱祁钰摆摆手:“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朕为你出头!再给你女儿择一良配,必不辱没你宁远伯的爵位。”

  “啊?”

  范广一愣。

  “宁远伯,还不快谢恩!”金忠小声提醒他。

  “臣,臣谢主隆恩!”范广叩拜,脑子却还是懵的,人家刘家没过错,皇帝要怎么出头?

  很快,逯杲进来跪拜行礼。

  “逯杲,你去,把那个刘什么……”

  朱祁钰看向范广:“哦,锦衣卫千户刘元,找个由头,全家打入诏狱,酷刑弄死。”

  “臣领旨!”逯杲表情淡淡。

  范广却看懵了,权势还能这般用吗?他吞了口口水。

  “范广,还有别的事吗?”朱祁钰冷笑,文官集团也是黔驴技穷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朕的将军,哼,当朕的刀不利乎?

  “没,没了。”范广还在懵。

  “那就整顿好京营,朕要这五万京营,完全攥在朕的手里,明白吗?”朱祁钰盯着他。

  “臣明白!”

  提及军务,范广仿佛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满了自信。

  “好!贵妃宫里寂寞,平素就让你夫人和你女儿进宫陪贵妃坐坐。”

  朱祁钰笑道:“你儿子范昇也入团营吧,当个把总,大丈夫何患无妻,等有了相中的姑娘,朕为其赐婚。”

  “范广,可否?”

  “臣谢陛下隆恩,臣全家必结草衔环报之!”范广终于反应过来了,神情激动。

  皇帝让他家人入宫坐坐,那是抬高他家人的身价,又许诺赐婚子女,是在抬高他范广儿女的地位,让亲家高看他家一眼。

  逯杲看在眼里,满脸嫉妒。

  “团营里,王诚为提督太监,现在王诚尚有要事,暂时由金忠、冯孝代替。”

  “襄城伯李瑾不错,朕调其入团营,你可放心去用。”

  “范广,朕就把五万京营全权交给你了!你可大刀阔斧的改革,但不可辜负朕的期望!”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着范广,他话里有话,所谓改革,就是把不听话的全都杀掉,换上听话的人。

  “臣必不负陛下期望!”范广领旨谢恩。

  朱祁钰微微颔首:“逯杲,把事情办得漂亮点,也有恩赏。”

  “臣不敢受陛下恩赐。”逯杲不动声色。

  朱祁钰看不透他,究竟是善于钻营呢?还是反装忠呢?

  “对了,好好查查这个刘元,是谁的人?好了,去做事吧。”

  他有点累了,昨晚半夜被叫醒,又开了两个多时辰的朝会,身疲力竭,去西暖阁的路上,他交代金忠和冯孝,如何监督范广,监督之下要给范广最大权限,方便他掌握京营,却又要把他叛乱的风险降到最低。

  “对了,舒良传来消息了吗?”

  “回皇爷,还没有。”

  金忠有些担忧:“皇爷,奴婢不在您身边伺候,奴婢担心您的安危。”

  “不必,朕的安全和京营息息相关,京营在握,朕便安全。”

  朱祁钰很自信,别看文官糊上那一个角,但在宫中,他想杀谁便杀谁,谁敢害他?

  回到西暖阁,他躺下睡一会。

  结果,刚入睡没多久,许感匆匆忙忙进暖阁,被金忠呵斥,他低声说了几句,金忠脸色一变。

  只能叫醒朱祁钰。

  朱祁钰满脸不爽,不让朕睡觉了是吧?

  “皇爷,李妃死了。”金忠递过来一杯温水。

  “嗯?”

  朱祁钰立刻精神了,问他:“怎么死的?许感呢?宣他进来。”

  许感猫着腰进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错眼珠的盯着,还是出事了,李妃忽然吐血了,就死了,医生说是中毒身亡。”

  医生还在宫里圈着,救治还不及时?

  杀人灭口啊!

  朱祁钰在乾清宫里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就是说,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宫人里,还有没挖出来的眼线!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呢?

  李惜儿只是个土昌,提线木偶罢了,她身上应该没什么秘密,否则她早就用秘密换性命了,可她没有,把她两个弟弟抓来,她还是没说什么,可见她真不知道什么。

  “除了你之外,谁还接触过她?”朱祁钰更担心的是,会不会也有人,也给他下毒?

  在乾清宫里,能毒害嫔妃!

  怎么不能在乾清宫里,毒杀皇帝呢?

  是谁?

  必须查清楚!

  “回皇爷,一刻钟之前,李妃饿晕了,奴婢就让尚食局准备了糕点,给她吃,结果,结果就……”

  “废物!”

  这个许感也够心狠的,李惜儿唱了半宿,嗓子不断咳血,他居然给吃干巴巴的糕点,就是让李惜儿难受啊。

  看来李惜儿在宫里人缘不好,不然许感不会这般折磨她,其实许感被孙震一脚踹开,朱祁钰就看出来了,这个许感跟李惜儿有仇。

  “还杵在干什么?封锁尚食局,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朱祁钰目光闪烁,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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