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胜三言两语,将剩下一部分不太相信的勋贵也激的斗志勃发,一个个竟都回家寒窗苦读去了。他自己也没在邓愈府上多留,和邓愈招呼了一声,便乘马车回自家府中去。
在车上,他突然想起朱标拿出图时,朱肃始终站在朱标的身后。还有朱标所说的那句话:此图为异人所献……
“异人……”在马车中,冯胜自言自语,“呵呵,看来,此事非太子殿下主导,倒是与五殿下脱不了什么干系。”
“我冯家能否领先一步,还要着落在这位五殿下的身上。”
“徐帅啊徐帅,你既不在京中,就莫怪我挟平云南之功,夺你的乘龙快婿了……”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冯胜在马车之中轻笑出声,车轮吱呀,终究将他那本就不大的笑声隐没。
马蹄踢踏在青石路上,拉着车,渐渐消失于夜色之中去了。
……
冯胜猜的不错,此时的宫中,朱标正微带埋怨的看向朱肃。“五弟,此事本该是你的功劳,缘何非要我来出这个风头?”
“让我解说,倒似此图是出自我的手中一般。此非我所愿。”
“大哥,这件事从你口中说出来,才最是合适。”朱标一边将那张巨大的坤舆万国图卷起来,一边对朱标解释道:“开拓番邦的国策,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实现的。只怕需要我大明数代帝王,共同锐意进取,才有那么几分可能。”
“你是太子,就是下一任的大明皇帝,让你来宣讲此事,才能让那些勋贵们知晓你这个太子,也是极力赞成这一项国策的,甚至是这项国策的主要推手之一。”
“这样,他们才不会担心这项政策朝令夕改,至少有两代帝王的保证。”
“分封毕竟是帝王利器,非臣子所能言之。”
这个风头,是朱肃故意让给朱标出的。他可不想被那些勋贵惦记,而且自今日后,但凡有想要建功分封的勋贵,都会成为支持朱标的天然太子党。
这份重担可就比天大了,他朱肃可担不起,也不想担。
“哎……”朱标何尝不知道朱肃的打算?这位弟弟,是一心要为他日后铺好道路,也是一心想要建立一个万众一心的大明朝。这份恩情,他也只能默默记在心里了。
那边的老朱始终旁听着他们的兄弟谈话,听朱肃这般言说,也不由得龙颜大悦:“好,好,看到你们兄友弟恭,咱比什么都开心!”
“标儿,你这五弟一心助你,你日后可不许亏待了他!”
朱标重重点头。
“是啊大哥!弟弟要求不高,当个逍遥闲王就行!”朱肃眼睛一亮。
老朱却是脸一黑,接着嘱咐朱标道:“不过你这弟弟虽有才能,却是个不抽不走的贱骨头。你以后登位了,可不许让他懈怠,当兄长的可有管教之责!”
朱标闻言大笑,朱肃则浑身一僵,继而生无可恋。
“上位,韩国公求见。”父子三人正其乐融融,却听二虎在外禀报道。老朱眉头皱起:“李善长?咱不是让他们都回去了吗?他怎么又来了?”
“禀上位,韩国公在宫城外并未离去,始终待在马车之中。等其他人皆散去之后,方才再度请见的。”二虎道。
老朱略一思考,继而了然。李善长险些坑了勋贵,现在里外不是人,自然没脸和那群粗汉同去,否则还不知要被怎么数落。
但他也知道做了不该做之事,自己虽未出言责罚,只怕他李善长早就惴惴不安,因此便干脆再请入宫,这是要自请其罪来了。
“行吧,宣,咱就和他聊两句。”老朱挥了挥手,说道。
不一会儿李善长便进来了,他拄着拐杖,一副苍老憔悴的模样,一见老朱端坐座前,就颤颤巍巍的想要下拜:“老臣李善长,特来向上位……”
“善长啊。”没等李善长把话说完,老朱就突然开腔。“咱记得,你今年已快到七十岁了吧?”
“上位何出此言?”李善长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老朱为何突发此问。“老臣明年,方至耳顺……”
“哦。”老朱语气淡淡。“那是咱记错了。”
“李祺是个好孩子,听说你这几日在府里的时候,没少责打他。”
“莫要怪他,咱看他,也是一颗忠心难得。”
“你年纪大了,不可熬夜,自此也不必禁足了,一把年纪,不能让你丢却了面子,失了晚节。”
“回去吧,夜也深了。”
李善长毕竟是老了,跟不上老朱这话的思路。此时听得一头的雾水,不知老朱是什么意思。张着嘴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可皇帝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也只好重新拄起拐杖,颤颤巍巍的往外走。
“对了。”老朱突然出声。李善长闻言,以为是老朱出言挽留,面上一喜,回头道:“上位还有什么吩咐?”
“咱早已经登基称帝,上位这称呼,终究不合国法礼数。”老朱道。“自此之后,记得叫咱……陛下!”
“……你去罢。”说完,就不再看李善长一眼。
李善长浑身一震,冷汗朔朔的往下流淌,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呆立良久,这才记起向老朱施了一礼,颤颤巍巍的往外而去。这回却不是装的憔悴,而是真的连走都走不稳当了。
目送李善长失魂落魄的离去,朱标摇头叹息:“哎,李相昔日,也是人中龙凤,比之汉初萧何还犹有过之,谁能料到此时会是这般模样……当真是世事弄人。”
“哼,吓唬他一番还是轻的。”老朱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李祺大义灭亲的份上,就凭他意图勾连文武,咱就应该把李家给抄了!”
“也是咱对这些人素来太好了些,才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忘了上下尊卑!”
“以为凭着一张铁券,就能妄为无忌,那是把咱看的轻了!”
朱肃在后边默默听着,还真别说,这些勋贵宰相等等这般胡来,还真有很大程度上是老朱这个皇帝给惯的。又是赏赐免死铁券,又是任他们结党营私、抱团取暖,对于权力欲望极重的李善长,也没有及时处置,甚至让他成功的将大明宰相的位置私相授受,朝廷简直都快成他李善长一党的一言堂了。
这样的情况下,李善长在胡惟庸倒后,仍妄想复出滥权,并为此勾连文武,也是情理之中了。
反正他李家也有铁券。
以至到了历史上的洪武后期,淮西一脉已经树大根深,在大明朝廷上形成了尾大不掉的态势,后知后觉的老朱只得施以狠手,连开大案,将这些根深蒂固的党派势力拔除的同时,也让大明元气大伤。
不过幸好,现在行事还不算晚。今夜之后,朝廷便算是彻底整肃了淮西勋贵,遏止了李善长的谋算。
只要再清洗好文官,大明上下,便可焕然一新,自此蒸蒸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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