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正文卷260暴风雨前在柳城集体昏睡事件之前,列缺曾经向我提及过白驹的过去。
曾经的白驹是在世俗社会举世闻名的天才生物科学家,还有个与自己同样是科学家的妻子。然而随着他对于秘密知识的掌握,他开始把秘密知识与正常的科学相结合,使得自己的学问一步步地深入了世俗社会的同行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领域。
他的妻子虽说也是有着高深智慧的科学家,却不像是他一样有着足以认知到隐秘世界的高级觉察力,更加没有非同凡响的法术天赋。因此理所当然地,在他的妻子看来,他只是在研究的过程中逐渐地迷信起了莫名其妙的古代巫术和神秘学,企图把不知所谓的方术和海外的炼金术等等要素加入到理性严谨的科学实验中去。
昔日的天才生物科学家竟变成了这种不像话的模样,这是何等的反差。他在自己妻子的眼中慢慢地变得陌生和不可理喻。在多次矛盾摩擦之后,女人便带着女儿离开了这个神神叨叨的丈夫。
理所当然地,他也有做过很多挽回的努力,也想要让妻子理解自己的研究并不是天马行空的妄想。然而普通人是无法认知隐秘之物的。即使他三番几次地给自己的妻子演示了法术的真实性以及自己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妻子没过多久依然会丢失这方面的认知,并且重新把自己的丈夫视为被神鬼之说蛊惑到精神错乱的狂人。
他已经是隐秘世界的居民了,就算与世俗社会的居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心灵也栖息在不同的相位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想要把自己的妻子变成像是自己一样的术士,再不济也要将其变成至少能够认知到隐秘之物的灰民。而不出意外地,他失败了。高级觉察力是与生俱来的,普通人无法通过后天的努力涉足到这边的世界。
就算是在隐秘世界里常见的“普通人由于某些意外而成为了这边世界的居民”的案例,细究之下也会发现那些普通人大多数从一开始就具备着与隐秘世界的缘分,而少数的案例则是群魔乱舞,其中不乏“经历过某些意外之后甚至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的恐怖情况。
学术界的全盘否认,妻子带着女儿与自己离婚,双重的打击使他放下了自己所有的研究和修行。就是在这种失魂落魄的处境之下,他非常巧合地遇到了那头漂泊到海岸边的怪兽。
之后,他从来自于其他次元的怪兽身上发现了“污染”,发现了足以颠覆所有常识的,令人战栗的可能性。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
令我意外的是,白驹并不是在叛出安全局之后才认识黎明的,这两个人很久以前就结识了。
在仍然是执法术士的时期,白驹就与在旧前夜任职干部的黎明有过一段亦敌亦友的对手关系,这两个身在不同阵营的人甚至发展出了一段连列缺都不知道的奇妙友谊。
说来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白驹虽然是在世俗社会和隐秘世界都前程似锦的绝世天才,但只是想着与自己的家人和睦相处;而黎明固然是见不得光的犯罪分子,却有着吞吐天下的巨大野心。就是这么两个在心性和立场上都水火不容的人,居然能够成为彼此的知己。以至于白驹在背叛列缺和安全局之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黎明,想要带着自己的研究投奔过去。
只不过当时的前夜还不是适合研究者进入的组织,即使是在黎明重建前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黎明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供养得起白驹那样的超级科学家,白驹自己也是一穷二白。倒是狂信徒看中新前夜的后台和潜力,自己带着家当投奔了过来,而白驹加入则是后来的事情了。
白驹与家人的经历令我联想到了鸣义,他们或许会有着很多的共同语言吧。而比起鸣义,白驹的智慧和力量要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也因此而陷入了更加深沉的绝望。
根据白驹对黎明交流过的内容,他甚至有想过能否用“污染”把自己的妻女变成阶段一不死人,使其能够持续地认知到隐秘之物。然而就像是首都的地下研究所里展示的那样,普通人在成为不死人之后就会沦为失去理智且浑身腐烂的僵尸。能够抵抗这个副作用的就只有术士。纵使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技术推迟这个悲惨的结局,也最多只是推迟一段时间而已。
此外,虽然与黎明关系很好,但是白驹也没有在所有事情上都相信对方。或者说,就是因为非常了解对方,所以才看得清楚对方内心潜藏着的疯狂。黎明自己也有对手下们说过,假设他在蜃楼市的计划成功,后果就是周边数座城市所有人类都要转化为阶段三的不死人。那可是不知道几百万的不死人密集在城市里面,会爆发出来多么繁杂和恐怖的污染危机,黎明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黎明当然想过,但是在他眼里那只是小节。要是想把全人类的半数以上都污染,他就必须要先得到数量足够多的污染。那数座城市生产的海量污染,就是实现他计划的“前期资金”。
这种不计后果的疯狂也是白驹与其分道扬镳的因素之一。念及黎明有可能会成功,白驹还在不久前把自己的前妻和女儿都“保护”了起来。根据我这里调查到的情报显示,那两人不久前也确实失踪了。而从这个角度来看,法正居然会跑去与黎明这种人物合作,也是颇有些想不开的味道。
况且要是计划真的顺利进行,黎明就会成为征服世界的恐怖独裁者,想要把哪里的多少人转化为不死人都只是他的一念之间。不过通过黎明的记忆可以得知,法正自己好像不怎么担心这一点。因为法正的力量确实是黎明的克星,他貌似很有信心在日后压制住黎明,甚至是在事成之后把黎明杀死。
就连黎明自己也在记忆中承认,法正有着做到这种事情的客观条件。即使如此,黎明依然没有真正地把法正这个人放在眼里。
而说来讽刺的是,黎明如今是死了,法正却是还没有死。证据就是我没有得到法正的灵体碎片。
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法正到底是怎么从我的必杀技以及黎明的自爆之中生还的。原理也不复杂,上次的迷雾是以污染技术为基础重演历史,将其覆盖到现实世界之上形成的相位空间,咬血和我是外来者,所以想要退出就只有通过空间转移这种强行突破的方法,而法正和黎明作为布置迷雾的元凶,理所当然地掌握着自由出入的手段。
