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门客

  仙业正文卷第八十四章门客一晃之间,七日匆匆而过。

  极天之上,罡流层层搅动,如若海中旋涡,到处肆虐横行。

  大音震动耳鼓,风声凄厉!

  此等高处,已然是孤鸿难渡,便是有道行在身的修士也绝难攀升至此。

  稍有不慎,就会被罡风崩散护身灵光,从无边高处跌坠下来,落得个粉身碎骨。

  不过一座青铜大宫却好端端矗立此间,直把这些狂猛罡流当成了流水江河,将之拘拿提驭为己用。

  只眨眼间。

  就不知飘荡过了几百山川,重重水天……

  此宫样式奇古,共分上下两重,绿铜颜色,宽敞非常,足有数十里广大。

  有山有水,有鸟有兽,楼阁亭台在山水之间若隐若现,不时就有女侍或童子穿行其中,托盘拿盏。

  这等规模形制,与其说是宫宇,不如是一座青铜小城,还更为妥帖一些。

  此时一间静室中,陈珩翻看一本前人手札,在研读到紧要关窍时候,不时以指为笔,运出几道剑气,当空演练起来。

  这是丁真君随手自袖中摸出来的一本道书。

  据他所言,应是能助陈珩修成剑道第四境,悟出身剑如一的玄妙来。

  不过陈珩通篇观读下来,却只觉这道书全然是在胡吹大气,虽是说得天花乱坠,却并不着调。

  其中还间杂着些一些奇闻轶事,风月野史。

  说是修行道书。

  倒更像志怪。

  不过此书虽通篇有着九成又六的废话,但剩下那三四分,却也是多少存着些用处,读来时候,不乏有灵光一现之感。

  因此缘故。

  陈珩也将性子耐下,将那有用的寥寥几句,反复琢磨起来。

  他既有志于四院大比,想要在五年后的比斗上争一争名次,那东海龙宫一行,便是少不得的!

  龙君选婿,古来有之。

  此举非仅是为了嫁女,也同是为了提先交好九州四海的诸位人杰。

  在他们尚未真正发迹时候,就施与恩惠。

  日后如再相见时候,不论是敌或友,总归也是有几分旧年的香火情谊了……

  此举虽是打得好算盘,但耗资却不少。

  旁人即便有心想要效仿,怕也无那等财力。

  也就东海的这支龙族家大业大,才能承受得起……

  而便是这般的广结善缘,令得东海龙族人脉近乎广布天下,九州四海出名的上真大修在年少时候,几乎都受过他家恩惠。

  几次天地反覆,杀劫起时。

  东海龙族也正是赖此才保有元气。

  未大伤筋骨……

  而据陈珩所知。

  但凡在选婿上得了头名者,不管是否要娶龙女,皆可向龙宫提出一请。

  不拘是法器、宝材、灵宠或是什么双修鼎器和上乘玄功。

  龙宫皆会大方应允,毫不吝啬。

  以至于上几回,传言血河宗下院的一位英才在得了头名后,竟大胆向龙宫索了一片上佳福地,这等漫天要价,居然也是意外得了答允。

  非仅如此,龙宫还赠了那血河宗弟子五百精怪力士,用以助他打理福地的诸般杂务,分理灵机。

  手笔着实大方。

  令人瞠目结舌!

  而龙宫的奖赐虽是丰裕,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足以令其脱胎换骨,一步登天。

  但头名位置。

  却也是不是那么好拿的。

  诸修在竞争拼杀时候,虽是紫府有紫府的头名,洞玄有洞玄的首席,不至有仗境压人的局面现出。

  但龙君选婿,实是一桩不折不扣的盛事。

  非仅胥都天内,八派六宗的英杰人物会亲身下场。

  便连天外宇宙,也会有人不辞辛劳,只为赴这场热闹。

  陈珩虽自诩手段不凡,但也不敢笃定,自己就真个在紫府境界中,可以压去诸修的威风,夺下头名。

  八派六宗的道法,各是存有神妙之处,绝非俗流,不能够小觑!

