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郢语气微顿,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不过是不甘落莫,想重新画地为王,回到过去的特权,继续在窝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罢了……”
始皇帝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看着赵郢的眼神越发满意。
自家这个大孙子,虽然年龄不大,但看问题的角度却极其老辣,经常一针见血,有时候,就连自己都觉得极为惊艳。
“所以,你是想……”
始皇帝不由心中一动,看着自家孙子的眼神有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赵郢笑着道。
“不错,就跟您想的一样,我就是想驱虎吞狼……”
始皇帝脸上的神色逐渐郑重起来,他起身离开自己的躺椅,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这才停下身子,看向神色从容的赵郢。
“他们会中计吗?”
他没有问会不会有隐患,而是问向了另个一关键的问题,显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决断。
“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赵郢目光很平静。
“他们要么选择,皓首穷经,选出族中最精英的子弟来参加科考,通过朝廷的选拔,进入朝堂,拥有自己的发言权,要么就得冒着举族被灭的风险,起兵造反,推翻我们大秦,否则就只能在推恩令下,逐渐被削弱蚕食……”
赵郢说到这里,语气微微顿了顿。
“大父,现在我们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不用直接面对我们,甚至还可以得到我们一部分扶持的机会,您觉得他们会如何选择,是选择与我们死磕,还是选择那群零散落后,甚至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的蛮夷……”
说到这里,赵郢笑了笑。
“更何况,我们又不需要他们举族外迁,只需要派出族中精锐,帮着朝廷开疆拓土,他们的家族,就可以在原籍享受因此而带来的一切便利,甚至就连族中后辈,都可以直接进入朝廷……”
始皇帝听到这里,不由眉头微挑,脸上终于多了几分严肃。
“郢儿,我大秦之所以能强大起来,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就在于我大秦用人,唯功是从,猛士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故而,三军用命,上下一心……”
说到这里,始皇帝目光越发严肃。
“六国子弟,若是直接进入朝堂,置关中子弟于何地,置大秦律法于何地,置那些苦心读书,一心想要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城朝堂的天下英杰于何地?”
说到这里,始皇帝轻轻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治国理政,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项举措的出台,都必须考虑再三,然后与朝臣决议,不可轻动……”
“大父教训的是……”
赵郢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等到始皇帝脸色稍缓,这才笑着提起另外一件事。
“大父,还记得我那个君子营吗?”
听赵郢忽然提起这个,始皇帝的眼神都忍不住有些奇怪起来。
“你是说,那些动辄就子曰诗云,讲究君子之道的亲兵?”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大父,我准备仿照君子营,再立一营,为羽林郎,充当东宫亲卫……”
说到这里,赵郢意味深长地道。
“山东六国之地,凡是愿意替朝廷开疆拓土之家,皆可以选择数人,把族中精英子弟,送入其中……”
始皇帝扭过头,眼神古怪地看了一会自家这个大孙子,然后,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所以,自己刚才在担心什么。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神色轻松地走到自己的躺椅前,施施然地躺下。
“大父跟他们斗了一辈子,现在该换你了……”
……
就在祖孙二人,在章台宫闲聊似的,说着这件事的时候,刚刚回到家的项羽,正与项梁相对而坐,说着今天在宫里的见闻。
项梁认真地听着,听完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看着跪坐在自己对面的项羽,认真地道。
“看起来,陛下和皇太孙这是准备重用你了,明日的兵法推演,你务必要好好准备,不可辜负了皇太孙的期望……”
项羽闻言,不由哂然一笑。
“区区彭越,何许人也?也值得叔父如此重视……”
项梁闻言,不由眉头一皱。
“你可曾听闻,骄兵必败的道理?彭越何许人,重要吗?重要的他是你的对手,而且是皇太孙亲自为你挑选的对手!”
项梁看着自己亲自带大的这个侄子,到了嘴边的呵斥,又重新咽了回去,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那个彭越,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你想他既然能被皇太孙看重,甚至特意拿来与你对决,又岂是泛泛之辈?你就算是不相信那个彭越的能力,难道你还不相信皇太孙的眼光?你仔细数一数,凡是得皇太孙看重的,有几个平庸无能之辈?”
说到这里,项梁语气都不由有些感慨。
“别的不说,就说如今那位刘季将军,之前也不过是泗水区区一亭长尔,终日游荡,贪财好色,又好大言,连个正经的产业都没有,连他的翁媪都嫌弃他不争气,唯独皇太孙慧眼识人,把他征召到身边,即便是他在征讨漠北和河西的过程中,表现平平,依然对他充满信心,给他经略西域的机会,你如今再看,你还觉得那刘季是哥平平无奇之辈吗……”
项羽张了张嘴,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如今的镇远将军刘季,在咸阳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传奇,无数关于他的传说,也纷纷传开,甚至就连他在沛县靠着胡吹大气,诓言“贺钱万”,从吕家骗来一位年轻貌美小娘子的事情都给扒了个底朝天。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若是刘季一直是泗水那个带着一身无赖气的亭长,这等故事,自然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话,但刘季身为镇远大将军,如今更是连封侯的旨意都已经在路上的传奇人物,再提起这些事来,就有了那么几分传奇色彩。
津津乐道。
就连项羽这等人,都听了一耳朵。
见项羽听进去了,项梁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容。
“取沙盘来,就以葱岭的地形为战场,为叔今天陪你好好推演一番……”
陛下和皇太孙看重,不管是出自对自家侄子能力的认可,还是出于对姻亲关系的信任,那都是自己项家崛起的机会。
绝不能弱了项家的名头!
