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这在我们沛县叫吃绝户

  绛阇看着主动请缨的禄多赞,以及身边一众眼巴巴等着自己做决定的大宛国大臣,微一沉吟,心中便有了决定。

  “善!就依国相之言!”

  国相禄多赞,本身就是大宛国第一勇士,由将而相,是个知兵事的,得到绛阇的允许之后,当即挑选了数千精兵,做好了晚上偷袭秦军的准备。

  远远地看着禄多赞在不远处亲自巡视精兵,鼓励士气,做着战前最后准备。

  白弥不由目光闪动,有些不解地看向绛阇。

  “大王,为何不告诉他们,秦军手握神雷,又装备精力,不可力敌,这些可都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聚拢起来的力量,若是平白折损在这里,就太可惜……”

  绛阇扫了一眼这个从龟兹国追随过来的好友,很是耐心地道。

  “貳师城是他们的根本,他们的血脉亲人,家族基业都在里面,如今他们每一个人,都急切地想要杀回貳师城,这个时候,谁若是劝他们放弃貳师城,就无异于是他们的敌人——”

  说到这里,绛阇目光闪动了一下。

  “有些事,不让他们自己亲自去栽个跟头,是跟他们讲不清楚的……”

  白弥瞬间明悟。

  只是再看向那位有大宛国第一勇士之称的相国禄多赞时,眼中就不由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就算是绛阇所言为真,但真要说起来,也未必需要禄多赞亲自上阵。

  他虽然曾经是大宛国第一勇士,但如今他是国相,哪有两军交锋,国相就亲自上阵的?绛阇之所以未加阻拦,恐怕也存了一些不足以对外人言的心思。

  这个禄多赞,在大宛国的声望太高了!

  这些时日以来,那些投诚的官员,紧紧地抱团在他的手下,事事都是唯其马首是瞻,隐隐已经有了与大王分庭抗礼的趋势。

  这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者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次,他能主动请缨,别管他出于什么心思,都可以算得上一次机会。

  就在他们君臣心思各异的时候,国相禄多赞的大帐之中。

  禄多赞的长子冒缇,此时见大帐内已经没有了外人,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低声道。

  “父相,秦人恐怕不是好对付的,他们不仅打败了强大的乌孙,让整个西域诸国,都成为他们的臣属,如同一群听话的绵羊一般接受他们的驱使,又让那位桀骜不逊,从不肯低头的大王子心甘情愿地让出了貳师城——这些情况,您都是知道的,为何还要以身犯险,要亲自带着人去偷袭秦军……”

  禄多赞瞥了一眼自家这个被自己寄与厚望的长子,有意借着这个机会点拨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如今大家都聚拢在我的麾下,看我的脸色行事,这是因为大王新丧,他们就像一群失去头领的狼群,没有了依靠,下意识地想要找一头强大的狼,来做他们的狼王,绛阇和他的亲随,虽然占据了上风,成了我们新的王,但是跟我们相比,他们都是外来者,短时间内,很难得到大家真正的拥护和信服……”

  冒缇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所以,父相是想亲自出手,夺下貳师城,救出大家的亲人,把大家彻底拉到我们这一边吗?”

  禄多赞瞥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秦军在城里,占据优势,我未必能有机会……”

  冒缇不由神色愕然。

  “那父相您……”

  禄多赞看着自家这个儿子,意味深长地道。

  “秦人强大,我也未必一定要救出大家的人,但我得让大家看到我的态度,以及回护他们利益的决心……”

  冒缇:……

  不由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禄多赞,又赶紧低下了头。

  当天晚上,大宛国新王绛阇,亲自为国相禄多赞设酒壮行,禄多赞一身戎装,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提着一把足足有数十斤的狼牙棒,大步而出。

  “众儿郎,跟我走,夺回我们的貳师城!”

