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改头换面

  风雨如晦,白昼如夜,天边不时轰隆隆炸响几声惊雷。一夜过后,河水又涨,第二天已然漫到了屋中来。师徒两人均知这山窝僻地终非久留之所,似乎谁也并未过多在意,在这漏风漏雨的破木屋里,卧听了一夜风吹雨打,待得酣睡意足,看看雨水便要浸到床底,这才悠然而起。

  “师父,我们走罢。”

  李小白简单收拾了一下,随手把那瓶之前没敢服下的‘续命大还丹’收入怀中,用垫在床榻上的干草简易扎了两件蓑衣,披了一件、递了一件给王川,又抱起那坛业已枯败的死生花草,看了看其他也没什么好带走的物什,一边说道,“这雨看来一时也停不了了。”

  话刚说完,不想一阵大风刮来,屋顶上铺的一层茅草忽地给掀翻吹飞,雨点水帘也似落下,隔在师徒两人当中,看来这回是不走也不成。

  王川接过了蓑衣,随口应了一声,只仍坐着,看样子并未打算便就动身。李小白略觉有异,心说师父莫不是还想留在这?

  他原只想过了河对岸随便再找个清静地方继续待着,具体倒没想过要去哪,也并没有跟王川多说提起过,想来师父或是以为自己要带他去找武破天等逍遥门人,正要开口,忽一下又想到了什么,心道:“啊,是了。也是我糊涂,我这般大模大样出门到外边‘抛头露面’,一眼便给人认了出来,势必会引来不少麻烦。我自己倒没什么,师父跟我一道,我这个‘大魔头’弟子自不免要给他招惹来不便,自然需得改头换面一番才行……”

  找来了苏薇之前易容改扮用过的那顶毛绒绒、一头乌丝大胡子假发,几下套在了头上,大小倒也正合适,把他一头白毛刚好遮住,转眼便成了个浓眉黑脸大胡子的模样,笑了笑这才又道:“师父,这回没人认得我,弟子也不是要去找那些门人,你就放心跟我走罢。”

  “臭小子,你当我是怕谁来么?”

  王川哼声一笑道,“你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师父,我不是……”

  李小白一愣,恍然似又明白了什么,看来师父是以为自己这一走便准备要去找暗星的人发难,这才不愿跟自己一道,“弟子其实也没想好要去哪,就是想先换个地方避水躲雨。师父要是不想走,那弟子也哪都不去,就留在这照顾你。”

  “说什么呆话,谁要你来照顾?我还没老到那地步。”

  王川一瞪眼道,说着顿了顿,“你有这心也就够了。你要是想留在这,那也由你,我可不想在这多待下去。”

  “那,师父你是……”

  李小白听师父这意思,自是既不想待在这,又不愿跟自己一起走,正想问对方是不是想好了要去哪?

  忽而便想:“是了。以师父跟暗星这层关系,还有跟我之间本是各自难了难断的恩怨纠葛,他要是站在暗星那一边,或便是要取我性命,本也可说是情有可原。

  他非但并未杀我,以替他的救命恩人、暗星苏文达报了大仇,反倒还传我神功、救我活命。无论于他还是于暗星而言,他可谓是做了不义之事,又怎能反过来,和我一起去对付暗星?

  他始终不愿认我这个徒弟,这时不管要去哪,也不会跟我同路一起,自也正是因为有这其中的诸般缘由。这么说来,这回除非硬要跟着师父,不然这一别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更不知再见之时,各自又会成了仇敌还是……”

  他这正寻思间,天边一道霹雳闪电轰隆隆破空闪过,同时又是一阵狂风乱吹,屋顶茅草一下给吹去大半,灰暗的小屋中亮了一亮,转瞬便又暗下,雨点密密麻麻地打了进来,地上已是水汪汪一片,屋里屋外几乎也没了两样。

  王川见他话说一半便即呆愣住,想也知他要问的是什么,只也不出声答话,披起蓑衣在身,抓了一把自己床下的干草,揉巴几下做成帽状,在棉被上撕了几块花布在那帽尖和自己头上又裹又缠,很快忙活完,戴了那刚制成的草帽,随手抓过一坛没喝完的酒,灌了一口起身便往屋外走去。

  “师父,你……你要去哪?”