不擅长防御的黎明因为在我的必杀技之下死得太快,所以来不及退出,而法正则是靠着自己筑起的十重以上的冰墙勉强争取到了逃跑的机会。
黎明的自爆不止是毁灭了那处异空间而已,就连现实世界的蜃楼市其实也受到了巨大的波及。当初想要跟随我进入迷雾的队伍在见到我失踪之后,以为是出现了超主力级术士都无法应对的隐秘事件,便在内部讨论之后提前撤出了蜃楼市,免除了池鱼之殃。而法正既不是以速度见长的术士,也不会什么空间转移,就算是及时退出了迷雾相位空间也未必来得及撤出波及范围,我推测他很可能是在退出迷雾相位空间之后又迅速地逃入了乱数废墟。既然他过去与前夜有着密切的合作,那么能够进入乱数废墟也不足为奇。
不过要想那么快进入乱数废墟也是需要准备工作的,他八成是事先就做好了应对黎明自爆的准备。而之所以会有这个准备,倒也不见得是他在防范我杀死黎明,更有可能是在防范咬血杀死黎明。黎明此前从来没有对白驹以外的任何人说过自己是不死人,而咬血也是真的“杀死”过黎明一次,法正确实是很有先见之明。
需要特别点出的是,利用污染之力重现历史既不是狂信徒的技术,也不是白驹的技术,而是安全局的技术。确切地说,是地下研究所的博士在研究不死人和“污染”的途中开发出来的技术。而博士并不是法正的同伙,反倒是与列缺的关系很近。只不过法正利用了自己过去的公信力的职务之便,在去年从地下研究所那里取得了这个技术。
当时的列缺都不知道法正是有问题的。不过现在,列缺不止是知道了,我还把咬血给我的黑色材料上交给了他,让他得以追查到法正的罪证。为了防止他心里有芥蒂,我没有告诉他这是咬血给我的。
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列缺与法正之间自然再无缓和的余地。法正最近都没有在总部公开露面过,他好像在幕后操纵自己在首都的政治力量攻击列缺;而列缺则已经掌握到了法正的罪证,同时力量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对外界展现出了自己并未残废的证据,使得很多见风使舵之人都拿不定主意。
在此基础上,我的存在更是大大地强化了列缺的政治能量。毕竟我是实打实地杀死了黎明这个超主力级术士中的佼佼者。如今总部正在传言法正之所以不敢露面,是因为惧怕被我找上门来。列缺告诉我,这个传言是他的亲信们故意散播的,但也不算是虚假宣传。我也怀疑法正现在藏头藏尾是为了避免与我发生正面战斗。
而且,我也确实是想要在锁定法正的位置之后就直接找上门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杀了。
列缺的想法是以正规的程序审判他,我承认这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安全局整体氛围都已经这样了,审判法正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有那么多人畏威不畏德,那么当着他们的面把法正及其党羽统统杀光就是。
还有与法正暗中勾结的其他阵营的败坏分子,既然是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的问题,就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虽然不是说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这么解决,但是大多数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只是我也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很可能存在着连自己也难以说清楚的短视和幼稚。如果列缺不在,我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到底;而既然他现在说要审判,我就服从他的指导。
我的想法或许也有部分是由于我到现在都没有能够从咬血的死亡之中缓和过来。每每回忆起咬血的脸,我就感觉像是有只蝙蝠硬生生地撞进了我的脑子里。而一想到她死了,法正却可以逃出去,我就感觉自己得去把这件事情纠正回来。虽然要将其理解为“没有白费咬血给我的黑色材料”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和那是两码事。
列缺让我先老老实实地待在柳城,说首都的问题他会妥善处理。如今首都的局势也确实是对他有利,法正的立场合法性正在被他一步步地瓦解。而这时,我却是再次想到了白驹。
最危险的人从来都不是法正,而是白驹。
他如今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事情?
三月的中午,青鸟在工作的休息时间让我陪着她聊天。聊着聊着,便再次提到了咬血。
关于咬血,我对青鸟是有愧的。因为在咬血把我送走的那一刻,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拥抱她。这件事情我没有对青鸟隐瞒过,我想,即使她此前一直想尽办法地说服我接受咬血,也肯定会有不好受的感觉。
“虽然是我让你去拥抱咬血的,但是在听到你这么说之后,我心里还是揪住了。所以,或许这么说你会感觉我很讨厌,咬血没有活着回来,我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她摸了摸我的脸,“但是,如果咬血和伱一起活着回来就好了,我最近也经常忍不住这么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是很明白。”我说,“主要是后半段。”
“我看你是故意不想懂啊。”她感叹地说,然后换了个话题,“晚上我想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什么地方?”我问。
“保密。”她说。
“几点去?”我问。
“嗯……八点,不,八点半吧……我得先去做好准备。”她想了想后说,“到时候我会打电话联络你的。”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是想要做什么事情,但我还是先答应了下来,再想了想晚上有没有需要打消的预定。没有。
她笑着起身,继续去工作了。
然而,一场始料未及的,规模极其巨大的风暴,终究还是把我们的预定打得不成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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