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云南的故元梁王暂无异状。”毛骧答。“对我等发去的纳降书,仍如先前那般弃如敝履。且又暗中遣人往北,欲与元主贺岁。”
“使臣已为我大明所截,不日便将押送至京。”
“那便好。”老朱面色舒缓。“那梁王,虽然是个忠心的硬汉子,却也不过是个徒居高位的草包而已。”
“看来,邓愈、沐英他们编练士卒,并未引起云南方面的警惕。”
“即便发现,想来也是以为咱大明整兵,是想要在次年开春征伐西番……”
“毛骧,锦衣卫需加大云南方面的探察力度,若是那梁王警醒了过来,勿要第一时间报知邓愈、沐英!”
“此乃军国大事,若因你锦衣卫的探报不明误了事,咱只好砍你的头了!”
“是!”毛骧凛然应命。
“纳哈出那边呢?”
“辽东方面虽有迹象,却没有大批军队集结的痕迹。”毛骧继续道。“我锦衣密探探得,其备战军队多只是小股。想来,只是如寻常那样,欲趁着我中原年节时分,打些草谷罢了。”
“不可大意。”老朱肃容道。“那纳哈出趁着咱先时北征,吸纳了不少被咱大明打散的残兵败将。”
“其又占着辽东数郡,割据称雄。麾下不说蒙人,单是北地汉儿,便有数十万之众。”
“唉,咱这个汉人当了皇帝,那些北地汉儿,竟然还依附于纳哈出一介蒙人麾下,实在可悲!”老朱一拍御案。
“……父皇勿忧。”毛骧呐呐低头不敢多言,老朱身侧,一直默默的太子朱标出言劝道:“辽东之地,自五代石敬瑭割让燕云开始,已为异族统治足足数百年。”
“便是宋时,都不曾据有辽东之地。辽地汉儿失却教化,为蒙元所蒙蔽,亦是寻常……”
“数百年……”老朱念叨着。“弱宋不过苟延残喘,而我大明,将光耀万世,弱宋如何能比。”
“且让纳哈出先张狂。异日,咱必将辽东尽数收复,使金瓯无缺。让辽东汉儿,尽复我华夏教化。”
“陛下圣明。”毛骧、朱标恭声道。
问完了话,老朱挥手让毛骧下去,朝中如今因为肃清胡惟庸余党一事,人心惶惶,六部尚书、侍郎等高官尽皆瘫痪,六部只余一众中低层的、触及不到权力上峰的官员们。
幸有太子朱标执掌的内阁,如狂风暴雨中的避难所般,将这些年轻的内阁属官们保护了起来。朝廷外边风起云涌,内阁之中,却依然如故,阁臣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继续维持着朝廷政令的上传下达。
老朱转过身,招呼太子朱标道:“标儿啊,你来,帮咱拟道旨意。”
“着魏国公徐达,即日起领军囤住北平府。防备纳哈出引兵南下。”
“北平城中方捉了朱亮祖,只傅友德一人,咱怕他独木难支。”
“若是纳哈出化零为整,和咱一样想着暗度陈仓,那可就难办了。”
“还是让你徐叔叔去镇着,才叫稳妥。”
“爹,您想让徐叔叔出镇北平?”朱标一怔。
“可是如今京中,除了亲军都尉府及仪鸾司所领之军,其余军将,都是方才北归的北征残军。”
“如今离北征结束也才数月,军队整备未完,让这样一支残军往北平去,只怕会凭空生出事端来!”
“唔……”老朱摸了摸下巴。不得不说,大儿子说的有道理。
亲军都尉府是拱卫京师的禁军,是万万不能妄动的。
而北征的军队虽勉强算与北元打平,但战略层面却是一败涂地,损失亦极为惨重,短短数月哪能直接恢复元气。
让这样一支军队再往北去,确实容易出事。这一点,倒是标儿考虑的更细致些。
“那如何办?纳哈出那厮手下足足二十万人,不得不防……”
“唉,只要牵制住此獠……”老朱回过头,看起了选在屏风上那副截自朱肃《坤舆万国图》的大明周边地图。地图上,辽东纳哈出所代表的红色分外惹人烦躁。
“若是高丽能听我大明调遣,那便好了、”老朱的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高丽方向。若是高丽能出一支偏师钉住纳哈出,那大明便能从容收复西番、云南,再寻机与纳哈出决一死战,彻底收回辽东之地。
可惜,高丽首鼠两端,面上虽然臣服,若是让他出兵,却必然顾左右而言他……
先时,甚至还欲图盗取老五手中的方子。此国之寡廉少耻,可见一斑。
老朱不禁开始怀念起朱肃所说的“平倭国、高丽、越南三国策”来。
“罢了。为今之计,只好让天德加速整军。”
“赶快前往北平驻守了。”
“想来那纳哈出即使真倾尽全力入寇,以傅友德与北平府的驻军,亦能拖延的住一二。”
“只要天德能在数月内前往北平,北方便可无虞。”
老朱看着地图念叨道。老五也曾说过,今年北疆不再会有大的战事。虽然亦要防范那纳哈出一二,但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攘外必先安内。唯今之要,还是先收回云南之地!”他的眼神,看向了地图上位居南方的云南。
“爹……”
“如今朝中正在动荡,便要收云南,是否有些操之过急?”朱标担忧道。
“若是一不小心,战事旷日持久,朝中又因胡惟庸一案人心惶惶。”
“儿臣恐……会酿成大祸啊!”