  李小白心知或许不该问,问了对方也不会答,一怔之下,仍急忙问了出口。

  他平时嘻皮笑脸,与王川说说笑笑,倒像是个长不大的少年孩童,总喜欢缠着疼爱自己的亲人长辈笑耍玩闹,但心下从未对这位恩师存有半分不敬,一想到自此一别,师徒或将终生无缘再会,怎能不急?话说出口,不觉已泪湿眼眶,仓促间也不知是不是要起身去追?

  “天大地大,还是顾好你自己罢。”

  王川在门口看了一眼,风雨中传来的声音有些飘忽,“别跟来!”

  “师父……”

  李小白缓过神,快步走到门外,只见茫茫烟雨中,一片汪洋的水面上,除了些到处游荡的空酒坛灌,便只有那小木筏孤零零地飘来荡去,哪还有师父的人影在?一呆之下,转到屋后游目张望,灰蒙蒙中唯见树影摇晃,只听山涧水流漴漴,山林夹风带雨、呼呼索索,刚才还在眼前说话的师父,转眼已是无影无踪。

  他心知师父若是有心撇下自己,这会儿自己便想追去,又哪那么容易?呆呆看过一阵,眼前山道上忽而白光一闪,背后又是一声惊雷轰隆响起。他心下纷乱,就像被大人狠心丢下、遗弃寒宵旷野中的小孩童,给这闷雷一惊一乍,不由打了个激灵,一时又有些无所适从,只仍站在原处水洼中动也未动,想想师父刚才说的几句话,言下自是不会再转回来的了。

  屋后山连着山,东南一路沿河下游方向,便是他与王川和苏薇等一行此前的来路,走没几天也就到了泰山地界;西向沿河上游一路更有崇山峻岭,也不知得走几天才能见到人烟。

  雷声过后,他倒是又回过些心神,料来师父这一去,多半不是往来处原路跋涉,便是更行往重山深处翻越而去,说来便如当初苏薇悄没声息的离去,而且连去哪也不愿跟自己吐露一般也无异,合着两人都这么喜欢捉迷藏,非得要叫自己猜上一猜?

  不过一想到苏薇,他紧接着便想到她留下的那字条,看来不管东南西北,她终究自是回了暗星,去了长安,想来师父此行,自然也极有可能是奔着长安方向而去。

  这么想来,既然师父不愿让自己跟去,不管他是要去哪,那自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一道,自己何必在这瞎琢磨,有违他意?转念便想:“不论师父是不是奉了星后的命,要将我困守于此,师父这一走,与其说是他撇下了我,倒不如说他是有意在放过我,让我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既是如此,那么也就是说,倘若我果真带了人去找星后的麻烦,师父是不是也不会出面干预?”

  思来想去,也难有定论,想想别说那‘长春不老功’的事,自己似乎也不是非得要带人去跟暗星拼个死活不可,又何必无端多想,先担心起师父是站哪一边的事来?

  他到现在仍对这‘长春不老功’一事毫无头绪,轻易自不会动身去和星后照面相对,更也没想要带了门人去跟对方大动干戈,眼见雨水越来越大,当下转身回了屋,有样学样,找了点干草干布、几下窝成个草帽缠裹在头上,把那坛死生花草也裹了裹,抱了出门。

  风吹雨打,隔壁两间小屋这会儿也早给折腾得屋顶翻飞、摇摇欲倒。倒也巧的是,他这刚一出门,身后小屋呼啦啦便给风吹得木梁乱飞、七歪八倒。

  他也自不多待,几下刚到了木筏上坐下,便听得武破天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掌门,属下给你送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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