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传来,却又婉转动听,如情人在耳畔温言软语。
李小白本待不去听,但自从失明后,他两耳已变得异常灵敏,自是声声入耳,不由得神魂俱颤,如坠梦中,索性便将周遭一切视为梦境。
说来也怪,便是这么想时,那琴声虽犹在耳,他近乎失控的心神,却已然从中抽离了出来,听而不闻,如醉酒之人一般,纵情恣意,浑无拘束,脚下笤帚也似飞快将一地砖石瓦砾,一记‘飞沙走石’向对方踢了出去。
吴音子不料他竟能摆脱琴音控制,微微一怔,随即拂袖大挥,盾牌也似挡下飞石,琴音也即骤然一停。
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李小白提振一气,闪身上前,一把夺过木琴,随手摔了个稀烂。
他百年内功修为在身,虽从未得授‘逍遥神功’运劲之法,难以发挥最大功力,但他只不自觉地便以此前所学的‘混元神功’技法调息运劲使力,居然也颇有其效,只觉那潜藏的内息总也取之不尽。
他虽不明其理,却也无暇多想,时时留有盈余,招式上也遵循‘混元神功’的要旨,随心收发,不拘一格。
这一来吴音子一惊非同小可,怎料刹那之间,手中爱琴已为对方夺取并损毁,惊愕之余,猛地拍出一掌,纵身后跃数步。
李小白不与他对掌,侧身避过,复又欺身上前,一声不吭,也不出手,只怒目瞪视着对方。
吴音子刚一站定,不料对手又已贴身近前,见对方眼中带火,心里突突直打鼓,惊呼一声,再出一掌。
李小白扭身躲过,同时还了一掌。
吴音子闪避不及,左肩头结结实实中了一掌,几欲昏厥,急忙顺势退开。
李小白再度跟上,避过他慌忙中拍出的一掌后,又一掌击在了他右肩头。
吴音子惊诧无已,如见鬼魅,又再往后连跃退开。
两人一退一进,退的人刚站定,进的人已飞身而至,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如此退了三次,到第四次上,吴音子胸前已中一掌,口中大喷鲜血,着实受伤不小。
他无论如何也难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竟会有如此惊人功力,莫非忽然间便得了神鬼附身?惊惧之下,再也不敢稍作耽搁,夺路便逃,飞身闪进了一处小巷。
李小白本待狠狠教训他一顿,然后一举把人擒下再说,不料对方实已慌不择路,一下竟逃了开。
当下他也自顾不得眼下许多,随即晃身紧追而去。
东转西折了一阵,吴音子翻墙过院,纵身进了一处重楼深宅,突然间没了影。
与周围的破败不堪相比,这间宅院可谓完好无损,且房屋众多。
“魔头,快出来!”李小白跃过院墙,转寻一周,没见着人,怒喊声道。
四下无声,他喊了几下也没听见有何异动,便待要跃上楼顶寻望。
此时忽听背后‘嗤’的一声破空而来,他知敌人忽施暗器偷袭,身子一斜,只见一枚黑棋直射而过,力道迅猛。
他本道那暗器便只一枚棋子,避过后随即转身查看来路,不料刚一转身,却见一枚白棋正当胸射来,急忙一个沉肩下腰。
前后两枚棋子皆打在他身后院墙上,竟深深嵌在了墙内同一个位置,好在是他反应及时,不然身上非得射出一个窟窿来不可。
他暗自庆幸,也大为惊诧,心说这人暗器手法委实刁钻高明,怎的一子有声而一子无声?
他只道那棋子是一先一后分次发来,其实两棋本是同一时间发出。
只是这同时发出的两棋,竟一前一后相隔了尺许、且同在一直道,故此只听到一声嗤响,听来便只有一枚棋子。
这么一来倘若被偷袭之人,避开第一枚棋子之后便以为万事大吉,稍不留神,不免要被紧接而至的第二枚棋子所伤。
此等暗器手法看似寻常,同时发出多枚棋子固不难,要分次射出两枚直飞一线的棋子,也不是不能,要同时发出两枚棋子并使之前后一线直射,却当真难上加难。
若非内功一流好手,凝劲收发随意自如,极难精准把控,比之呼呼直响的连珠炮弹,着实又更胜一筹。
“哪来的浑小子,吵吵嚷嚷,死爹死娘了么!”这时西首一间屋子中忽闪出来一人,骂咧咧道。
这人一张四方脸蜡黄精瘦,塌鼻子不说,两颗眼珠子却往外凸,模样透着几分怪异,一头稀稀拉拉蓬松花白发,看着感觉风一刮便要掉光了。
“你又是什么人,跟那魔头吴音子什么关系?”
李小白还道刚才是吴音子躲起来暗中偷袭,这时看来发射棋子的,自是这怪模怪样之人,见他也是一身青衣,心中登时起疑。
“‘七煞天梁星’吴奇子便是!我几兄弟既称‘煞星’,便是魔头见了也要避让三分……”
那人怪眼一翻道,“你这小子跑到这来大呼小叫的,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吴奇子实是个棋痴,只是向来罕逢敌手,是以常锁在屋里自己跟自己对弈,若无特殊情由,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出门一步。
他先前正自苦思一局棋路,忽被外边叫声打断,心中老大不快。
待见李小白竟能轻轻巧巧地,避开自己拿手一招‘双子同气’,看来殊非泛泛之辈,吴奇子对其倒也不曾小瞧,只不过想来这愣头小子,未必便有甚真本事。
他嘴上说得凶狠,话刚说完,却不待人回话,撇过头似忽然又琢磨起了刚才的棋局。
李小白不由一愕,又一个煞星?
正要开口,这时吴音子忽从东首一间屋内蹿身出来,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叫道:“大哥,这小子自称是萧遥白的弟子,切莫大意!”
“你不去耍你的破琴,却跟这小子较什么劲,怎么还伤成这样?”
吴奇子恍若未闻,待瞧见吴音子和李小白嘴角都有血迹,略一奇道。
“这小子是萧遥白的弟子……”吴音子神色略显尴尬,把适才的话又重复了一下,“我刚才已和他交过了手,琴已遭他损毁!”
“萧遥白的弟子?”
吴奇子这回似乎听清了,口中喃喃重复着‘萧遥白’三个字,两凸眼珠子眨巴了几下,像听到了什么异动的蛤蟆,又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随后才道,“萧遥白的弟子便又怎样,便是萧遥白来了,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当年在宫墙之外,是不是你们两个魔头,联手伤了我师祖?”李小白忽想到了什么,一转念道。
“是又怎样?当年我两人若非要将萧遥白生擒,只怕他早已难活命……”
吴奇子想了想,不温不火地道,“不过若说单打独斗,我们两人也未必输他。嗯……萧遥白是你师祖,那么你师父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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