……
对于项家叔侄,厉兵秣马,用心地准备着明日与彭越的兵法推演时,彭越正蹲在自己面前那副足有三米见方的沙盘前,盯着葱岭的山势琢磨。
跟之前相比,明显整个人都胖了两圈的王老五,拿着手中的兵书,百无聊赖地翻来翻去,显然对手中的这玩意儿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趣。
“大哥,您天天对着这个看,就这么点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也不觉得闷吗?不若兄弟请您去春风楼快活快活——按照皇太孙说的,这叫什么什么劳什么结合……”
见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彭越连头都没抬一下,王老五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兵书,上前劝道。
“劳逸结合——”
彭越头都没回,一脸嫌弃地给他补了一句。
王老五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反而乐呵呵地凑上去。
“对,对,对,还是大哥有学问,就是劳逸结合,皇太孙说的话,还能有错吗?天天憋在这里,大门都不出一步,鸟都快给憋死了,走,走,走,出去快活快活——”
彭越没好气地骂道。
“你个没出息的夯货,兵书看完了吗?”
说到这里,看着昔日的这个老兄弟,彭越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了几分严肃的神色。
“再过几日,就是科举了,到时候,你就算是考不上,有个说得过去的成绩,皇太孙那边或许也能给你个前途,莫非你想当一辈子没出息的山贼不成……”
王老五是他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兄弟,做事也最为机灵,颇有几分悟性。
故而被他选在身边,作为班底。
王老五见自家大哥神色严肃,也不由撒了气,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坐回去,苦着脸,重新捧起了刚刚扔下的兵法。
然而,就在这时,他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整个人顿时就精神起来。
“逍遥生!你个狗贼,过来作甚——”
逍遥生神情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径直看向已经抬起头来的彭越。
“彭将军,殿下有令,让你明日与项羽将军举行一场兵法推演……”
项羽!
一听到这个名字,彭越眼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那可是横扫漠北,一战封神的镇北大将军!
“诺!”
……
对于项羽和彭越的这一场兵法推演,赵郢并没怎么关注,至于谁输谁赢,他其实也不怎么在意。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指点过彭越的兵法,他很清楚,彭越的才能,在于小范围的迂回战,尤其是在地势比较复杂的山区,很有悟性。
至于项羽,历史上的战绩,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无论长途奔袭,还是大规模的骑兵作战,都是这个时代顶了尖的存在。
当初韩信,若不是纠结天下诸侯之力,都未必能有机会把他困在垓下。
这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人物,在作战经验上,也远非彭越可比。
他让两人对决的目的,最主要是的还是让两人提前熟悉葱岭那块的地势,也趁机让两人相互熟悉一下对方擅长的战法,免得到时候互相不了解,出了什么岔子。
故而,他把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把精力放到了最近即将举行的另外一件大事上。
那就是大秦第二届科举考试!
相比较于大秦的第一届科举,这一次,赶赴咸阳参加考试的士子更多,连带着这几日,就连咸阳街头都热闹了许多。
招贤馆和俊才楼人满为患。
为此,专门负责招待的咸阳令区章都不得不专门又向朝廷申请了一笔资金,用来资助那些通过投递文卷,向招贤馆和俊才楼申请资助的贫寒学子。
不过,也就是贫寒学子了。
那些出身山东六国勋贵之家的世家子弟,自然不屑于沾朝廷这点便宜,他们甚至连招贤馆和俊才楼都懒得进。有的是在咸阳有自己的产业,没产业的就投靠了亲朋,没有亲朋的,则干脆在咸阳包下了一个院子。
静心等待,即将来临的科举。
闲暇之余,则呼朋唤友,小酌几杯,品尝一下天香阁的美食,以获得当日免单为乐。
不差钱。
但要的就是这份逼格和荣耀!
不过,让不少人有些奇怪的是,眼看着考试临近,今年的主考官却并没有正式公布,不由让人浮想联翩,私下里纷纷猜测,会由谁来担任。
……
就在这样一种氛围里。
有两队人马,几乎是不分先后的抵达咸阳城外。
西门外。
陈平掀开马车,看着眼前这座威严厚重的大城,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感慨,昔日沦落街头卖画,被皇太孙带回府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今再回来,已经是秩比两千石的一方郡守了。
自从接到皇太孙的调令之后,他就把河西郡的事务,陆续移交给了武威县令萧何与河西郡参赞李左车。萧何的才能,堪称惊艳,在河西郡四县的考评中,独占鳌头,政绩斐然。
李左车更不用说,虽然入皇太孙麾下时日较短,但人家不仅早就是名满天下的当世名将,还是皇太孙的结拜兄弟。就连王离、章邯和蒙瞻等人,都甘拜下风,言必称先生,以师礼待之。
如今,由两人接替自己手上的重任,几乎是顺理成章。
“郡守大人,要不要打起您的仪仗……”
车队这个时候,逐渐停下来,前方有侍卫调转马头,专门跑过来向陈平请示。
陈平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直接入宫吧,不要让陛下和皇太孙久等……”
身为河西郡守,他自然有自己的规格,哪怕是调转回咸阳任职,也少不了随行的护卫,但他深知皇太孙的习性,不喜张扬,故而此番回来,极为低调。
甚至就连随行的护卫,都没带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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