  ……

  当天晚上,禄多赞亲自率领数千精兵,由密道进入貳师城,开始的时候,还真把刘邦和卢绾等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奈何禄多赞等人,是要夺回自己的老巢,而不是不择手段地击败敌人,故而,打起仗来,反而束手束脚,不如刘邦这些部下放得开……

  这就很有些难受了。

  故而,等刘邦反应过来,带着手下八百秦军精锐,扑过来的时候,劈头盖脸扔过来几个火药包的时候,局势就瞬间逆转了。

  “轰——”

  巨大的声响,带着耀眼的火光,如同一道道雷霆,在人群中炸响,夹杂着残肢碎肉,看上去分外的恐怖。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些都是用来开山劈石的火药,并不是专门以杀伤力为主的武器,故而,被炸死的未必能有多少。

  但是,它吓人啊!

  这群从来没见过火药的大宛士兵,还以为是触怒了上天,直接就吓懵了。

  “轰——”

  “轰——”

  几轮火药扔过去……

  原本还嗷嗷直叫地跟秦兵对砍的大宛国士兵,就直接崩溃了。

  兵败如山倒!

  无数人四散而逃,想要通过来时候的密道逃出城外,但密道出口追求隐秘,本来就不大,急切间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人?

  数千人顿时就堵在了洞口。

  无数人被践踏在地,活生生踩死,争抢中,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挥起了手中的武器,一场混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此战。

  相互践踏而死者数以百计,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来不及逃走,当场弃械投降者,足足有上千人,等到禄多赞浑身是血地逃出城外的时候,发现身边跟着逃出来的,只剩下不过寥寥数十人。

  哪怕禄多赞心性冷酷,但此时,也忍不住心中惨然。

  败得太惨了,刚刚若不是手下几个亲兵誓死保护,自己恐怕就得留在城中。

  禄多赞的惨败,虽然在绛阇的意料之中,但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父相!”

  “国相!”

  “……”

  “情况怎么样……”

  早就焦急地等在附近的大宛国群臣,听到动静,纷纷围拢过来,可看到禄多赞的惨相之后,便不由心中一沉。

  “秦军手中,有一种极为可怕的武器,使用起来,就如同上天降下的雷霆,会发出巨大的雷鸣声和刺眼的火光……”

  禄多赞回忆着刚刚看到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

  “这等武器,非人力所能抗衡……”

  听着禄多赞的描述,所有人不由面面相觑,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

  秦人莫不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可以借用鬼神的力量?

  ……

  通过密道,奇袭失败,对于那些心心念念,想要攻入貳师城,把秦人打退的大宛群臣来讲,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尤其是,当他们亲眼看到禄多赞惨相之后,就越发的绝望了。

  “臣有负于大王所托,还请大王治罪!”

  禄多赞收起所有的心思,一脸狼狈地跪伏在绛阇的面前,低头请罪。

  绛阇亲自走上前,搀扶起禄多赞的身形。

  “秦军残暴,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不然,当初我也不至于抛下祖宗基业,带着手下的儿郎,来到我们这里——”

  说到这里,绛阇叹了一口气。

  “我曾听中原的人讲,胜败乃是兵家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我不怕国相战败,这次国相能从强大的秦人手中平安回来,我已经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他牵着禄多赞的手,神色悲痛地扫视了一眼大帐中的群臣。

  “只是怕此举会彻底激怒秦人,惹来秦人的报复,反而牵连了诸位的家人……”

  禄多赞闻言,不由心神一颤,猛地扭头看向这个新任的大王,却见这位大王正眼都没看自己一眼,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果然,绛阇这句话一出,禄多赞就明显地感觉到,帐篷里的氛围有了变化。

  许多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有了些莫名的变化。

  “不过,诸位放心,本王在此发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会把诸位的家人给平平安安地救回来!”