  且万天万道,非仅正统仙道一途。

  那些修行外法的天外之人既奔波来此,想来也是有一二手段傍身的。

  对上他们时候,难免也要提个小心。

  念至此遭,陈珩虽是对头名志在必得,欲以此为由头,向东海暂借洞天修行。

  但也是需再练出几门厉害手段来,用以护身,才能多上几分胜算来。

  可如南明离火和紫清神雷,虽是得了修行法门,却无外药供给,难以入门。

  如阴蚀红水,虽是中成境界,但若想将这水法炼得大成至境,便需要寻得三子水中,罗闇黑水和往亡白水的任意一门,选之同修,将气息相合。

  才能于身内凝练出一枚法种来,由此臻至红水的大成至境。

  又如四山斗决等上乘道术,虽是厉害,却也难做为一锤定音的底牌手段。

  这般一想。

  他若想在短时间提升自己的斗战之能。

  却唯有将剑道境界再次擢升,修得第四境——身剑如一!

  不过这数次进入到无形埒剑洞中,都不见有什么好运道,要么便是上数一二层,得不了什么体悟。

  要么便是下数八九层,结结实实受了一番千刀万剐,死去活来。

  唯有一次,是侥幸进得了剑洞第五层,虽有体悟,但也不足以令他轰开障关,晋升到另一片天地……

  ……

  而正当陈珩思忖时候,却听得一声清脆铃响,然后便有童子的叩门声音响起,言丁真君相召。

  他微微挑眉,在这青铜宫宇的七日,丁真君倒是的确会召他与乔蕤听讲道法,但往往是在卯时,从未变过。

  而今从天光气机来看,已到了日沉时分,应是丁真君饮酒寻欢的时辰了。

  这时见他。

  应也不会是什么讲道,只怕另有他事。

  陈珩也不拖延,将门一推,随着童子左转右绕,就来到一间门户大敞的殿堂前。

  举目看去,殿内极是宽敞开阔,新绿门墙,翡翠阶梯。

  每隔三尺,壁上便嵌有一颗明珠点缀,光晕灿烂,若星焕彩,使人如处在汪洋星海内,满目缤纷。

  而两头小白猿守在香炉边,手拿蒲扇,时不时就对着炉底轻轻挥上一扇,令焰火或高或低,熏香也时浓时淡。

  在殿内尽头,三层玉阶上,布有一张丈许宽大的云床,丁真君正端坐其上,在其身后,左处侍者青衣朱襟,拿狮子辟邪,右处侍者黑帻绡衣,捧龙虎如意。

  气贯穹冥,落落神仪,直有逍遥神仙之态!

  而在殿中。

  除丁真君外。

  除丁真君外。

  却还有乔蕤和另一个陌生女冠。

  此时见陈珩稽首步入殿内,丁真君意犹未尽的将话头一止,咂咂嘴,但最后又忍不住对那女冠道了一声:

  “总而言之,若不是本真君心底良善,大发慈悲,把你家乔蕤带上了这宫宇,小丫头的性命,可就难保了!你欠我一个人情,一个大大人情,千万勿忘了!”

  女冠柳眉微竖起,冷声一笑,喝道:

  “人情?谁欠你的人情了!我早就在鹤鸣山外候着了,只是那山头尽是你们玉宸的人,才不好近前……你倒好,二话不说便把小乔带走,让我一路好找,这时候还有脸说我欠你人情?

  丁和璞,我倒是奇了,你究竟哪来的脸?”

  “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罢?”被女冠唤出了本名的丁真君也不尴尬,微微一笑,道:

  “我听闻你最近得了三枚罗阳大丹,不知——”

  “天光已暮,的确是到该安眠做梦的时节了。”女冠冷笑打断。

  丁和璞面皮一垮,忽伸手指向一旁的陈珩,道:

  “都是这小子让我把乔蕤带上的!你若要怪,那便怪他罢!”

  陈珩见女冠目光视来,也打了个道稽向她致意。

  自方才那话里,他已知晓了这女冠便是乔氏的族人。

  虽不知而今乔氏的内乱是否平去,但有人来迎,至少说明乔蕤也族中也不是孤立无援的了……

  而女冠上下将陈珩打量几眼,微微颔首,眸中流出一丝满意之色,笑道:

  “此番小乔能够活命,倒是多谢你了,方才我已听她将事由始末道了遍,可是对你夸赞有加,她——”

  说到此处。

  乔蕤忽得赧然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女冠衣角。

  女冠微微一笑,心下会意,也将话头止住。

  “你姐姐还在密山等你,不能耽搁太久,去罢,我在此处等你。”

  女冠对乔蕤道了一声,又转向丁和璞,也不多话,扬手便朝他掷出一物。

  “好宝贝……不枉我辛苦一场!”