“不如循序渐进,步步图之……”
“你这话,是老成持重之言,历史上的咱,也是步步图之的。”老朱叹道。
“可是……时不我待啊……若是再如老五所说的历史那般行事,稳妥是稳妥。可这大明,只怕亦逃不过数百年后,再度为异族入主的命运。”
“咱平生最喜安稳……但现在,却是不得不赌。就是要趁着军队血性未失……事先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来!”
“而且,既然你都认为朝中动荡不宜动兵……那么北边的梁王,是否也会这么认为呢?”
“……爹圣明。”朱标被说服了。
“你便给咱维持好内阁,只要内阁不倒,朝廷就乱不了!”老朱踌躇满志。“老五的这内阁之策,真乃不世之良法也。”
“有这内阁,咱方能放开了手脚,好好的将这大明朝堂彻彻底底的整肃一番。”
“可惜今年年关,老五是暂时没法回京团圆了。咱还得借着胡惟庸一案整肃朝廷,他若回京,立时便要陷入风口浪尖。”
“这个年,他恐得在苏州城里过了。”
“小五孝顺懂事,不会怪罪于您老的。”朱标宽慰道。
“今年年关,便让儿子以及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好好陪着您和娘罢。”
“好,好。”老朱笑了起来。自知悉了后世之事后,每当午夜梦回之时,他总能梦到老五所说的,日后发妻病亡、幼孙夭折、长子亡故的悲惨日子。
心中也就越发珍视如今所拥有的亲情。
听出朱标话语中的孝顺,想及如今子女康健、发妻仍在,心中自然高兴。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
“自老五走后,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几个兔崽子,都在宫里做什么?”
“没闹出什么事吧?”
“哦,几位弟弟都极老实。只日日在宫中温书。”
“并未闹出什么事来。”
朱标开口道。其实这话,他说的有些心虚。自小五朱肃走后,父皇担心朝中动荡波及到他们这几个在外的皇子,就将他们复又接回了宫来。
这可要了这三个弟弟的亲命。他们已经在宫外混的野了,如何还受得住宫里的清苦日子?
日日求着他这个大哥,在父皇面前吹吹风把他们放出宫来。
可朱标身为太子,自然知道如今朝中动荡,可不是放任弟弟们自由的时候。要知道,如今许多心中有鬼的朝臣,都想着要寻一株大树遮风挡雨,好避过此难。
若是将他们放出宫来,有奸佞如昔日胡惟庸找上小五一般找上了这三个弟弟,这三个弟弟若不慎为其蒙蔽挑拨,岂不是平白惹了一身骚?
几番分说,除了尚算知事理的朱棡,其余两人又听不入耳,只日日寻他这大哥叫闹不绝。朱标烦不胜烦,可谁让自己是当大哥的呢?也只能帮着两个弟弟,在父皇面前遮掩一二了。
“嗯。那几个崽子,还是知道轻重的。”老朱满意的点点头,对朱标的话不疑有他。“等老五这次回来,就满足了他们,让他们几个一并开府去吧。”
“终究是年纪渐长,知道了人情世故……”
“陛下!陛下!不好了!”
话没说完,就见外边一个大汗淋漓的内侍,整个人帽歪衣斜,鞋子都丢了一只,火急火燎的跑至殿外。
“什么人!不得无礼!”殿外,禁卫二虎斥道。
“是娘身边的内侍。莫不是娘出了什么状况?”朱标年轻,眼睛好使,一眼便看出了那内侍的身份。老朱听了也是大骇,忙让二虎把那内侍放了进来,劈头就问道:“你怎这般慌忙?”
“妹子呢?咱的妹子没事吧?”
“禀……禀陛下,皇……皇后娘娘无事……”那内侍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答道。老朱和朱标方松了一口气,却立马又被这内侍的下一句话,惊的险些给噎住了。
“只是秦王殿下……与燕王殿下……”
“却留了封信件,不知在何时偷偷溜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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