  绛阇说完,扭头看向神色有些复杂的禄多赞,神色诚恳地问道。

  “相国,如今我们手中可以动用的资源还有多少?我在龟兹的时候,就曾听闻,秦人这支领队的统领刘季和他手下的副将卢绾,最是贪财好色——”

  说到这里,绛阇语气顿了顿,这才接着道。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与秦人谈判,为诸位赎回自己的家人……”

  禄多赞心中一动,顿时就想明白了绛阇的用意。

  也明白,恐怕一开始,这位新任的大王,就没有对自己抱什么希望,而是就做好了赎人的准备。

  反倒之自己,傻乎乎地一头栽进了这位大王早就埋好的坑里。

  这要是换了之前,绛阇的这个提议,定然会被众人视为怯懦无能,但此时,就连勇猛善战,有大宛第一勇士之称的禄多赞都惨败而归,再听这话,大家就觉得绛阇这位大王,真的是一位能忍辱负重,真心实意为大家考虑的君主。

  “多谢大王仁慈——”

  无数人以手抚胸,冲着绛阇深施一礼。

  禄多赞也神色复杂地躬身,恭恭敬敬地道。

  “回大王,国家的库存都在貳师城中,我们手中所能调配的钱财,已经很少了,但如今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地方,还处在我们自己的控制之下,若是大王决意要调动国中钱财,与秦人谈判的话,臣等或许还能再筹集一批钱财上来……”

  绛阇微微点头。

  “好,那这件事,就拜托国相您来操持了——”

  禄多赞低着头。

  “这是为臣的本份,定当尽心竭力,不敢再有负大王所托……”

  虽然知道,绛阇把这次筹集钱财的事情交给自己是包藏祸心,想要让自己在引来那些聚拢在自己麾下的大臣不满之后,再次引来大宛国百姓的抱怨,但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

  不仅不能拒绝,还得尽心竭力。

  不然,恐怕马上就会引来可怕的反噬,毕竟,这在那些蠢货看来,这可都是他们家人的买命钱。

  ……

  第二天,刘季就收到了绛阇派人送来的书信。

  “什么,你说你们的新王叫绛阇?”

  刘邦抖动着手中的书信,饶有兴趣地俯瞰着前来送信的信使。绛阇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好像是龟兹国那位老国王的次子,当初不满龟兹国王绛延臣服自己,带着一部分人往西边跑了。

  敢情这是跑大宛国来了啊!

  不过,现在看起来,绛延这个次子,倒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这么快就能鸠占鹊巢,成了大宛国的新王。

  “回将军,真是——”

  “我听说,你们的王不是叫毋里吗?怎么忽然就换成了绛阇……”

  刘邦和卢绾越发来了兴趣。

  当王啊——

  想不到仅仅是从被自己从龟兹国赶出来的这么一点点人马,在外面都能成了气候,直接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宛国的新王……

  那信使唯恐引起刘邦的不快,只能老老实实地道。

  “……大王出巡贵山城,不幸暴毙,便把国王的位置传给了我们的新王……”

  刘邦闻言,下意识地与卢绾对视一眼,露出所以了然的神色。

  这一招我们熟啊。

  这在我们沛县叫吃绝户!

  “想要议和赎人是吧,行,那就赎人——”

  吃完瓜,刘邦很是爽快地大手一挥,答应了绛阇的请求。

  反正这些人留在城中也是祸患,既然有人赎,自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开始商量赎人的细节。

  对于这个,其实刘邦和卢绾也熟。

  无外乎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罢了——

  反正价码,谈不拢可以继续再谈嘛。

  他这里心态很轻松,但是绛阇这边心态就有点爆炸了,他是需要通过赎人,彻底把大宛国剩下的力量统合到自己手下,但奈何秦军那两个狗东西,根本就是一对贪得无厌的恶魔啊……

  每一次报价,都让他额头青筋直跳,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照这么谈下去,就算是把人都赎回来,自己还能剩下点啥?

  辛辛苦苦筹谋数个月,结果回头就给别人做了嫁衣!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骑虎难下,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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