  丁和璞将那物拿住,凑到眼前一看,便龇牙一笑,乐呵呵道。

  女冠神色淡淡,似懒得答话。

  ……

  ……

  暮云低垂,月朗若冰。

  在走出了那间殿宇,耳畔好像倏尔就冷清了不少。

  乔蕤听着耳畔的风声,怔了怔,她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陈珩,忽得认真一笑:

  “师兄,谢谢。”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多礼。”

  陈珩回道。

  檐角高挂的五色灯随风轻轻一晃一晃,投下斑驳交错的影。

  乔蕤看到陈珩就立在几步远外,平和回望而来。

  一双长眉淡静,如苍水之玉,林中寒竹,迷离晕光自他两肩如水泻下,落了个满袖氤氲,超尘离俗。

  像餐风饮露的天上谪仙,又像庙里庄严的玉塑神像。

  “姐姐已经在和族主商量了,大家都不想流血,我听姑姑说,乔文敦会被流放到宇外天地,终生不得回返,乔静仪也一样,要辞去在白商院的职司……”

  两人比肩而立,乔蕤漫无边际的说了一堆话,时断时续。

  最后慢慢结巴起来,舌头也有些打结,脑袋低了下去。

  在短暂的沉默后。

  她抬头猛得抬头,看向陈珩,眸子里短促有一道亮光闪过,怅惘道:

  “师兄……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此是生离,并非死别。”

  陈珩顿了一顿,平静笑了笑:

  “你总归是要回下院的,我等自有再见之期。”

  那声音低沉清冷,一如往昔。

  乔蕤却在听见这个答复后,心底莫名有些欣喜起来,说不清道不明。

  “那我以后还可以向师兄请教道法吗?像在赵国一样……我不会耽搁师兄多少功夫,只会选在师兄有空的时候?”

  乔蕤有些心虚,似害怕被拒绝,但还是小声开口道。

  陈珩看她一眼,沉默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尽量温声补了一句:

  “乔真君于我有再生之恩,无论怎般回报,也都不为过,回山时候,若是有暇,你大可来寻我,可要不嫌我口舌粗苯,误了你的修道时日便好。”

  “不会!不会的!”

  乔蕤听到这个答复,眸光稍稍一黯。

  但还是很快就仰起脸,对陈珩眯眯眼笑了起来,像一只乖巧的猫儿。

  而这时。

  那女冠也踱步出了殿宇,对着乔蕤微微使了眼色。

  “……师兄。”

  尽管憋了满肚子的话,但吞吞吐吐,到嘴边的只有这样一句:

  “我一定会好好修行的!成就上境的!”

  陈珩神色微肃,拱手笑道:

  “仙路崎岖,大道难行,师妹既有此志,吾愿与师妹共勉之!”

  “……”

  女冠脸上见状沉默了片刻,眼有古怪之色,但还是未多耽搁。

  对陈珩微微颔首后,便素手一扬,立时有一道七彩星烟腾出,将她和乔蕤裹住,便破开罡风,霎时不见。

  “这遁法,华而不实!世族都是些样子货,我一个就能打三!”

  这时丁和璞也从殿中走出,目光往空一瞥,咂咂嘴,摇头叹息道。

  “丁真君。”

  陈珩躬身道。

  “眼下乔蕤被接走,四院外出的众上师和弟子也陆续回了各自山门,如今应也太平无事了。”

  丁和璞一笑。

  “还要多谢真君出手护我。”

  “护你也是应当,你在那流火宏化洞中干得甚是漂亮,此等良才美质,若非罗毓师弟相告,我倒险些要错过一个好苗子。”

  陈珩知他口中的罗毓师弟,应是赠他《紫清神雷》的那位罗姓上师,再次躬身,又是一礼。

  “不必如此,我之所以护你,半是公心,也半是私心,公心自然是你为我玉宸弟子,不好不管,至于这私心……”

  丁和璞摆手,语声微微沉了下去,面色一肃:

  “若你能拜入上宗,不知可愿入我五师弟的福地修行,为他门客?”

  陈珩眸光不觉微微一凝,心头一动,但还是多问一句:

  “弟子斗胆,不知那位前辈名讳?”

  “你必是听说过他的,我这五师弟近年来可是风头正劲。”

  丁和璞道:

  “他姓仉,名作泰初……正是如今玄珠福地的执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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